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南镇·凯旋而归　

　　修整后的裕泰茶行马帮，穿过洞市老街，踏上风雨廊桥，精神抖擞地直奔资水之畔的江南古城镇。骑着高头大马的贺天毅，更是春风满面，神采飞扬。
　　江南镇——隶属于湖南省益阳市安化县，始建于明永乐年间，是安化八大古镇之一，至今有600余年历史。东临资江与小淹镇隔江相望，南与娄底市新化县的大熊山相连，西与田庄乡接壤，北与龙塘乡毗邻。因地处资江南岸，地势平坦，昔称“江南坪”。境内建于清光绪四年的永锡桥，南北横跨麻溪河之上。思贤桥始建于清乾隆三十五年，南北向横跨思贤溪。这两座极具代表的湖南风雨桥，名闻遐迩。
　　资水江面开阔，水流平缓。岸畔婆娑的垂柳和茂盛的青草，染绿了古镇半个世界。依江而建的一排排吊脚楼，悬在半空中，沐浴着阵阵清爽的河风。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江面上弥漫着雾气，朦朦胧胧。女人们在吊脚楼的平台上梳洗打扮，煞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太阳越来越高，清澈的资水在阳光下水天一色，波光粼粼。黄昏来临，资水泛着晚霞的余晖，像恬静温婉的江南女人似的，充满了醉人的魅力。
　　奔流不息的资水，为盛产黑茶的江南古镇，带来了发达的水运。小镇上，青石板铺砌的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茶行商号令人目不暇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送茶的，制茶的，买茶的人们，接踵而来。车马往来穿梭的货运码头，停靠着装货卸货的船舶。满载茶叶的货船将在这里起锚，入洞庭，过长江，转辗北上。万里茶路，飘荡着黑茶的余香。
　　裕泰茶行马帮一进入城镇，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等候在那里迎接马帮的茶行伙计们，一个个衣衫齐整，喜气洋洋。贺天毅骑马来到贺府门前，只见宅门紧闭，老管家薛瑞霖立于贺府门前的高台阶上。贺天毅身后的马帮，列队伫立。
　　薛瑞霖高声问道：“安化黑茶有哪‘三尖’、哪‘三砖’、哪‘一卷’？答！”
　　贺天毅雄赳赳气昂昂地骑在马上，高声回答：“三尖盖指‘天尖’‘贡尖’‘生尖’；三砖盖指‘茯砖’‘黑砖’‘花砖’；一卷盖指‘花卷茶’，即当今之‘千两茶’。”
　　薛瑞霖又高声问道：“何为‘三尖茶’？”
　　贺天毅高声回答：“三尖茶为安化黑茶之上品，乃谷雨时节之鲜叶加工而成，采用最古老之包装法——篾篓散装。道光年间，天尖贡尖是为贡品。”
　　薛瑞霖再高声问道：“何为‘三砖茶’？”
　　贺天毅高声回答：“以安化黑毛茶为原料，经过筛分整理、拼堆、渥堆、计量、蒸茶、压制定型和发花干燥等工艺，生产出块状安化黑茶成品。内有黄花清香之‘金花’者，是为茯砖茶。以同样工艺生产之成品黑茶，而无‘金花’者，是为黑砖茶。而以同样工艺生产之成品黑茶，砖面四边均具花纹，是为花砖茶。”
　　薛瑞霖继续高声问道：“何为‘一卷茶’？”
　　贺天毅高声回答：“一卷茶又称花卷茶。以安化黑毛茶二级、三级为原料，经过筛分整理、拼堆、计量、汽蒸、装篓、滚压定型和自然干燥等工艺，加工而成的产品。一卷茶的包装材料极其讲究，以蓼叶、棕叶衬内，外套花格篾篓捆压而成。其规格不等，或千两、或五百、或三百、或百两、或十两。”
　　喊声方住，顿时响起三声礼炮，贺府大门徐徐开启，账房先生容光焕发地迈出大门槛，走下高台阶，向少当家贺天毅施礼。贺天毅这才滚鞍下马，携着账房先生的手，一同走进贺府黑漆大门，贺老六紧随其后。
　　大堂之上，贺寒郁与夫人贺顾氏端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而威地注视着走进来的贺天毅，恨不能一把将长途跋涉归来的儿子揽在怀里。站立在贺寒郁身后的三姨太管云嫣，笑容满面地嗑着瓜子。贺天毅行过匍匐跪拜大礼之后，母亲贺顾氏忍不住地奔过来，紧紧地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孩子，”贺顾氏说道，“你爹好狠心！你一个舞象之年的后生，没有半点儿社会阅历，就带领马帮远涉西北。自你出征那一天，我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儿啊，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啦！”
　　贺寒郁说：“天毅不负我望，平安归来，这是多大的喜事，你倒是哭什么！”
　　管云嫣也跟着说：“是呢！少当家平安归来，该给他敬庆功酒才是！”
　　贺顾氏抹了抹眼泪，说：“庆功酒自然是要喝的。不过从今往后，说什么也不许再让天毅往大西北跑了。”
　　贺寒郁说：“我这偌大的家业，全靠制茶贩茶创建起来的。男儿志在四方，不闯荡天下，何以立业？”
