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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繁华地·面目皆非 

作品名称:黑茶王传奇      作者:寒塘瘦石      发布时间:2022-05-21 21:42:18      字数:3213

  这是一个昏暗的夜晚,雾霭升起,天空出现一轮长毛毛的月亮。据说,那是孤魂野鬼最爱出来游荡的时刻。民间亦有“毛月亮一出,菩萨都闭眼”的传说。一些农村乡镇,更流传着“毛月亮,猛鬼现”。即使不信邪的人,目睹这难得一见的离奇景象,耳闻不可思议的灵异传说,不免会心生恐惧,毛骨悚然。其实,当夜空出现月晕的时候,那是很美丽的。圆月的周围,环绕着一个内紫外红的奇诡光圈儿。遥遥远眺,那怪异的光圈飘飘忽忽,朦胧中透着一股诡秘的意蕴。
  雷天豹拽着贺天毅溜出了牢棚,偷偷躲在一块石头后边。贺天毅以为雷天豹要拉他潜逃,禁不住犹豫了。
  “雷兄,”贺天毅担心地说道,“这确实是一个逃生的好机会,可是你的身体哪里经得住折腾?再说,你很有可能在大赦之列,何苦要去冒那个风险呢!”
  雷天豹说:“你误会了。我叫你出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贺天毅问:“什么事情这么神秘兮兮的啊?”
  雷天豹说:“你分析得很对,我很可能会被大赦。可是你看看我的身体,几步路一喘,我能走出这穷山恶水吗?就算能够勉强走到安化,我又怎么能走回大西北呢?我思谋很久,决定让你顶替我的名字,逃出采石场。”
  贺天毅连连摇头说:“不!不!我决不做这种不仁不义的事!”
  雷天豹说:“你以为我仅仅是为了救你贺天毅吗?我也是在救自己!”
  贺天毅呆呆地瞅着雷天豹说:“我……我听不明白……”
  雷天豹说道:“自从被囚在采石场,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远在大西北的妻子和妹妹。至今,我无法跟她联系,她们也不知道我的下落。你出去以后,要尽快找到她们,然后一同来营救我。”
  贺天毅问:“她们有办法营救你?”
  雷天豹说:“这个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带着钱来,没有办不了的事情。”
  贺天毅懵懂地看着雷天豹,想要说什么,却翕动了几下嘴唇,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天毅,”雷天豹淡淡地笑了笑,说,“你是想问,她们有没有营救我的能力吧?”
  贺天毅点了点头。
  雷天豹继续说道:“她们住在甘肃兰州白塔山的回民区,孤苦零丁,无依无靠,能不能活下来我都不知道。但你必须替我去找一找。只要她们还活着,就不会放弃营救我的一切机会。”
  贺天毅说:“我完全相信她们对你忠诚。可是……”
  雷天豹说:“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儿。当年,我干茶商军的时候,从马匪手里缴获了一箱钻石珠宝,偷偷藏匿在敦煌魔鬼城。你要对天起血誓,取出那箱钻石珠宝后,与我的妻子和妹妹平分。”
  贺天毅信誓旦旦地说:“雷兄,你这样信得过我,又把我救出采石场,我岂能恩将仇报?果然能找到那箱钻石珠宝,全归大嫂和令妹所有,我保证分文不取。”
  雷天豹说:“兄弟,有你这句话,也是我没有看错你。不过,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话做,取到珠宝后,你们三人各得一份。我要是能活着出去,那三分之一的财宝,足够我们夫妻后半生的开销了。”
  贺天毅跪了下来,指着天上的毛月亮说:“我对毛月亮起誓,如若忘恩负义,贪取财宝,必死于游魂恶鬼之手!”
  雷天豹一把抱起了贺天毅,说:“好兄弟!此番西北之行,全仰望着你啦!我的妻子叫严翠萍,妹妹叫雷梦昕。我离开家的时候,梦昕才12岁。如今过去了6年,也是个锦瑟年华的大姑娘啦!”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皱皱巴巴的羊皮,塞到了贺天毅的手里,“这上面画着藏宝的地点,我妻子一看就明白。你记住,白塔山回民区,独有我一家是汉人,应该很好找。”
  贺天毅紧紧地握着那块巴掌大的羊皮,如同攥着满满的希望与自由。他既无法想象回到阔别16年的江南古镇,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也无法想象一旦回归社会,究竟能否完成雷天豹寄予的重托;更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够如愿地洗刷贺家的清白,并重振裕泰茶业商行。他尤其不敢想象一旦见到秋韵瑶,将如何去面对。
  毛月亮之下的无边黑夜,依然朦朦胧胧地充满了恐惧、诡异与神秘。贺天毅和雷天豹重新回到了牢棚。他们躺在铺上久久不能入睡,各自都在想着心事。
  两天之后,安化县政府的官差到了。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贺天毅和雷天豹,巧妙地置换了身份。粗枝大叶的大胡子监工,稀里糊涂地验明了正身,便将贺天毅交给了官差。冒名顶替的贺天毅怀着极其痛苦的心情,离开了被囚禁了16年的采石场。
  衣衫褴褛的贺天毅,终于回到了久别的江南古镇。曾经花团锦簇的贺府少当家,此时变成了陌生人。他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了昔日的家园。黑漆大门的门楣上,挂着“薛府”的匾额。旧时的主人,已经不知去向了。这时候,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走出了大门,贺天毅赶忙迎了过去。
  “这位小哥,”贺天毅恭敬地作着揖,问道,“这里原来的贺家,搬到哪里去了?”
  那位仆人打量了贺天毅一眼,说:“我来这里当差的时候,贺家早就败了,谁知道他家的后人流落到了哪里。你一个外乡人,打听这些干什么?”
  贺天毅说:“十几年前我来过这里,记得门楣上挂的是‘贺府’的匾额。今日路过此处,见门楣上换了‘薛府’二字,有些好奇,所以随便问一问。小哥,那薛府是不是薛记茶业商行的私宅?”
  那位仆人说:“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瞅你也是个四处流浪的叫化子,莫非是给山匪探路,妄图打家劫舍不成?”
  贺天毅连连作揖说:“不敢!不敢!小哥取笑啦!”
  那位仆人瞪了贺天毅一眼,甩开大步,自顾自地走了。贺天毅不敢在薛府门前久留,便向镇外走去。
  不久,贺天毅来到了自家的茔地,很快就找到了父亲的坟墓。令他惊愕的是,他还看到了自己的衣冠冢。这就是说,名义上的贺天毅已经不在人世间了。他在父亲的碑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了一场,然后磕了三个响头。所幸的是,没有看到母亲的墓碑,说明她老人家还活在世上。于是,贺天毅又返回江南镇,几乎走遍了大街小巷,也没有打听到母亲的下落。万般无奈,贺天毅只得离开江南镇,直奔魂牵梦萦的那个地方。
  此时,走在洞市老街青石板上的贺天毅,饥肠辘辘,却又身无分文,只得沿街卖唱乞讨。他在西北学会了吼几声《刮野鬼》,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于是乎,贺天毅用苍凉的嗓音唱了起来:
  
