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马道·洞市老街　

　　光绪二十二年（即1896年）八月的一天，阴云密布，一队马帮行走在湖南安化的层峦叠嶂之中，那里绵延着一条神秘而险象环生的茶马古道。千百年来，无数的马帮在这条道路上默默地行走。苍凉、缠绵而又古韵悠长的安化老调，伴着悠远的驼铃声，回荡在山谷、急流和村寨的上空。
　　自古以来，此处是“梅山蛮”所居之地，故称“梅山蛮地”。方圆千里，俱是深山密林，遮天蔽日；溪峒环列，幽谷深渊；悬崖绝壁，山势险峻。空谷结绳以为桥，傍山架木以为栈。交通阻塞，几乎与外界隔绝。为了方便出行，山民修了乌道和猿猱道。试想，只有飞鸟和猿猴才能通过的道，那该是多么险峻难行的山路啊！
　　马帮的领头人，裕泰茶业商行的少当家——贺天毅。他出身茶行世家，虽然只有20岁，却已出落得一表人才。在父亲贺寒郁的严格训教下，不但文采出众、擅打梅山拳，而且深谙黑茶之道，自小就与黑茶结下不解之缘。此次带领马帮去西北贩茶，是父亲对他的历练。贺寒郁担心贺天毅年轻稚嫩，没有跑马帮的经验，特地派了老成持重的贺老六做儿子的助手，一路走来倒也平安无事。
　　裕泰茶行是一家集种茶、制茶和贩茶于一身的大商号，不但在安化很有名气，而且在湖南帮的茶商中占据着主导地位。贺天毅走了一趟西北，既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也锻炼了自己的意志和毅力。同时，还深深领会了西北少数民族“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的真实含义。
　　“老六，”贺天毅说道，“你看这崇山峻岭，依然有一些人家，他们靠什么为生？”
　　贺老六说：“居住在这里的山民很贫穷，靠的是摘采野果和狩猎为生。”
　　贺天毅说：“听说咱们的马帮每次经过这里，都有些施舍，周济当地百姓。”
　　贺老六说：“这里的民风十分强悍，习武好斗，勇猛顽强，桀骜不驯。他们不害怕猛兽的凶残，也不惧怕封建统治者的暴虐，历来不服官治。直到明、清时期，梅山土著才完全融入汉族。过去，有马帮经过这里，常常会遇到刁难和抢劫。所以老爷便主动施舍，借以联络他们的感情，收效十分不错。”
　　贺天毅说：“既然老爷有这个先例，咱们也别坏了规矩。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咱们也施舍一些吧！”
　　“少当家的仁慈！”贺老六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些施舍的东西，请少当家的放心好啦！”
　　贺天毅说：“出了峡谷就到洞市老街了。这一路上，大家十分的辛苦，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太煞风景了。咱们在洞市老街歇歇脚，修整一天长长精神，转天再进江南古镇。”
　　“是！”贺老六应道，“少当家的英明！”
　　贺老六心里很赞赏贺天毅的决定。从西北归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含辛茹苦。赶马人疲惫不堪，衣衫凌乱。贺天毅第一次带队跑马帮，要的是个精气神。他要大家在洞市老街修整一日，攒足了精神进江南古镇，也是为了脸面好看，讨父亲贺寒郁的欢喜。再者，贺天毅的未婚妻秋韵瑶就住在洞市老街，两人青梅竹马，眼看就要拜堂成亲。这一去遥远的大西北，也是相思切切，正好趁这个机会去跟所爱幽会。
　　说话间，马帮来到了洞市老街。
　　据记载，自明清以来的数百年间，这里商贾云集，店铺如林，作坊遍布，商业繁华极盛，十分热闹。一条发源于大熊山的小河——麻溪，穿越洞市老街，直达长江支流——资水。麻溪河有个暗流奔涌、深浅难测的“三门洞”，附近有繁华的集市，洞市因此而得名。洞市老街，是由一条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街道，以及两侧80余栋木结构房屋组成。它是安化到新化、邵阳、云贵的必经要道，是茶马古道的重要中转站。一只只运输货物的竹筏，在麻溪水上绵延数里；一队队驮着黑茶的马帮，响着驼铃渐行渐远。
　　贺家马帮在一家客栈歇了下来。厨房的灶台，冒着淡淡的青色炊烟，夹裹着腊肉与豆腐干的飘香，赶马人顿感饥肠辘辘。今晚饮上几杯酒，饱餐一顿，然后泡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一觉，该是多么地惬意。
　　月亮升起来了，洞市老街依然熙熙攘攘。贺天毅带着贵重的礼物，踏着朗朗的月光，来到了秋家大院，拜见了山西的晋阳秋茶业商行的老板——秋介诚。
　　早在唐朝、五代时期，安化一带就已经出产一种黑褐色的茶叶，且作为贡品供皇家享用。到了明末清初，晋陕甘鄂湘等地茶商纷纷到安化经营茶叶，安化境内的茶行、茶号，最盛时达300余家，形成了“茶市斯为最，人烟两岸稠”的繁华茶市景象。晋阳秋茶业商行，便是在这个时期由山西迁来安阳洞市老街，成为这里的老字号。
