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恶遭拘

　　却说桂仪妻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气喘吁吁地来到村公所，正巧村长韦远山和副村长韦超重、韦远遥、孙吉番都在，他们是在合计什么事情的。村长见这位风韵犹存的妇女急呼呼地来到大厅门外，先是一愣——这女的似曾相识啊。桂仪妻到了门口站住，不敢擅自进去，她要等那些爷们先出声的。
　　“门口站着的，进来说话。”村长招呼道。桂仪妻这才走进大厅。村长问，“你是哪个屯的?”
　　“吞团屯的。”
　　“哪家的?”
　　“元德家的，我是他的大儿媳妇。”
　　“哦，桂仪家的，前些年桂仪也曾来此办事。你今天来又有什么事呢?”
　　桂仪妻含着泪将事情的原委前前后后详细地说了一番。村长听了怒道：“无法无天！你先回去照顾弟妹，我们随后就到。”桂仪妻遵言，就先返回去了。
　　桂仪妻走后，副村长超重笑道：“我们的生意又来了！”
　　“元德家产丰厚，我们就趁机榨他一把！”副村长远遥道，“就这么对她们说吧，若不想改嫁、若想扳倒那三个叔叔，就得交一百大洋。”
　　“不行，我们爱财也得‘取之有道’，”村长道，“这一回非要狠狠地吃那三兄弟一回不可了。以前我们吃过元德的多了，他们家如今只剩下两位寡妇，我不忍雪上加霜，何况她们是受害者。”
　　“那三个当叔叔的如此可恶！乘人之危！倚强凌弱！专欺寡妇！今天定要拿他！”孙吉番道。
　　“对！今天非要拿这三人不可！”韦超重、韦远遥一齐赞成。孙吉番补充道：“我们带三副锁链去！拿来这里蹲押场（拘留所），让他们喂一夜蚊子，我看他们就会自愿地把大洋交出来了，若再不肯交出，也没关系，多关他两天就是了。”
　　“你这话到外面去可不能这么说的哦，”村长韦远山道，“我们历来都是秉公执法的哦，不要让百姓误会我们都是贪赃枉法的哦。哎！别扯远了，吞团那三条汉子也不是好对付的，我们这四个人去拿它三个，那是吃不消的，我们得带四五个村警去才行。”村长的话，几个副的一齐点头称是。
　　下午三点，只见七八个人从吞团东坳走下来了，那是村长的队伍，屯中那些发现村公所来人，知道屯里又要有一场闹剧了，心中有所不安起来。
　　却说元修上午参加了欧打桂平妻的事，又见桂仪妻到村公所告官去了，自知罪责难逃，于是心中忐忑不安。他想出了一个主意，立即带了把柴刀，假装上山打柴去，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他一直在山上注视着吞团坳口的动静。他的主意是：一旦发现村长的人来，那就往山顶上跑，躲进密林中去。这时，他果然发现村长的人来到了坳口，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一时心慌意乱，便立即向山顶逃去。
　　村长一行人来到屯中，几个村警便分别到元规元修元纪家去，通知他们都到元德家集中开会。屯中一些胆大的男人男孩，也都跑去围观看热闹。
　　元规元纪都到了，唯独不见元修，村长厉声喝问：“元修怎么不到?”一个村警报告说：“元修家人说，他上午就上山打柴去了，直到现在都不曾回来过。”村长听了发话道：“不等他了，现在开会！”说完便掏出一张字纸宣布道：“接到村民举报，今天上午吞团屯发生三男欧打孕妇事件，已造成流血伤人严重事态，为严肃国家法纪、整治本地治安，特将行凶者元规元修元纪三人带回村公所调查审问。宣布完毕。”村长话音刚落，四五个村警立即扑向元规元纪，将他们两人拿住。这两人意欲反抗却被村警喝住：“不许动！”随即将铁链套在他们脖子上并加了铁锁。村长道：“还有一个躲了，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后面慢慢地算账！走！押他们上路！”
　　突然，桂平妻尖声叫道：“且慢！”然后她对村长说，“你们把我也锁上吧，我也要跟你们走！我要与他们当堂对质。这件事与我有关，其中原由复杂，我若不在场，你们光听他们说的，他们会编制谎言，歪曲狡辩，还会多方抵赖，蒙混过关的！”说完，她走近另一位名叫韦居安的村警，并伸出双手，补充道：“你也把我锁了吧！”
　　原来这桂平妻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她的内心深处是生怕村长他们循私舞弊、断案不公，以致包庇偏袒，从而轻发落，敷衍了事，所以她才提出这样的要求来。
　　村长被这个娇小的女人的异常举动搞懵了，他感到诧异，心里好生奇怪：我当村长这么多年，也曾拿了不少人，但从未见过主动求锁的人，而且还是个女的！于是问她：“你不是被打伤了吗，还能走得动?况且你又‘带喜’在身！方便吗?要不就免了吧！”
