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今天提起当年的写标语的事，我禁不住在心里有些唏嘘，真是“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啊！
　　经过李江提醒，老队长记起了我，他又看了我一眼道。“上哪认去啊，我只记得那昝你梳两条小辫儿，这一晃啊，你也上岁数了，唉，都老了。”
　　“可不是吗，我们都老了，当年那些小伙子小姑娘，现在都变成了老头儿老太太了，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也感慨地应道，然后把老伴儿介绍给大家。
　　我问李江怎么不见秀珍，李江说秀珍没有跟他去柳絮屯，今天早上苟老师开车拉着张姐上秀珍家去了，秀珍要和他儿子仔细谈谈，估计该回来了。
　　我想起了刚才老队长说的野鸡，就问李江：“刚才老队长说的那个野鸡是咋回事儿？”
　　李江小声告诉我：“你忘了？救秀珍那天我不是抓了一只野鸡吗，晚上回来队长跟咱们急眼了，我就把野鸡给了他让他做下酒菜。”说到这他呵儿呵儿地笑起来，“第二天我带着老猫和狗子还有三子拿了两瓶酒，上他家喝野鸡汤去了，他还搭了两块豆腐和一锅豆角，我们走后他老伴儿把他骂的那个惨啊。”说完又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我一听也憋不住的想笑，心想李江这家伙头脑的确和常人不一样。
　　不大一会儿，秀珍和狗子、张姐回来了，秀珍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女的怀里抱着个孩子。
　　大家伙儿又齐刷刷地把目光瞄向了秀珍，只有陈大狗抬头看了一眼，把头低的更低了。
　　秀珍热情地老队长打招呼，又对着大家说：“欢迎各位乡亲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随后把身后的一男一女介绍给大家，“这是我儿子儿媳和小孙子。”
　　我大吃一惊，心想她是怎么做到的。
　　乡亲们张大嘴巴看着秀珍，又转头看着李江，似乎在问：她是你媳妇啊！
　　也难怪，今天秀珍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天鹅绒长旗袍，外罩一件大红色的斗篷，脑后绾了一个发髻，头上戴着银色发卡，耳垂戴着小葫芦形的金耳坠，看上去是那么的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我在心里感叹道：“上天真是太宠爱她了！”
　　李江领着秀珍围桌转了一圈，挨个儿给老乡们做了介绍。秀珍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主动地和每个人握手，把那几个老乡紧张的直冒虚汗。
　　来到陈大厚跟前，陈大厚想站起来，被李江用手按下，李江说：“陈大哥你腿不好别起来了。”
　　陈大厚摇摇头，旁边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扶着他站起来，他对着秀珍鞠了一躬，把秀珍吓了一跳赶紧也弯腰回礼。
　　陈大厚低着头道：“大妹子，真没想到你们还惦记我，我那时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们的事儿，你们不仅没记恨我，还帮着我，我这辈子是还不了了，等下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
　　李江赶紧扶他坐下：“陈大哥，说什么呢，过去的事就过去吧，那时候都年轻莽撞，以后不要再提了。”又对那女人说，“嫂子，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多照顾点儿大哥，人多我忙不过来，你也不要客气，就把这当家。”
　　女人点点头，用河北口音道：“谢谢了，大兄弟。”
　　大家落座，老猫想要和陈大厚坐在一起，被李江给拦住了。
　　
　　点儿长进来，问李江现在可以上菜了吧。李江看着点儿长点点头。
　　点儿长冲门外拍了一下手，
　　七八个年轻男女服务员，穿着统一的制服排成一排，手里托着托盘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包房里一阵骚动。
　　服务员把菜品按冷热荤素搭配，依次地摆到大转桌上，然后排着队出去了，老乡们都扭着身子用眼睛跟着服务员，
　　过了一会儿，还是这几个服务员又排着队，托着托盘进来了，这次他们把菜摆好后没有离开，而是齐刷刷地站在了点儿长身后。
　　李江冲点儿长点点头。
　　点儿长清了清嗓子：“首先欢迎各位乡亲，在百忙当中抽出时间光临我们酒店，使我们的酒店蓬荜生辉，今天请大家来，也是为了参加后天李总和余秀珍的婚礼……”
　　底下又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点儿长等大家静下来后接着说：“我想，新娘是谁大家也都知道了，但我还是要再重复一遍，就是这位余秀珍女士。”他指了指秀珍，“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两个人都摆脱了各自的不幸，终于走到一起了，让我们为他们二人鼓掌祝贺。”
　　在座的人一起鼓起掌来。
　　点儿长环顾了一下大家接着道：“下面请我们的李总经理为大家讲几句。”
