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凤夫人走进女儿的闺房，凤菲正在喝药，自从年前与父亲闹了一场之后，她便一直病着，每日也只是吃药喝粥，日渐消瘦，脸上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红润和光彩了。凤夫人心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便只能日日过来陪伴女儿。不过，令凤夫人颇为安慰的是，凤翎离京之前曾与妹妹长谈了一次，然后，凤菲便开始振作精神，每日努力吃些东西，有时候还会到园子里走一走了。
　　“菲儿，今日可有好些？”凤夫人怜爱地摸摸女儿的额发。
　　一旁的荷叶微笑道：“夫人，小姐今早吃了一大碗燕窝，到园子里走了两圈，还亲手采了几株早樱回来呢。夫人，您看看，这瓶花就是小姐亲手插的，您看好看不好看？”一面说着，一面指着窗下架子上的花瓶。
　　凤夫人说道：“真好看！我的宝贝女儿插的花最好看了。”
　　凤菲温柔地看着母亲：“娘，您昨日到宫里赴宴，有没有到那樱园里看看？是他们的好看还是我们家的好看？”
　　凤夫人微笑道：“昨日，王后娘娘把春祭之宴设在了瑞华殿，那里的园子种了很多梅花和李花，开得都很好。娘倒没能往樱园去看看。想必那里也一定很好看了。”
　　“娘，王后娘娘如今一定很忙吧？”
　　“可不是么？娘看她也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子，被那些夫人们围着，也真有些累呢！”凤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也真是奇怪呀，娘总觉得以前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位王后娘娘的，总有些面善的感觉。不过，她却并不是以前住在我们家里的那个阎姑娘呀。”凤夫人有些疑惑，她还隐隐记得当年阎宁宁的事。
　　凤菲心想，娘，您当然早就见过她了，您还和她一起吃过晚饭呢！只不过那时候她还是阎参将。
　　“菲儿，王后娘娘倒是很关心你呢，一再地问为娘，你如今如何了，还赐了一盒宫中太医局所制上好的丸药给娘带回来给你，这盒丸药都是宫里太医局特意为王后娘娘配的健身护体的好药，在外面是得不到的。”说着，凤夫人招手让跟随的丫头把锦盒捧过来，“服用的方子都在盒里了，菲儿，你可要好好用，别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呀！为娘觉得，王后娘娘是真心关心菲儿的。”
　　凤菲愣了一会儿神，轻声说道：“没想到，她还记着我呢。”
　　“菲儿，为娘后来也去拜望了太后，太后她很关心你呢，还问你为何回京这么久了也不进宫去拜望她。娘也禀报了太后，说你如今身子不适，太医说要好好养着，不敢进宫。等大好了，一定进宫里拜望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如今怎样？王后娘娘一定对太后很孝敬吧？”
　　凤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怕是不大喜欢那位王后娘娘呢，为娘看那王后娘娘，怕是日子并不好过呢。”
　　凤菲有点惊奇地看着娘亲：“娘，您是在担心王后娘娘呀？”
　　“是啊，你那姨母呀，脾气大，不好侍候呀，昨日，你那姨母在为娘面前就没少数落她，唉！”
　　凤菲不禁苦笑，没想到阎素素这么容易就赢得了她母亲的同情，不知道父亲听了会有什么反应？
　　“菲儿，太后又问起你的婚事呢，为娘……唉！”凤夫人不知如何说下去。
　　“我的婚事？娘，太后又想做什么？”凤菲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满地说。
　　凤夫人看看身旁的丫头，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夫人。”丫头们马上都退出去了。
　　凤夫人叹了一口气：“菲儿，为娘也一直在为你忧心呀！”
　　“娘，不管太后说什么，女儿宁愿留在家里陪娘亲！”
　　“菲儿，娘从来没有勉强过你做什么，如今，你也真的不小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娘？这样，娘也知道该怎么做呀！”
　　凤菲低下了头，半晌，慢慢说道：“娘，您当年是如何嫁给爹爹做续弦的？当年是外祖的意思还是姨母的意思？娘自己可是乐意的吗？”
　　凤夫人愣了，她万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会提这件事。她愣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为娘也不太记得了，当年，你姨母为太子妃，娘也曾在东宫里见过你爹爹。那时，你大母已过世了五年，你爹爹一直想念着你大母，不肯续弦。娘当年对你爹爹与你大母的那一番深情是极感动的。后来，你姨母便问娘，是否愿意给你爹爹续弦。娘当时也没多想，便答应了。”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年，她才十七岁，不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只是天真地觉得，若是嫁给一个重情的男人也是很不错的。何况凤子乔在当朝的青年才俊之中也是佼佼者。
　　凤菲沉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娘，爹爹对你好吗？他可有做过什么让娘觉得很幸福的事情？”
　　凤夫人不禁笑了，说道：“你爹爹一直都很忙，不过，他对为娘一直都很温柔的，而且，他确是一个重情的男人，他从来都没有纳小妾，也从不在外面有什么女人。我们成亲第二年便有了你二哥。”
　　凤菲心里说道：您一直呆在家里，又怎么知道爹爹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凤夫人又说道：“菲儿，你爹爹虽然平时对你们严厉些，但是，为娘知道的，他是因为对你们太着紧了，担心你们会吃亏。特别是菲儿你，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你爹爹最心疼你了！”