  鲜黄瓜上架抖开了蔓
  绵不溜溜手手送温暖
  阳婆一落吹熄个灯
  哥哥就在妹妹家墙底下蹲
  
  炉子里烧火炕洞里热
  眼里头看见妹妹心里头乐
  炕头不明你倒上点油
  哥哥我睡在妹妹的热炕头
  
  白圪生生胳膊巧圪生生的嘴
  尘世上的女人比不上妹妹美
  抽开空空回来眊一眊你
  苦命人唱上一段刮野鬼
  
  满天的星星满呀满天的明
  谁没害过想亲亲这个相思病
  羊羔羔吃奶呀马驹驹叫
  刮野鬼的哥哥把妹妹瞭
  
  露水地里穿红袄儿
  一见哥哥来了心就迷了窍
  前半夜来了哥哥后半夜走
  妹妹过得实在是又苦又愁
  
  这一曲来自异乡的《刮野鬼》,打动了过往的行人。大家见贺天毅可怜,纷纷给他投钱。这时候,只见一位雍容华贵的漂亮夫人,把一枚玉坠儿放进了贺天毅的破饭碗里。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朝思暮想的秋韵瑶。
  “身上没带钱,拿这个去换钱吧!”
  秋韵瑶并没有认出贺天毅,转身挽着丈夫扬长而去了。贺天毅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正是他当年商业上的死对头——薛楚阳。贺天毅万万也没有想到,秋韵瑶会嫁给了薛记茶行的少东家。望着那一对夫妇渐渐远去,贺天毅好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贺天毅将玉坠儿拿在手里,他似乎还能感觉到秋韵瑶身上的气息。那清香如兰的气息,使他情不自禁地迷醉了。往事不堪回首。十六年的光景,贺天毅竟然变得连当年至亲至爱的人也认不出他来了!这时候,渐行渐远的秋韵瑶蓦然回眸一瞥,贺天毅仿佛被电击了一样,那颗痛楚的心禁不住一阵颤栗。倏然之间,贺天毅的眼前变得模糊了,难以言状的泪水充满了双眼。
  此时,传来一阵吆喝声,那是路边的一个黑脸大汉,正在招募马帮的驭手。贺天毅上前一打听,原来薛记茶业商行准备往西北贩运黑茶,正在扩充赶马人的队伍。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既能在马帮中了解到这十几年来江南镇的变迁,又能探访到秋韵瑶如何嫁进了薛府。尤其是此去西北之行的盘缠,也有了保障。于是,贺天毅便以“雷天豹”的名义,加入了马帮的队伍。
  翌日清晨,绵延起伏的山峦,迎来了黎明的曙光。雾蒙蒙的山谷里,回荡着马帮的驼铃声。赶马人的辛酸与苦难,在苍凉、缠绵而又古韵悠长的安化老调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宣泄。贺天毅牵着驮马,随着薛记茶行的马帮,踏上了通往大西北的茶马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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