　　李江站起身来，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站起身来：“谢谢乡亲们能赏光参加我和秀珍的婚礼，我不多说了，请大家不要客气，吃好、喝好、玩得开心。”然后冲点儿长点了一下头。
　　点儿长对服务员们说：“今天请你们的父母来到咱们酒店参观，你们可以坐在父母身旁共进晚餐，希望大家不要辜负了李总的好意，别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在今后的工作中更要努力，好了，坐到你们的父母身边吧。”
　　我这才明白为什中间要留座位，原来是为了让这些服务员，能和他们的父母坐在一起，李江想的可真是周到。
　　看到乡亲们吃饭时有些拘谨，李江给老猫使个眼色，轻轻地做了个举杯的动作。
　　老猫心领神会地起身，举起杯：“我老猫嘴笨，不会说啥好听的话，但是我心里知道好赖，下乡那几年没少给乡亲们添麻烦，今天我借李总的喜酒给乡亲们赔罪。”说完一仰脖干了。
　　三子带头鼓起掌来，乡亲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也跟着鼓起掌来。
　　老猫一摆手：“先别鼓掌，等我说完了再拍巴掌。”他探身拍了拍隔着一个座位，一个年龄和他不相上下的乡亲道，“二愣子，我得敬你一杯，你别起来，坐着听我说。”他扫视了一圈，“大家可能寻思我咋不先敬老队长呢，其实这里有个故事，这是我终生难忘的一件事。”
　　一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老猫。
　　“有一年冬天，哎，三子，狗子，你记不记得咱们连着吃了三天的狗肉？”
　　“记得，完了你就跑回家了，半个多月才回来。”狗子抢先说道。
　　“那你们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吗？就是二愣子他家的。”老猫满脸歉意地说出了偷狗的事儿。
　　二愣子嘿嘿地笑了：“你还记得这事儿呢？”
　　“那能忘吗！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让你爹给劈了，还能站在这白话！”
　　“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张姐催促道。
　　老猫这才说起了偷狗的经过。
　　“有一年的冬天，我从二愣子家门口路过，他家的大花狗追着我一个劲儿地咬，我眼睛一亮，好像看见了一大盆烀狗肉。说实在的，哈喇子差点儿流出来。过了几天我弄了两片安眠药砸碎拌在剩饭里，后半夜我偷偷地来到二愣子家院外，故意弄出动静，大花狗汪汪叫着跑到门口，我把那碗饭倒出来一半扔过去了，那狗闻了闻几口就吃下肚了，剩饭是用大油伴的，老香了。二愣子他爸开门出来喊了一嗓子，让大花狗滚回窝里去，就回去了。我心想，想走，没门儿。我又把剩下的那半碗饭倒在了门口，大花狗闻着香味儿又回来了，我用手摸着狗头，那狗很受用的一边吃一边还哼哼，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摇晃，然后打了两个哈气，完了就躺下了。”
　　二楞子接过话茬儿道：“我爸发现狗没了，找了两天，最后在后坡发现了狗皮，你倒是深点儿埋着啊。”
　　老猫用手摸着铮亮的大秃脑瓜门，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说：“那不是做贼心虚吗。”
　　二愣子也嘿嘿笑了：“是做贼心虚，他就用雪那么一盖就拉到了，结果让别的狗给扒出来了，这把我爹气得简直要疯了。他琢磨是谁干的，思来想去也没得罪谁啊，再琢磨来琢磨去就想到了村头的青年点，但是他不确定是谁干的，就让我上青年点去看看。我到青年点正好赶上你们吃狗肉，我还跟着一起吃了呢。我寻思着反正狗也死了，也要不回来了，主要是太想吃肉了，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结果喝的有点儿多，晚上睡觉说梦话给说出来了。第二天我爸扛着铡刀就要上青年点儿，我一看要坏，就和他说，我先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是谁偷的。我就告诉了老猫大哥，让他赶紧回家躲一下，过十天半月的再回来，等回来的时候给我爸带点洋烟卷儿什么的，我在这边给他求求情。”
　　“是啊，农民兄弟真是太淳朴了，所以这杯酒我要敬二愣子兄弟，说一声谢谢，道一句对不起你家大爷了，感谢他的宽容。现在想想，我那个时候真是太不应该了。来，我敬在座的，敬那些在屯子里没来的兄弟姐妹们一杯，感谢你们当年的包容和宽广的胸怀，你们是我们的恩人和亲人。”老猫动了感情，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老猫说的故事也感染了在座的人，大家慢慢地不再拘谨，讲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趣事。
　　“真没想到，你们当年那么有意思。”一个服务员羡慕地说道
　　“孩子，好好珍惜当下吧，千万不要回再到我们那个年代了，你现在听着是故事，可我们经历的都是磨难啊！你知道你老猫叔用什么取得的原谅吗？两包火材，外带两包葡萄牌香烟，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还不到一元钱，你想想那时的农村有多苦。”
　　趁着大家说得热闹，我把秀珍叫到外边，我想知道她是怎么与儿子儿媳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