　　凤菲撇嘴道：“爹爹才不心疼我呢！”
　　“怎么会呢？”凤夫人轻轻握着女儿的手，说道，“你爹爹与为娘说，他要为你选一门最好的夫婿，他不能让你被人欺负，他很担心你会过得不好不快乐！所以，他从来没有擅自为你定亲，都是要你自己喜欢才行的。你爹爹的那一番苦心，你可要好好体谅呀！”
　　“若爹爹是真心疼女儿，那为何不让女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什么？菲儿，你有自己喜欢的人了？是什么人？”凤夫人吃了一惊，难道真的如太后所说的那样，女儿喜欢的是浩云哥哥？这可怎么办才好？
　　“娘，女儿不在乎他的身世和家族或什么财富名位，女儿只想与他在一起，此生便足够了！但是，爹爹却不答应，硬是把他逼走了，还不许他上门来看望女儿！娘，女儿若不能嫁与他，女儿此生都不会嫁与别人的！”凤菲一脸坚决。
　　“菲儿，你先不要着急，你好好告诉为娘，那位公子究竟是何人？”凤夫人一听，心里先自松了一口气，显然那位公子绝不是什么“浩云哥哥”了，那么她就放心了。
　　“娘，他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凤菲轻声说道，她不能说他其实是王后娘娘的亲哥哥，因为他是没有机会与王后娘娘相认的，那天三哥凤翎已经很清楚地告诉她了。
　　“菲儿，娘并不在意什么世家子弟，只要是女儿喜欢的人，娘都会喜欢的。”
　　“可是，爹爹他不喜欢。”凤菲的眼圈红了。
　　“菲儿，别担心，娘一定会帮你的，你且告诉为娘，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凤夫人耐心地说道。
　　凤菲沉思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娘，他名叫苏彦，以前曾是爹爹的下属，如今在为王上做事。”
　　“原来如此，那么，菲儿是怎么认得这位苏公子的？”
　　“嗯，以前，在梧州的时候，他与大哥是好朋友，所以，菲儿就认识他了。三哥哥和他也是很好的朋友。”
　　凤夫人微笑了，说道：“菲儿，别担心，你爹爹一定是因为担心你将来会受苦，所以才阻止的。既然苏公子是你大哥和三哥的好朋友，那么他必然也是一位极出色的人！如今他又在为王上办事，想必将来也会有很好的前途。娘会好好与你爹爹说的，娘相信，你爹爹一定会改变他的想法的。”
　　凤菲不禁苦笑，爹爹真的会改变他的想法吗？
　　当晚，凤子乔回到正房。凤夫人如往常一样，温柔地上前为他更衣。成婚以来，只要他回到正房中，一直都是她亲自为丈夫更衣的，几十年不变。
　　凤子乔的表情有点疲惫。
　　“老爷，用过晚饭了吗？”凤夫人关切地问。这也是她多年的习惯，如果丈夫回来的时候已过了晚饭的时辰，她都会问一句的，而且她也会一如既往地为丈夫备下晚餐，即使丈夫是去赴宴归来。
　　凤子乔轻轻摇了摇头：“老夫没有胃口。”
　　凤夫人轻声嗔道：“你呀，怎么也和菲儿一样，不爱吃饭了？”
　　凤子乔马上关切地问：“菲儿又发脾气不肯吃饭了？”
　　凤夫人心中暗喜，这个老爹爹还是很关心小女儿的呀。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昨日，奴家进宫去了，拜望了太后。太后又问起了菲儿的婚事呢，说是要给菲儿定一门亲事。”
　　凤子乔皱眉道：“老夫的家事不劳太后费心。”
　　凤夫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后也是关心菲儿呀。奴家也很担心菲儿呀，菲儿今年都二十六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呢？女孩子总得找婆家的呀！”
　　凤子乔说道：“夫人，你不用担心，我们家的女儿不愁找不到婆家，只有我家菲儿不想嫁的，哪有不想娶我家菲儿的？”
　　凤夫人苦笑道：“可不就是这个么？找来找去，菲儿都不想嫁！我这做娘亲的可真心疼呀！”
　　凤子乔说道：“你不用烦，老夫一定会为菲儿物色一位上好的佳婿，一定会让她满意的。”
　　凤夫人温柔地看着丈夫，恳切地说道：“老爷，奴家知道，你一直都很疼爱女儿！奴家自从嫁入凤家，从来没有求过夫君什么事，如今，便请老爷答应奴家一个请求，可以吗？”
　　凤子乔有点惊讶，这么多年来，妻子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也从来没有要求他为她做过什么。她总是温柔地陪伴着他和孩子们，家里的一切布置和安排都只是为了他和孩子们。他几乎从来没有注意过她的要求是什么。他郑重地说道：“夫人请说。”
　　“老爷，若菲儿找到了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请老爷无论如何都要成全她的心意！不管那个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凤夫人郑重地说道，眼神无比坚定。
　　凤子乔呆呆地看着妻子，有那么一霎那间，他仿佛看到了信阳公主。他的心不由得一阵抽紧，他再也看不到她了，那个他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的女子，再也不会再见了！而他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以后，他又能做什么？
　　凤夫人突然发现丈夫的脸色变得苍白，甚至有点失神，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丈夫：“老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凤子乔轻轻地摆了摆手，他突然虚弱得似乎说不出一句话了。
　　凤夫人担心地说道：“老爷，奴家扶你到床上歇一歇吧。”
　　凤子乔没有拒绝，于是，夫妻俩相互倚靠着走到床边，凤夫人扶着他，让他慢慢地躺到床上，小心地为他盖上被子。
　　次日一早，凤子乔的告病之请送到了楚王的御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