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四十九)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2-05-06 09:09:49 字数:4891
支部换届被砸会场的第五天,镇党委组织委员与李仙贵一起来刘家庄召开党员会议,只宣布张寒与高丘义为村支部委员。从此之后,党组织的一切事务都由兰德钱这个党外的村长全部包揽着,不管在何处,他都是以“兰书记”自居,时间一长成自然了。
村西被殷国良老板挖走了壤土的那二十多亩地,本来是凤凰岭的东坡,比村庄位置高了好多米,在被兰德钱又挖土卖了一次后,地平线与村庄差不多了。场地坑坑洼洼的在那里放置了两年以后,有奸人给兰德钱支招说:“兰书记:紧靠村庄的这些破地,你最好让人盖上房子,要不在那里多不好看!”
本来,按农村“一户一宅”政策,家中有男孩的年满十八周岁后,由村集体批给宅基地,每人可增加四间房子。
奸人的一句话给兰德钱提了个醒。不管是本村还是外村的,也不管他家中已经有了多少房子,只要给他送钱就给地方。一天之内近四十套房就批出去了。谁要都行就是没张寒家的份!逼得张寒没办法,把自家在村头上的果园给毁了,才给儿子盖上了准备结婚的房子。
就在给张寒盖房的包工队,离开张寒家的当天半夜里,张寒在新房子边上停着的货车上拴着的狗,突然间狂吠了起来。张寒急忙跑出去从村后包抄过去,在半道上遇见一个人手拖着根棍子,从张寒的车那边匆匆忙忙地逃离。
“谁?”张寒一声喝问,并同时按亮了手电筒,见该人是兰德钱的大儿子兰成团。看样子,他是想趁着那晚上给张寒建房的包工队都走了,去村头上再次砸张寒的车。但他没料到车上会拴着大狼狗,他与狗战了一会之后,就仓皇从村后向家逃窜,没想到让张寒在半道遇见了。
兰成团一看事已经败露,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抡起棍子向着张寒的腰部猛地扫了过去。按他当时二十六岁的年龄,加上他施出的那浑身力气,一下子就该把张寒给打残了。但不知道怎么的,张寒只感觉到后腰上强烈地一震,有一件东西从身后飞出去时,把手里的电筒给打掉了。正当兰成团再次抡起了棍子的时候,张寒怒喝了一声:“小黄!反了你了!”“小黄”是他的乳名。做贼心虚的兰成团,尽管他一贯穷凶极恶,但还是被张寒的一声怒喝给震住了,在半空中收回了已经又抡起了的棍子,溜地拖着就跑回家去了。
张寒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感觉腰上只麻了一阵就好了,身上好像是连一根汗毛都没有掉。他知道报警还是没用,去安慰了一下大狼狗,没惊动任何人回家睡觉了。
次日,刘家庄很快传开了一条消息:张寒昨夜在村后,企图破坏兰家停在村后的挖掘机,被兰成团当场给抓住了。用两齿钩子打的他满地滚,最后连两齿钩子的头都给打断了。要不是张寒一个劲地求饶,昨晚上就死在村后边了。
张寒的老婆杜霞听到该消息时,当别人面义正词严的给辟谣:“俺昨天夜里都安安稳稳的在家中睡觉,并且张寒一早就出车去了,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事实是:当时张寒的老婆孩子们的确早就睡了。夜间里所发生的事情,张寒早给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让别人知道又是何必呢!
不过,事后张寒才知道:兰成团行凶用的并非是棍子,而是农家人都有的铁制的两齿钩子,比“猪八戒”用的钉耙就少了几根齿。他的手电筒就是被断了的铁钩给打掉的。
通过兰德钱家在外散布的各种言论,和上述一系列的事件,张寒得出的结论是:自己越是忍气吞声,兰家就越是踏鼻子上脸。他反复想了几天,断然决定向上级机关举报兰家挖土地的非法行为,他不信这天底下能没有王法!
张寒按隶属关系,先去了市里的“土地局”。在门卫上,张寒一提要找局长,守门的大爷就直摇头。最后张寒向他说了若干好话,并把提前准备好的一盒烟给了他,并承诺不说出是他告诉的,才被允许上楼。
按照大爷的指导,张寒直接上了二楼。在朝阳面上找到了第二个办公室的门并轻轻地敲了两下,经里面允许后,张寒悄悄地推开了局长的门。
张寒一看,坐在大写字台后面的局长不是别人,他正是早些年在“山峡”水库上犯过错误的、沿海公社革委会副主任陈积累。只不过人老了点又有些发福,并把以前的一边倒发型给梳成了大背头,并且打上了铮明瓦亮的头油。但这位陈局长却好像是不认识张寒了,急忙问:“哎……你怎么进来的?”
