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作品名称:人约黄昏后 作者:独钓清波 发布时间:2022-04-30 12:04:55 字数:3954
陈大厚听他妈安排,带着玉花到集上买结婚用品,两个人高兴地出门,可他俩却没有想到,有一个人幽灵般地从墙角闪出,躲躲闪闪地尾随着跟在他俩身后。
已经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农村已经实行包产到户,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干劲儿十足,日子也有了起色。农闲时节,有脑子活泛的农民开始做起了买卖。
集日是人们俗成的交易日,大多选在农历节日的某一天(现在已经不讲究了),在交通比较顺畅的乡镇,自发地聚集到一起你买我卖,慢慢地就形成了市场(集市),不过集市并不是现代人发明的,那是几千年前就有的。
今天是镇里的大集日,做买卖的人有的开着农用车,有的开着“四轮子”,有的蹬着三轮儿车,从四面八方云集到这里,当地的农民也从附近的村屯汇集而来,参加到买卖人的行列,推车的、挑担的,扛袋子的、拎筐的,把家里的鸡、鸭、鹅,大豆、赤豆、绿豆、苞米面、小米子等,一些自家产的农副产品拿到集市上换俩钱儿。买的卖的如潮水般地涌向这个不大的小镇子,一时间满街筒子人潮涌动挥汗如雨。
做买卖的摊位顺着大道两侧,足足排出去了三里多地。锅碗瓢盆、衣服鞋帽、被面床罩,油盐酱醋、花椒大料、活鱼生肉应有尽有,镰刀锄头、铁锨镐把、耙子簸箕货物齐全。
卖服装鞋帽的站在小凳子上,手里挥舞着商品,大声嚷嚷着跳楼价;杀牛宰羊的头戴白帽,手里拿着尖刀,高声叫卖清真牛羊肉;剃头的,刮脸的,掏耳朵眼儿的低声细语;拾痦子,挖鸡眼,卖风湿骨痛膏的,口若悬河;老实巴交的农民,守着自己眼前那点儿出卖的商品,蔫蔫巴巴地蹲在一角一隅。
陈大厚领着玉花在集上逛了一上午,买了两人的衣服和一些日用品,傍中午两人到一家小吃店儿吃饭。陈大厚心里高兴啊,美啊。他点了两个菜要了二两白酒,自斟自饮起来。玉花吃完饭对陈大厚说,她上趟厕所。
陈大厚酒喝完了,饭也吃饱了,看看太阳开始偏西了,可是玉花还没回来,他等了一会儿还没见玉花的影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起身算账往外走。
老板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就告诉他说:“不用着急,刚才你媳妇回来说她先走了,让你自己回去。”
他一听,脑袋轰的一声,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差点儿坐到地上。他一把拉住老板问:“我媳妇走多长时间了?”
老板道:“有两个时辰了。”
陈大厚一跺脚,大叫一声:“完了。”
老板吓了一跳,开玩笑地问道:“咋的了。你媳妇跟别人跑了?”
陈大厚心急火燎地问老板:“我媳妇往哪个方向走了?”
老板往东一指:“往那边去了。”
他连头也没回撒腿就跑。
老板在后面喊到;“哎,你的东西……哎,这人诶!”
