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十八章

　　第十七章、罗刹
　　“从此，你我分道扬镳！”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宁采臣的心口，他捂着自己的心，是那样的痛！
　　聂小倩别过头，咬着牙渐渐远去。
　　“小倩……”
　　望着远去的倩影，宁采臣只觉自己的心在刹那碎成了无数，眼前一黑，魂魄轰然消散。
　　没了执念支持的魂魄，被一阵疾风裹挟着，带回远在千里外的身体当中。
　　聂小倩若有所感，回过头来，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放弃了。
　　早上，宁采臣醒来面无血色，像是大病一场：“君娘，咱们回去吧，与我娘回合。”
　　陈尚君惊疑不定：“小倩怎么办？”
　　“不要问了，有你和母亲，就够了！”说着，他用力地抱住了陈尚君，陈尚君想问什么，但还是压下了疑虑。
　　宁采臣的精神状况很是糟糕，很快便倒了下来。
　　大夫过来看，接连看了几个，都是大摇其头，明明身体无恙，精气神却像是将死之人，很是诡异。
　　眼看宁采臣水米未进，一天比一天差劲，陈尚君左思右想，可能跟聂小倩有关。到了夜里，她来到荒郊野外喊聂小倩的名字，希望神鬼通灵，能够听到呼唤，宁采臣或许有一线生机。
　　如是，几晚过去，仍然没有聂小倩的身影出现。
　　这晚她踉跄回到客栈，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前，叫着宁郎。
　　聂小倩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跪了下来，不住地责怪自己：“都怪我，要不是那晚我说了绝情的话，宁郎不会这样……”
　　陈尚君将她扶起，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唉！情爱一事，哪是说断就断的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宁郎思念过甚，因而魂魄离体去寻你，又因情神伤，一蹶不振。现在大概只有你，能为他重振活下去的信念了。”陈尚君说罢径自出了房门。
　　“君娘……”聂小倩望着君娘的身影，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夜，月如钩，朦朦胧胧，洒下的月光也是迷蒙，给人不真切之感。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相公如此痴情小倩……也好，往后有她陪着你，我也可以放心了。”
　　陈尚君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母亲，韶娘，我想你们了……张贼，我和你不共戴天！”
　　有了聂小倩在身旁，陈尚君的悉心照料，宁采臣的心神之伤，快速地恢复着。不日，就能下床走路，脸上也多了笑颜。
　　这天聂小倩面有忧色，起初问她不答，最后才开口：“我十八岁那年死了，葬在苍南的荒寺旁边，主人来到荒寺无意间发现了我尸骨。它取出我的胸腔肋骨施以邪法，使我的魂魄痛得要死，被它胁迫干些下贱的事，实在不是我乐意。
　　“它被君娘所伤，难以完全恢复，前些日子为了治伤，吞下了那个老鬼。那老鬼陪它有十多年了，依旧能够狠下心来杀了，幸亏我机灵才逃了，临走之前还拿走了我身体的那块肋骨。”说着，她手中多出一块肋骨。
　　陈尚君略一思索：“我在这里，它必然不敢现身，你是担心再度偷拿你的尸骨炼制吧？”
　　“是的。”聂小倩点点头，恳切地求道，“姐姐，你可以帮我收敛尸骨重新安葬吗？”
　　陈尚君笑了笑，上前牵起她的手：“既然你叫了我姐姐，从此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当然要帮妹妹一把了。”
　　陈尚君思索道：“不过，为免迟则生变，不如今夜动身吧。”
　　“好，只是宁郎……”聂小倩有些担心，宁采臣刚刚恢复过来，身子还是有点弱。
　　陈尚君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容易，我把扇子放在这里，那怪物肯定以为我本人在，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好！还是姐姐聪明。”
　　第二天中午，陈尚君和聂小倩回到荒寺，按照聂小倩说所指，出了寺往北走，只见一座座坟丘和墓碑林立，十分凄凉。
　　她左右寻找一番，找见一棵白杨树，树上有个乌鸦巢。
　　“姐姐，没错，我的尸骨就是这里。”聂小倩的声音从一把伞中传出，她是鬼见了阳光不自在，只好躲在伞里。
　　陈尚君拿铁揪挖掘起来，过了不久，果然有一座腐烂的棺椁。打开后，有一具女子的尸骨，只是缺少了肋骨，她知道没错，便动手收敛起来，然后又花了钱去别处安葬。
　　回去的路上，陈尚君问起那只青灰色大鸟的事。
　　聂小倩叹息一声，颇为无奈：“那鸟名唤罗刹，曾祸乱京都，皇室子弟酷爱养鸟，罗刹鸟被带回，养它的主人供以活人血肉。”
　　“罗刹？”陈尚君似有所闻，道，“神话传说里有讲，罗刹乃是恶鬼，专食活人血肉，来到人间后附身到了一只死去的大鸟尸体里，它或飞空，或地行，神鬼莫测。”
　　“不错！”聂小倩连连点头，“罗刹鸟被主人喂养血肉后，它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不再满足起初的那点血肉。饥肠辘辘的它将主人一家吞了，但这仍然不能满足它的食欲，便去京城四处吞人。可天子坐镇之地，有的是高人异士，因而它遭遇重伤，逃离京都。”
　　
　　第十八章、往事
　　重伤逃离的罗刹鸟，路遇一户人家娶妻，这新娘出身名门，长得十分靓丽，途径一树林时它猛地现身。
