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十六章

　　聂小倩身子一抖，笑着笑着，又有两行清泪落下：“不走，我也想啊，可是……”
　　宁采臣愤愤道：“是那只怪鸟，对吧？”
　　聂小倩点点头：“违背了它的意思，不仅我会死，你也会死。它的存在，不能为人所知。所以，知情的人，要么认它为主，要么……死！”
　　“我……”
　　“你什么你呀，你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了，不仅有我，还有母亲。你难道要为了我，将一家性命都搭上？”
　　正在这时，陈尚君气呼呼闯了进来，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时瞧瞧聂小倩，一时瞧瞧宁采臣，有种捉奸在床的愤恨。
　　“君娘！”宁采臣惭愧地低下头。
　　聂小倩后退几步，一言不敢发。
　　“咳！咳！”陈尚君身子一弯，捂着自己的腰部，那里已被血染红了大半。
　　宁采臣这才留意到，陈尚君白色的衣装上点点红色遍染，他上前将她扶住，问怎么了。
　　陈尚君坐了下来，将满是血的扇子放到桌上，让宁采臣去拿布包扎，聂小倩也上前帮着止血。
　　好大工夫，堪堪将陈尚君的血止住，只是面色苍白如纸，嘴里也时不时咳出血丝来。
　　“我这就去找大夫！”宁采臣转身就走，却被陈尚君抓住，“不行！我引来官差，并在路上伏杀，如果你请来大夫发现了我身上的伤，只怕你我就危险了。”
　　“那你怎么办？”
　　陈尚君因疼痛，脸上满是汗水，听到宁采臣的发问，只得叹息一声：“听天由命吧。”
　　“不行！”聂小倩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尚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谢谢你，救他一命。我这伤虽不要命，但无人救治，只怕没有合适的环境调养，很难挺过去，我们又不能久留于此，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助你快速恢复，只是……需要我的精气和宁郎的血气。”聂小倩看向宁采臣。
　　宁采臣毫不犹豫：“我愿意！”
　　“那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陈尚君有所顾虑。
　　“君娘，我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出去截杀官差，也是为我和母亲好，我怎能忘恩负义？”
　　宁采臣说完，又跟聂小倩说道：“快动手吧！”
　　聂小倩点了点头，张嘴吐出一个弹丸大小的东西，那东西滴溜溜地转着，兀自放着豪光。
　　她一咬牙，吹出一口清气，那弹丸碎裂开来，分作了一大一小两半。分开的刹那她忍不住痛呼一声，身体竟然淡了许多。伸手一招，那大一些的弹丸吞回去，身体才恢复几分，但仍不如之前那样康健。
　　“小倩，你……”陈尚君张大了嘴巴，没想到对方会为了救她，不惜损耗己身。
　　聂小倩摇了摇头，重新抓起那小半颗的弹丸，跟宁采臣说：“宁郎，仅凭它可以让君娘的伤口快速弥合，可是她身上流失的血不是短时间能补回来的，所以我需要抽出你体内的血气融合，这样才能让君娘快速恢复。”
　　“我明白了，你尽管拿去。”宁采臣点头。
　　到了次日的晚上，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陈尚君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恢复，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她郑重地谢过聂小倩，不再对她那么仇视。
　　聂小倩劝道：“你们趁早离开这里吧，死了的那些官兵，一定会引起官府的重视，何况，这里还有……比官兵更危险的……”
　　“比官兵更危险的存在吗？”一只怪鸟口吐人言，掀起一阵阴风，自高高的天空飞速地坠落，鸟喙宛如利刃有着逼人的寒芒。
　　“主人！”聂小倩大惊失色，将陈尚君挡在身后，躬身道，“请你放过他们，他们绝不会多嘴。”
　　黑灰色的大鸟从空中并没有直接俯冲下来，而是止了身形，怒气冲冲地盘旋在半空：“小倩，越来越放肆了，家门口送上来的吃食却不告诉我。老鬼说你不忠，我本来还有些不信，看来是真的了。何况，你因外人向我说情，已经忘了我的教导，该死呀！”
　　“唳！”大鸟长啸一声，再次坠落而下，冲向陈尚君。
　　陈尚君丝毫不惧，将扇子拿出，猛地向空中一抛，扇子与那鸟喙撞在一起，响起金铁交鸣之声，像是两种兵刃碰在一起异常刺耳。
　　“唳！”大鸟惨叫一声，它的嘴冒起阵阵黑烟，紧接着，一股无名火从它的嘴巴烧起直追头颅。
　　大鸟惨叫更甚，无名火顺着透露又及至身子，吓得它拼命往夜空飞去。
　　陈尚君接过扇子：“怎么样？”
　　“娘子厉害！”宁采臣松了一口气，竖起大拇指。
　　聂小倩张着嘴巴，感到不可思议。
　　陈尚君将扇子合了起来，解释道：“昨日里，我扇子沾了差人的血，有阳气附着其中，自然对鬼物有杀伤。”
　　“太好了，那……”聂小倩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心口一痛，“不好，是主人在附近威胁我，我不能不过去。”
　　随后，凭空消失了。
　　“小倩……”宁采臣道。
　　陈尚君看了他眼：“放心！小倩为人心善，又救了我，有这样一个姐妹，我也能接受。”
　　宁采臣道：“君娘，你……”
　　陈尚君拿起扇子跑了出去：“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第十六章离魂