陈大厚疯了一样,一路向东追去,那边是汽车站。
太阳落山了,陈大厚急三火四地赶到家,问他妈,玉花回来了没有,老太太说没回来,他嗷的一声蹲在地上,使劲儿地捶打自己的秃脑袋。他爸妈赶紧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把经过说了,老头儿和老太太也傻眼了,这是碰到骗子了。
老太太用手捶着陈大厚的后背骂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虎了吧唧的傻瓜蛋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说到这,老太太缓了口气抹了把眼泪,接着骂道,“我就不放心,特意嘱咐你别稀里马哈的,让你看着她点儿,可你毛愣三光的不往心里去,这下好了,鸡飞蛋打,到手的媳妇飞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儿吧。”说完坐在地上指天骂地号啕大哭。
老太太呼天抢地,骂儿子不该把钱给那女人拿着,要是她没钱就跑不了;老头儿叼着烟袋坐在炕沿上。长吁短叹说好人没好报;陈大厚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
陈大厚死也不愿意相信,玉花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在心里嘀咕着玉花是走丢了,明天就自己回来了。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玉花没有回来;一星期过去了,玉花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玉花还是没有回来。
陈大厚绝望了,他愤怒地使劲儿罐着烧酒,老太太每天骂那玉花没良心,心疼那省吃俭用好几年才省下来的钱。老头儿骂老伴儿,说当时就不该相信那女人,哪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
玉花的不辞而别,给陈大厚一家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悔恨和愤怒之中。
陈大厚捡的媳妇跑了,这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跑遍了整个屯子。有叹息着替陈大厚鸣不平的,有讥讽嘲笑幸灾乐祸的。人们把这件事儿,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挂在嘴边,越传越离谱儿,最后竟有人说陈大厚在外边拐骗妇女,那女的趁他不注意又把他骗了跑了;还有人说陈大厚用迷幻药把那女的迷倒,背回家想给自己当媳妇,结果偷鸡不成又被那女的骗了好多钱跑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归根到底就是说陈大厚是人贩子。
一时间陈大厚成了毒蛇猛兽,本屯子的,附近屯子的女人和孩子都不敢出门了,闹得人心惶惶。
有人把这件事反映到了县里,县里来人把陈大厚带走了。可是查来查去,也查不出陈大厚贩卖人口的证据,最后以知情不报为理由,把陈大厚关了几天,陈大厚的姐夫舍着老脸把他给弄了出了,为这事陈大厚的爸妈病了好长时间。
时间一长人们对这件事情也失去了兴趣,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陈大厚照样东游西逛,村民们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只有陈大厚的爸妈想起这件事儿,就唉声叹气地骂玉花没良心。
地里的庄稼开始泛黄,大雁也开始南迁,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再有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
陈大厚吃完晚饭趿拉着鞋,到离家几步远的公社大门口扯闲篇。来这里的人大都是没娶媳妇儿的年轻人,还有就是没钱娶媳妇儿的老光棍儿,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是荤多素少,这些人想女人都快想疯了,每天的话题都离不开女人。
今天有人又把陈大厚的女人跑了那件事儿翻了出来,问陈大厚到底和那女人睡了没有。
陈大厚急扯掰脸地指天对地说:“那还能惯着她,当天晚上就睡了。”
这些人一听他的回答都来了精神,嗷嗷地起哄,伸长脖子刨根问底地问女人是啥滋味。陈大厚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这些人又开始哄他。他一急就对其中一个三十来岁,哄的最起劲的老光棍儿说:“回家问你爸去,你爸知道啥滋味。”说完得意地哈哈大笑。
那老光棍儿不干了,上前一把揪住陈大厚的衣领子,陈大厚也不示弱,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子,于是两人你一把他一下地撕扯起来了。
两个人像老牛顶架一样,互不相让的支吧着,头顶着头脸对着在原地转起圈儿来,旁边的人也不拉架,就围着他俩像看耍猴儿一样地起哄。
忽然有人喊道:“别磨了,看那边来车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从在原地转磨磨的陈大厚两人身上移开,齐刷刷地转头瞄向了村口,陈大厚和那人也支吧着把头转向了村口。
从村口开来一辆后边冒着黑烟的三蹦子,看热闹的人瞪大眼睛看着那辆三蹦子。三蹦子颠颠簸簸地直接开到陈大厚家门口停下,从前面下来一个人把车门打开。
陈大厚使劲一推和自己转磨磨的老光棍儿,老光棍儿正歪着头看呢,猝不及防地坐到地上。陈大厚赶紧把甩掉的鞋捡起来套在脚上,然后一蹦一跳地趿拉着鞋往家里跑,到了门口他顿时呆住了,只见一个女人跑着一个小孩儿从车上下来。
这时那些人也都跟了过来,那个和陈大厚转磨磨的老光棍儿喊:“丑鬼,看看是不是你媳妇回来了,才几天呐就给你生了一个儿子。”说完哈哈大笑,旁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陈大厚回头一使劲,又把老光棍儿推了个趔趄,转过来上前一步,惊喜地喊道:“玉花,你回来了?”