　　“不免不免！我一定要去！我若不去，他们会说谎造谣的！”桂平妻道，“我若不去，就由他们胡说八道了！”
　　“也好！那就一起去吧！上路！”村长发令道。
　　村长一行人押着元规元纪和桂平妻，走到加禁村公所时，已是黄昏时分，村警们将他们三个全都锁进“押场”了事。
　　第二天，村长便叫那几个副村长一齐到堂，与他共同审理这桩“吞团打人案”。审理开始时，村长对桂平妻说：“你是女人，又有身孕，还站了一夜，这个审理会是很长的，只怕你坚持不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桂平妻道：“是女人又怎样，我挺得住！事情不了结我决不回去！”
　　元规元纪见她如此刚烈强硬，各自心中暗暗佩服，加上自知理亏，都不愿把事情闹大，都已作了妥协和认错的思想准备了，所以这场官司终以被告认输认罚而告终。村长叫元规元纪在《保证书》上按了手印，责成他们做出保证：一，不能再提分享元德遗产的事；二，不能逼迫桂仪桂平两位遗孀改嫁；三，切实治好因他们打她造成的伤病；四，今后不得再生事端；五，限十日内向村公所交清诉讼费五十块大洋。元规元纪此时只有唯唯诺诺，全无往日的嚣张气焰。
　　村长见这兄弟俩已有悔意，认错态度也好，故只训了他们几句就放他们回家了。桂平妻不愿与他们一路同行，便待他们走了一阵之后，才慢慢地上路回去。
　　村长他们的心思重在大洋上，至于是非曲直的判定，他们则是随机应变、看菜吃饭的。对于乡间这些诉讼的处理，他们是游刃有余的。至于元修逃避之事，村长也不再过问，不了了之。
　　元规元纪在加禁村公所时已在《保证书》上按了手印，已承诺回来后医治桂平妻之伤。照理说，他们既然踢打了她，虽然她身体并无大碍，但毕竟是受了伤的，他们不为她延医治疗也就罢了，但总得给她一些医疗补偿费才是啊。可他们却置之不理，若无其事一般。桂平妻对他们如此的傲慢和强势十分反感和不满。
　　却说桂平妻有个族人叫黄明义，家住福来村“下刁规”屯，他参加了黄侣耀的游击队，是条勇猛刚烈的汉子。桂平妻使人将她受到族人霸凌的事情传告于他，当他得知情况之后，暴跳如雷，立即带了几个游击队员，都背着枪前来吞团屯“问罪”。
　　黄明义先去探看侄女爱珍，他听了她的申诉之后，怒火中烧，遂叫他的同伴跟着，直接进入元规他们的家中，叫道：
　　“你们三个快滚出来！”一个喊道。
　　“元规元纪元什么的快出来说话！”另一个喊道。
　　“再不出来我们就动手了！别怪我们不客气哦！”又一个喊道。
　　那三兄弟只怕这几个背枪的人行为过激，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堂屋相见。黄明义大声道：“你们这三个无赖，凭着山高皇帝远胡作非为，专门欺负孤男寡女！真个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来问你们：为什么打伤我的侄女?为什么逼她改嫁?”
　　那三兄弟面对这些背枪的人，哪敢争辩，只有装聋作哑的份。黄明义怒道：“我们最恨的是那些专门祸害穷苦人的土豪劣绅、土匪恶霸、日本鬼子。你们若不把她的伤病治好，若再为非作歹，我们一旦得到消息，一定叫你们三个吃枪子！我们说到做到！你们听见了没有！”那兄弟三个只有频频点头不敢出声。黄明义换了口气，咳了一声又吼道，“我们可是有话在先，日后我侄女若有什么差池，先拿你们是问。今天暂且绕过你们！”说完，便转向随行同伴道，“我们走！”
　　过了几天，黄爱珍的哥哥黄英宪特地来到庙山坳上，对着山下的吞团屯，唱着山歌讽刺元规他们几个。他们唱道：“元纪与元规，道理他不讲，两兄弟阴险，一同进押场。哈哈哈哈！”那兄弟仨只是龟缩家中，不敢出头对唱。
　　时间一晃三个月就过去了，桂平妻生产了，她生的是一个男孩。两位寡妇为此兴奋不已，尤其是桂平妻，她看到了一线希望。她心里说，“这回有救了！”她决心誓死守卫元德公遗留的家业，她要培养她的儿子，指望他将来继承祖上的香火，守住祖宗留下的家业。又想到她老了之后，有这儿子作为依靠，于是心中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想到这些她越发兴奋起来，她对桂仪妻说：“嫂子！您抓一只鸡加上几斤大米，代我到集公家去走一趟，就说我请他为我的儿子起个大名吧。那三个叔叔是不怀好意的，我决不让他们起名的！”
　　桂仪妻如嘱去了，回来说：“集公给起的名字叫‘景色’，你看可好?”桂平妻道：“我们女人家又不识字，哪里懂得哪个名字好不好的，但我相信集公不会故意戏弄我们的，好不好且不管它，只要有个大名就行！”桂仪妻点头称是，又道：“我认为这个名字挺好的，叫的挺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