　　秋家的独生女儿秋韵瑶，长得花容月貌，有沉鱼落雁之姿，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秋介诚与贺寒郁是志同道合的老交情，两人称兄道弟，情谊笃深。秋韵瑶与贺天毅是指腹为婚的一对情人，从小在一起长大。后来，秋介诚由江南古镇移居洞市老街，两个人虽然说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是感情却越来越浓了。此时，贺府早已张灯结彩，洋溢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贺寒郁已经跟秋介诚商议好了，只等着儿子贺天毅一回到家里，就给他们完婚。两家一旦联姻，湖南帮和山西帮就会形成一个联合体，共同对抗其它省份的行帮，并赢得黑茶行业的最大利益。
　　贺天毅拜过了秋介诚，心中十分惆怅地离开了秋府，因为他没有看见日夜思念的秋韵瑶。当他走上风雨廊桥的时候，忽然一阵胭脂的香气袭来，面前蓦地出现了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他定睛一看，竟然是美艳绝伦的秋韵瑶。原来，她得知贺天毅来到了秋家大院，高兴得心儿突突直跳。她情知不日就要成为贺家的儿媳妇，父母为了避嫌，是不会让她与贺天毅见面的。于是乎，她在丫环的帮助下，偷偷地来到了贺天毅的必经之路，悄没声地等着他。
　　“天毅，”秋韵瑶轻声说道，“你总算回来了！”
　　贺天毅一把抓住了秋韵瑶的双手，放在唇边亲吻说：“韵瑶，再看不见你，我就要疯了！”
　　秋韵瑶说：“别那么没出息，过两天我就嫁进贺府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贺天毅说：“我怎么会怕你跑了呢？想人的滋味儿，太难熬啦！”
　　说着，贺天毅从怀中摸出一副水头很纯、净度超高的翡翠玉镯，温情地戴在了秋韵瑶的手腕上。
　　“韵瑶，”贺天毅说道，“这是我在西安从一个波斯人手里买下的，也只有你才配戴着它。”
　　秋韵瑶说：“真是应了‘情人眼出西施’的老话，我哪里有那么金贵？天毅，希望我们大婚之后，你不要沉湎在温柔乡里。两家长辈能将黑茶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你不要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贺天毅侃侃地说道：“这一趟西北之行，真的长了不少见识。我自小饱受黑茶文化的熏陶，一天不饮黑茶，就跟掉了魂儿一样。安化黑茶，是中国黑茶的始祖，是六大基本茶类之一，属于后发酵茶。主要产品以茯砖、黑砖、花砖、青砖、湘尖等产品为主；除一部分内销山西、陕西、甘肃、绥远、宁夏、新疆、西藏、蒙古等地，另一部分加工制压成砖，远销俄罗斯，特称‘砖茶’。”
　　秋韵瑶说道：“我也听父亲说起过，安化黑茶在唐代的史料中，记载为‘渠江薄片’，被列为朝廷贡品。明嘉靖三年，正式创制出了安化黑茶。到了16世纪末叶，安化黑茶已位居中国领先地位。万历年间被定为官茶，大量远销西北。”
　　贺天毅笑着说：“你也成为黑茶博士啦！”
　　“那倒不敢当！”秋韵瑶说道，“或许是习惯成自然。我跟你一样，打小就喜欢上了安化黑茶。茶汤透明洁净，叶底形质清新。香气浓郁清正，长久悠远沁心。茶香杂以药香、果香、草木香，运出资江，一船香遍洞庭湖。”
　　贺天毅说：“看起来，你比我还了解安化黑茶啊！”
　　秋韵瑶偎依在贺天毅的怀里，说：“我一个小女子，怎么能跟你相比？我不图将来多么富贵，只希望能够助你一臂之力，将安化黑茶发扬光大，当上名副其实的黑茶王，也就心满意足了。”
　　贺天毅嗅着秋韵瑶的发香，禁不住心旌摇动，再也无心什么黑茶，什么事业，他春情勃发，他一把抱住了秋韵瑶，情不自禁地狂吻着。那急促的喘息，热烘烘地扑在秋韵瑶的脸上。两个人都是干柴烈火的年纪，一丝爱的火星，就能熊熊地燃烧起来。开始之时，秋韵瑶还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渐渐被那爱的火焰烧得失去了理智，一任所爱的轻薄。
　　“天毅……”秋韵瑶喃喃地说道，“我……我是个坏女人吗？”
　　贺天毅咬着秋韵瑶的耳垂儿，说：“不！你怎么会是坏女人呢？韵瑶，我向你发誓，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秋韵瑶把手指放在了贺天毅的嘴唇上，说：“我不要你发誓，不要！只要你真心爱我，无论何时何地都相信我的爱，我就很知足了。”
　　贺天毅抬眼望着夜空说：“月亮为我作证！”
　　墨蓝的夜空中，明晃晃的月亮好像在微笑。她似乎记下了两个年轻人的誓言，并为他们衷心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