张寒说:“我走进来的。”
“我是问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
“我是来找局长反映事的,您是局长我就来了。”
陈局长好不高兴地问:“什么事?”
张寒说:“俺村里的村主任和他家族上的人,把集体承包给个人的40多亩土地给挖毁了卖土石方。最浅的地方挖3米多深,深的地方挖至十几米,土地彻底的给挖报废了……”
“哎……停、停、停!你别说了!”
陈局长显得很不耐烦!张寒马上停止了说话。
陈局长接着问:“你是哪里的?”
“我,沿海刘家庄的。”
“你所反映的问题到我这里来,你走错地方了!”
张寒一愣:“您这里不是‘土地局’么!土地局不就是管土地吗?”
“我问你,你刚才进大门的时候看没看我大门边上挂的牌子?”
张寒又是一愣,不知道陈局长说的什么意思,于是就如实回答:“没有!”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你傻乎乎就进来了。你没见我大门旁挂的是‘国土资源局’牌子吗?”
“您以前挂的就是‘土地局’的招牌,可能是最近换的吧。但老百姓还是习惯称您为土地局。”
陈局长又不高兴了。他阴着脸说:“以前的‘土地局’是土地局;现在的‘国土资源’是国土资源,你知道国土资源是什么意思吗?”
“我的理解是:不管叫‘土地局’还是叫‘国土资源局’,管的就是我们国家的土地。”
“你看看、你看看,你又错了不是!我告诉你:国土资源所指的是‘国有土地’。明白不?”
“那陈局长,我们村的土地不算国有土地?”
“你说对了!你们那叫‘集体土地’知道不?”
“那么说,集体的土地你们不管?”
“对、对、对!这你又说对了。我们只管国有土地,不管集体土地!”
“那我们‘集体土地’由谁来管?”
“你们那些土地,以前属于人民公社以下的三级所有,现在叫沿海镇了。也就是说,你们乡镇以下组织,爱种地就种地;爱建房就建房;爱挖土就挖土……这事你要再问的话,就去你们镇上问去吧!”
张寒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给呼了出去,横竖就觉得陈积累在忽悠他,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怼他。正在这时候,陈积累双手向后抿了几下大背头,完了又抬腕看了一下表,下逐客令了:“好了、好了,我要去开会了……”
张寒怀着十分怀疑的心情离开了土地局,一路上直到回家没想通。他实在不相信国土资源会不管农村的土地,但一个县级市的国土局长反复强调不管农村的土地,这让张寒怎么着都搞不明白。他于次日的上午,又开着货车去了沿海镇,想面对面问问镇上的党委书记,到底是管不管村里挖土地的事;还想再附带问问他,刘家庄的党支部领导班子,为什么给“冷冻”起来?但是张寒他就是没想道,社会环境在几年内已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在的镇书记虽然还是以前的级别,但早就不是当年的公社书记,三天两头骑自行车满公社到处跑那时候了。
当时的镇政府还没设把门的,张寒在三层楼里上上下下跑了许多趟,敲开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办公室,前前后后问了十几人,没有一人承认自己是镇长或书记。问王书记的办公室在哪里,没一人跟他说实话。不是说“我是才来的,我不知道”,就是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在这里等人办事的”;再不就是,他问东他答西,或者是任他怎么问,人家就装作听不见,理都不理他、看都不看他一眼,他还能拿他怎么办?
张寒愤愤然从镇政府出来,在马路边要上车的时候,正碰上了他在政府边上村庄里的一个老同学,说起刚才遭到的不寻常冷遇,老同学告诉他:“现在,平民百姓要见上镇书记很不容易,如果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就要有特别的关系给介绍。要不然,就算是你偶然见上了,他也绝不会跟你说事,一句话就把你打发到一些扯皮的部门,最可能的就是信访。如果你托人的面子能见上,你可要提前把要说的话先整理好了。一见面他就会跟你说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你必须用最简洁最概括的语言,在五六分钟内把话说完,给他余下几分钟时间,好让他给你说话。如果不是这样,他就很可能立刻就给你脸色!那样的话咱要办的事就枉费心机了。”
张寒那老同学,在村里也有点职务,并且还是个包工头,与当地的权势人物经常打交道。所以,他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给张寒及时的提了个醒!