顿时笑声没有了,那些人吃惊地张着嘴看着那个女人。
陈大厚没有喊错,车上下来的人的确是他朝思梦想,又恨得牙根痒痒的玉花。
只见玉花落落大方地冲着那几个人微微一笑,把孩子往陈大厚怀里一塞,转身从车里拿出几个包裹,对陈大厚说:“走哇,进屋啊。”
陈大厚如梦方醒的:“进屋,进屋。”又冲着院子里喊道,“爸,妈快出来,玉花回来了!”
屋里传出慌乱的声响。
老头儿一只脚在地上蹦着用手穿着鞋,老太太一边往衣服袖子里伸着胳膊一边往外跑,差点儿把穿鞋的老头儿撞了个跟头。
老太太一看见玉花,上前就是一巴掌,然后抱着玉花号啕大哭起来。
那孩子在陈大厚的怀里大哭起来。
玉花揉着腮帮子:“对不起啊,娘,让你们操心了!”
老太太回过神儿来骂道:“你个小瘟死的,你可把我们一家害苦了,你说,你死到哪儿去了?”
玉花听到老太太骂,赶紧说:“娘,你老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太太没有理会玉花的回答,继续问:“你说,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陈大厚抱着孩子过来打圆场:“得了,妈,她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太太使劲一扒拉儿子:“你给我死一边儿去,这时候你还替她说话,她把你和这个家害成啥样了,你还替她说话。”接着继续逼问玉花,“你说,你到底跑哪去了,你要是说不清楚,就把你送官。”
玉花拉着老太太的手:“娘,我回了趟老家,把那边的事儿料理完就回来了,你老人家别再生气了。”说完回过头冲着陈大厚道,“你把孩子抱过来。”
陈大厚被他妈给骂了,现在正站在玉花的身后不知该咋办,听到玉花喊他,听话地抱着孩子来到玉花跟前,把孩子交给玉花。玉花接过孩子,用手擦了擦孩子的脸蛋儿对孩子说:“小顺儿,叫奶奶。”
那孩子怯生生地叫了声:“奶奶。”
老太太看着孩子问玉花:“这是……”
“娘,这是小顺儿,是我和我家那个生的,快六岁了,我这次回去就是为了他,妈,你不能生气吧?”
老太太一听,愣了一愣,说:“进屋再说。”转身自己先进去了。
玉花感觉到老太太的神态不对,站在原地踌躇不决,她知道这次带儿子来不会一帆风顺的,可她没办法,她也不能把孩子扔了自己走啊。
外边那几个看热闹的人醒过腔来,一起冲着陈大厚喊:“行啊,看不出来呀,你这丑鬼还能戴绿帽子。”
那个老光棍儿仰头喊道:“老天爷不公平啊!哪还有媳妇给我一个吧,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女人是啥滋味呢!”
陈大厚转回身对着几个人喊:“那片苞米地里还有,你们上那等着去吧,干紧滚蛋,过两天来喝喜酒。”
看热闹的人散去了,也许是刚才院子里的喧闹声惊动了鸡窝里的老母鸡,老母鸡此时发出不耐烦的咕咕声;鸡窝里的咕咕声似乎又打扰了围栏里大鹅的好梦,大鹅也嘎嘎地叫起来表示抗议,接着屯子里的狗叫声,由近而远高一声低一声地叫了起来,一会儿就叫成了一片。
老天爷好像也跟着凑热闹,从西边刮过来一片黑云,凉风也跟着吹了过来,好像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