　　大风飘来，沙尘四起，抬轿的人睁不开眼，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风停了，大家接着抬着轿子来到了新郎家中。
　　新郎去掀轿准备迎接新娘，但是从轿子里出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新娘，无论穿着还是样貌都一样。新郎想可能是双胞胎，便欣然接受，开心地拜了堂，带着两位新娘同入洞房。
　　新郎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听到声音，家中仆人和老母跑来去看，发现新郎成了一堆新鲜的骨头，还带着血肉残渣。张灯四周看，发现周围有一只大鸟，即是罗刹鸟。
　　新娘说是这只鸟变成自己，害死夫君。大家不信，以为她才是鬼怪，将她乱棍打死，而那只罗刹鸟一直看着。
　　新娘的行径败坏了门庭，娘家也视为耻辱，她的尸体被抛尸荒野，怨恨的魂魄与受伤的罗刹鸟合二为一。
　　陈尚君蹙起眉头：“这么说，罗刹鸟能口吐人言，是因为与那个可怜的女人融合有关。那它既然能说人话，是不是也能变成人形？”
　　“这……”聂小倩似乎想起什么，“好像是的，有一次我在某地害人，惊动了当地的乡绅，他们请来了道士和尚。罗刹鸟担心重蹈覆辙，连夜带着我往外逃，途中遇到把守关口的猎人，它便幻化成了一个美丽的女人，趁人不备恢复鸟身离去。”
　　“不好！”陈尚君一惊，望着缓缓向西的日头。
　　聂小倩也明白了：“你是说罗刹鸟，很可能变成女人接近宁郎？”
　　“对！”陈尚君不敢耽搁，鞭子一甩，马儿吃痛，如箭矢般向前射去。
　　赶路的途中，聂小倩把罗刹鸟弱点说了出来。罗刹鸟现在很少现身，十分谨慎和惜命，往往指使小倩和老妈妈出手，而且都是徐徐图之，只取活人少量的阳气。小倩和老妈妈在明，罗刹鸟在暗，一有情况罗刹鸟能及时逃离。附身张雪迎尸身的安排，也是罗刹鸟的计划。
　　“这么巧？”陈尚君思索着，“有没有可能，是罗刹鸟得知雪迎小姐因情失意，故意暗中做手脚让她上吊死亡，这才有了你附身的机会？”
　　“很可能是这样。”
　　空中传来翅膀的振动，陈尚君和聂小倩二人齐齐抬头，一只青灰色的大鸟高高掠过，目光阴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藏在伞中的聂小倩惊慌失措，低声传音道：“主……罗刹鸟来了！”
　　“唳”罗刹鸟长啸一声，口吐人言道：“小倩，这些年我对你太好了，竟敢勾结外人对付我？”
　　陈尚君将伞握在手中，轻轻抚了抚：“小倩，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
　　她目光一寒，从腰间取出一把扇子来，那罗刹鸟见此尖啸一声，身子斜斜飞起，眨眼没了踪迹。
　　“这……”聂小倩的声音中伞中传来，哭笑不得。
　　陈尚君得意地看了眼天空：“这就叫做惊弓之鸟！”
　　夜色彻底黑下来之后，聂小倩从伞中出来，以己身拖着陈尚君，这样一样，马承载的重量一下轻了，跑的速度就更快，临近亥时（21时至23时）的时候赶回了客栈。
　　宁采臣没有在客栈，问了店小二，说他出客栈有段时间了，还没有回来。
　　聂小倩和陈尚君二人大惊，肯定是罗刹鸟来过，还把宁采臣带走。
　　“我速度快，去找找！”聂小倩顾卷起一阵阴风，呼啸着出了客栈。
　　宁采臣恍恍惚惚，不知道身处何方。
　　他本来在客栈待得好好的，忽然一阵风吹来，那风奇大，刮开窗户，熄灭烛光，屋内完全陷入黑暗当中。
　　“相公，我是小倩，赶许久的路，十分疲累，你可以接回房吗？”声音透过窗户传来。
　　他走了过去，站在二楼，隐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
　　见他看过来，那声音叫得更急切了，宁采臣转身要开门下去，又想起陈尚君的叮嘱，拿了扇子过去。
　　那女人欢呼一声，径自跑了过来，离得近了。宁采臣才看到不是聂小倩，而是一个陌生的美丽女子。
　　女子惊呼一声，目光落到了他手中的扇子，没敢再上前，而是用手绢掩面痛哭起来：“我……我道是我家相公，原来是小倩认错了人。人生地不熟，白日里我和相公走散了，以为他在这里等我，呜呜呜呜……我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天这么晚了，跟怎么办呢？”
　　“你也叫小倩？”宁采臣见状，不由放下几分戒备，“好可怜的女子，可惜银子全在夫人身上，不然可以为你开间房休息。”
　　“公子，我是个命苦的女人，从小没了父亲，母亲几番央人为我挑选夫婿，费尽周折以为嫁了良人。不想……”妇人讲到伤心处，痛哭起来，“他背着我在外面留恋烟花柳巷，败光了家财不说，听丫鬟说，他要将我卖了抵钱。如今看来，所谓的走丢，可能是他故意设下的圈套。”
　　妇人的身世令人动容，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宁采臣心中不忍，沉思片刻：“要不，我去求一下店家，让你在客栈大厅的桌上趴伏一宿？好歹比外面好上许多，这样还能保你的清誉。”
　　“好！谢谢公子！”妇人微微一福礼，要随着宁采臣过来，忽然又止住了脚步。
　　宁采臣好奇，问她怎么了。
　　妇人怯生生地指着宁采臣手中的折扇：“我……我感到上面令人发寒，公子你不会是……”
　　宁采臣低头看了看折扇，扇子温润如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端的奇妙。许是饮过人血的原因，这扇子自带一股微弱的寒意，这妇人的直觉倒是厉害。
　　妇人道：“不如，你把这不祥之物丢在外面，明日天亮了再取回，反正这地方偏僻，也不会有什么人去捡。”
　　宁采臣思索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