张寒回到家里,把自己的社会关系理了个遍,最后想到了之前沿海的刘书记。他前几年曾是东川市的第一副市长,后来是政协的副主席。不久前,张寒曾因车上的货物在运输过程中被盗,而被警方给扣车后曾找过他,所以家里有他的电话。张寒的心忐忑了许久,最终把电话给打了过去。
“喂,哪位?”
“刘书记,我是刘家庄的张寒啊!”
“噢,是小张啊!你有事吗?”
“我想求您帮我见一见沿海的王书记,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你大概上跟我把情况说说。”
张寒把村里挖土地和支部选举的情况大略的跟刘书记讲了一遍,刘书记对张寒说:“小张啊,你说的事现在找我有点晚了。如果我在副市长位上,我一句话就能把挖土地的环人给抓了;如果我还在政协的位子上,你说的这些事我也会给你协调办理。但现在的情况是,我从政协都退下来了。还有一种情况你不了解:现在的官场上从外表看起来是铁板一块,实际上内部帮派非常严重。如果是同一派系的人,既是退下来说话也好使。但你说的那个人对我来说有点陌生。虽然我在位时见过面,并且他恭恭敬敬地喊过我刘主席,但彼此没有实际性交往。如果我贸然去找他,若他不给我面子,我这张老脸就丢大了!”刘书记打了个话结后,又接着说,“小张啊,这样吧:我给你电话上问一下,是什么情况我再告诉你,行不行?”
次日的上午,一大早刘书记来电话了:“小张啊,王广金答应见你了,你现在就去他办公室吧。”
出乎张寒的预科,王书记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并问张寒喝什么茶。给冲上茶水后,亲手给端到了他大写字台的前边,又亲手将一把椅子给推了过去,客客气气的让座,问张寒要反映什么问题。
张寒说:“王书记:我一是要向您反映一下我村挖土地的事;二是想问问您我村的党建问题。”
王广金轻轻的叹了口气,对张寒说:“老张啊,咱中间有刘主席这么个特殊关系,我直接跟你说实话:你村里老兰挖土地的事,你以后无管在那里就别反映了。他老兰能想方设法卖点地,对您村里是个大好事。若不的话,您那个破村庄从那里能弄来钱?再者说,那些挖土的人都是老板,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上边关系给介绍来的,你总不能为了和老兰怄气,把官场都给得罪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往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你说是不是?”
“这……”张寒刚想辩解,王广金接着说:“前边的事咱说定了。有关你村里党建的事,我基本上都知道。你得票最多,在没有建好支部的情况下,可以任命你为书记,但这要看你与老兰的关系能不协调好!我前边说了,一你不能反对他挖土地,另一方面就是要和他协调好关系。要不我任命了你为村书记,这会对老兰那边不公,弄不好你俩顶起来,我这边也不好收拾。你说是不是?”
张寒觉得王广金的话,虽态度上如对朋友一般,但他的立场和开出的条件让张寒不敢苟同。这明明白白就是不但要同意兰德钱挖土地,并且还要通过向他赔罪去协调关系。于是张寒说:“王书记,谢谢您的指教!让我回去想想好不好?”
“好、好!你也给我点时间,我抽空也给你们再认真考虑一下,再做决定吧。”
半个月以后,张寒又去见王广金,王书记的态度依然很和蔼,没有再提上次的“协调”条件,直接给张寒说,大约在两周内带组织委员去刘家庄宣布张寒任村书记。
张寒又等了两个月没见动静,第三次求见了王广金。王广金这样对张寒说:“老张啊,我直接给你任命对老兰那边不好。这样吧:您村里的支部现在是三缺一。如果我带组织委员去给您再补选上一名,你们三投一产生村书记行不行?”
张寒果断地答应说:“行!”
“那咱说定了!我这次谁也不让他知道,两周内我突然就过去!有关你的事你自己提前准备一下。就组织原则来说,我这样告诉你算是违规了。但这事就你知我知。好不好?”
“好!王书记,谢谢您了!”
张寒在家又焦急的等待了两个月,忽然有一天得到了一条消息:王广金从沿海镇调走了。
张寒打电话向老同学求证后,老同学批评他:“老同学:如果站在我的角度上看,王书记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管他是答应给你任命还是给您去选举,每次都是在提醒你,在他给您定下的时间里,您该给他送钱了。”
张寒有点不相信:“他……他能……”
“嗨!老同学,他临走之前也给我下的这种套路,我立刻就把银两给他送了去,现在我的工程早开工了……”
张寒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