　　良久，陈尚君风尘仆仆赶回，宁采臣问结果，陈尚君摇了摇头，这下更为担心，但又无可奈何。
　　次日一早，他们离开荒寺，决定向往云南的方向而去，这样一样，既可以躲避官差的追缉，也有可能寻着聂小倩。
　　快马加鞭行了数日，这一路上他们没有找见聂小倩的身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宁采臣抬头望着星空，他不由念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当初，他心心念念的张雪迎，不知不觉变成了聂小倩的灵魂来主宰，回到临安去见她，她故意调戏他，也耍弄着众位公子，说出那句“女人最大的不变就是——善变”。
　　那晚，他第一次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有着自己的个性。两人在交往中渐渐生出情愫，认可了彼此。
　　盼望着，佳期如梦，可惜美好被打破，张雪迎不是张雪迎，而是聂小倩，不是人而鬼。因而引发的一连串事件，他被逼举办冥婚，届时聂小倩现身，两人结成夫妻。洞房花烛里的她，是那样的动人，美得不真切，好似不在人间。
　　“你我在大家的见证下，拜了天地，又入了洞房。我已是你的妻，不管你认还是不认。”
　　刚刚明了彼此心意，以为会有地久天长，却只是一场人鬼殊途的偶遇。在他生死关头，幸得聂小倩及时出现，给了他希望，又给了他绝望，亲口说出忘了彼此。
　　紧接着，他发现陈尚君是女儿身，渡口不舍彼此分别，在母亲的鼓励和见证下结为夫妇。以为，有了家室的他，再难与聂小倩交集，但她出现得偏偏猝不及防，又一次救他于生死。
　　他平静的心，激起波澜，不能自已，呢喃道：“老天，你为何要折磨我？”
　　这时，他感到身后一暖，柔软的身躯从后面紧紧抱着他，轻声啜泣：“相公，既然你放不下，那就勇敢地将她追回来吧……”
　　“君娘……”他回过身，紧紧拥着君娘，只觉得此生能遇见君娘和小倩两位女子，是他之大幸！
　　许久，他见陈尚君挂着泪痕，却已入睡，心头不由一痛。他知道君娘的大度全是为了他，她心里一定很痛、很痛，哪有女子愿意和别人同享丈夫的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自己去找小倩，不能让君娘跟着自己吃苦了，想到这里，他悄悄起身，拿起支笔写了去意，匆匆离开了客栈。
　　他的身体像飞起来一般，耳畔风声急啸，两侧的景物快速倒转，十余里的路，竟在瞬间而至。
　　他大吃一惊，难道他的深情感动了上天，派遣神灵相助？于是，他凭借神异的速度，一路向西南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他心有所感，就向这里那里而去。
　　“谁？”
　　他欣喜若狂，连忙走了上前，叫道：“小倩，是你吗？”
　　夜色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出来，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宁郎，你……怎么来了？”
　　聂小倩握着宁采臣的手：“主人怕你们跟上，所以我们加快了速度，人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鬼？”
　　“鬼……”她忽然一惊，松开了宁采臣的手，慌得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宁采臣的脚，离地浮在那里。
　　她惊慌失措地道：“宁郎，你怎么……怎么成了鬼？发生了什么？”
　　听到她这么一说，宁采臣明白了根本不是什么上天眷恋，很可能是自己睡梦中官差追来，被人一刀斩了。
　　“不！不是这样的！”聂小倩左右打量着，十分肯定地说，“宁郎，你不要担心，你还没有死，只是魂魄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躯体。还有救，只要在天亮之前回去，你就能无恙。”
　　聂小倩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快走，我带你回去，你给我指路！”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宁采臣握着聂小倩的肩膀，“小倩，这几日我疯狂地寻你，可怎么都找不见，你知道那种心急如焚的感觉吗？”
　　“我想了很多，想起你我共赏西湖，共约今生……夫妻对拜，洞房花烛的美好夜晚……生死关头，你一次、两次救我……我……”
　　“啪！”
　　聂小倩狠狠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冥婚那晚，我如果不来，就真的成了冥婚，你会和雪迎陪葬。牢房和荒寺，我若不现身，你也死了。我宁可违背主人的命令，一次又一次地救你，以为我为的什么？只是和亲热吗？不！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样！”
　　“只有你成为了鬼，才知道活着是多多好，可以吃各种美味，可以和相爱的人走在阳光下，可以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而这一切，是我无论如何努力也做不到的。还有，你想过君娘没有，想过母亲没有？她们对你的好，你统统忘了是吧？既然这样，连妻子和母亲都不放在心上的男人，我不敢爱，也瞧不上。所以，你走吧！从此，你我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