　　“母亲，我爹所言极是！”贺天毅说道，“父亲已过天命之年，身体受不得旅途艰辛。我身强力壮，正是励精图治的好年龄。这次西北之行，孩儿长了不少见识，也锻炼了勇气和毅力。孟子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今后，我还须加强磨练自己，接过父亲创立的事业，让贺府的茶业更加发扬光大。”说着，从贺老六手中接过厚厚的账簿，双手递给了贺寒郁，“爹，这是此番西北之行的往来账目，请您老一一查阅。”
　　贺寒郁拈着胡须，略略地翻看了一下账簿，止不住地笑了起来，说：“账目交待得很清楚，也很详尽，这才是我贺府的少当家！”
　　“老爷，”贺老六趁机说道：“这一次去大西北，少当家的交了不少的好朋友，也让不少英雄好汉，领略了勇猛多变的梅山武功。”
　　贺寒郁说道：“以武会友，不是一件什么坏事。但不可恃能逞强，坏了梅山拳的规矩，辱没了贺府的家风。”
　　贺天毅忙俯首说道：“孩儿谨记！”
　　贺顾氏说：“孩子刚回来，连杯热茶都没有喝，你教训起来没完没完了。”
　　贺寒郁呵呵地笑了，说：“好吧，那就把天毅的婚事说一说吧！当初天毅临动身的时候，贺秋两家就已经商定好了，天毅一回到江南镇，就将婚事办了。天毅，你回来路经洞市老街，没有去拜见你的老丈人？”
　　贺天毅说：“孩儿去过了，并将从西北带回来的礼物，一并送上了。”
　　贺寒郁说：“天毅，你也看到了，贺府已经张灯结彩，为你大喜的日子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天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你看怎么样？”
　　贺顾氏说：“这件事情，我做主了，大婚之日就定在后天。”
　　贺天毅高兴地说：“孩儿悉听二老安排！”
　　贺寒郁说：“一路之上，旅途劳顿，你跟老六下去歇息吧！”
　　贺天毅和贺老六向两位长辈施罢礼，高高兴兴地走出了大堂。贺寒郁与贺顾氏也匆匆地奔向后院，忙着安排后日举行大婚的事宜；并派老管家薛瑞霖飞马去往洞市老街，通知后天一早贺府便去迎亲。
　　贺天毅离开大堂，便兴高采烈地出了贺府，直奔薛记茶业商行。他要将从甘肃酒泉购得的夜光杯，送给薛记茶行的少当家薛楚阳。虽说在江南镇地界，裕泰茶业商行与薛记茶业商行是劲敌，但是两家都拘着大面，彼此互让利益，倒也相安无事。两家少当家的自小都好习武打拳，长大之后，自然成了莫逆之交。薛楚阳喜欢喝酒，所以贺天毅特意给他带来了夜光杯。
　　酒泉夜光杯，是用玉琢成的名贵饮酒器皿。当美酒置于杯中，放在月光下，杯中就会闪闪发亮，由此而得名。用墨玉雕琢而成的夜光杯，墨黑如漆；用碧玉雕琢而成的夜光杯，碧绿似翠；用黄玉雕琢而成的夜光杯，白如羊脂。这夜光杯具有耐高温、抗低温的优点。无论斟烫酒，还是冷酒，均不会爆裂。
　　两人来到梅王宴酒楼，贺天毅本以为薛楚阳会好奇地试一试夜光杯，没想到他竟然对这神奇的酒杯毫无兴趣。
　　“楚阳，”贺天毅问道，“你不喜欢酒泉夜光杯？我可是一样一套，特地为你带来的呀！”
　　薛楚阳淡淡地说：“你去了一趟大西北，风光得很呐！连家父都夸你是后起之秀，将来跟我在茶业的行当，必有一争。我真的不敢小觑了你！”
　　贺天毅说：“虽然说同行是冤家，可咱俩从小一块长大，哪里会争得鱼死网破！”
　　薛楚阳说：“难说！商业重利不重义。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在利益面前都能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何况你我这种关系了。”
　　贺天毅说：“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商业确实有竞争，但君子好财，取之有道。公平的竞争，才是经商之本。”
　　薛楚阳岔开了话题，说：“看你家这些日子张灯结彩，不单单是为了欢迎你从西北回来吧？”
　　贺天毅笑了笑，说：“后天我就要大婚了，明天就呈上请柬。到时候，别忘了来喝我的喜酒啊！”
　　薛楚阳乜斜了贺天毅一眼，有些酸溜溜地说：“娶的是哪家姑娘？”
　　贺天毅说：“洞巿老街秋家大院的秋小姐。”
　　薛楚阳一怔，说：“秋韵瑶？”
　　贺天毅点点头说：“正是她！”
　　薛楚阳下意识地猛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地坐下了，喃喃地说“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贺天毅问道：“薛兄何出此言？”
　　薛楚阳说：“裕泰茶业商行与山西晋阳秋茶业商行联姻，也就意味着湖南帮和山西帮将联合一体。安化一带，岂不成了你的茶天下？”
　　贺天毅说：“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安化怎么会成了我的茶天下？”
　　薛楚阳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说：“但愿莫要一语成谶，一语成谶啊！”
　　言罢，薛楚阳竟然撇下贺天毅，独自走了。一头雾水的贺天毅，垂头丧气地抱起了酒泉夜光杯，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