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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相见

作品名称:往来归一      作者:尔玛天空      发布时间:2022-04-24 17:41:19      字数:3872

  地震后第一次见何琪,根本看不清楚,不知道她当时的表情面貌,神态举止。按照县委安排,零八年5月17日,敦周同县委办的王主任到山里的竹坝白草两乡视察灾情,5月19日,在返回的路上,两人议论比较着两个乡的见闻,对两个乡的主要领导和工作便有了结论,形成了上报县委的要点。回来的路比去时熟悉,走得便快了许多,中午刚过,就走了大约一多半的路程。
  雨后的太阳,热辣辣的烤在身上,又热又累,便寻一处开阔的树荫坐下,喝水吃方便食品。时值正午,路上无人,只有林中的蝉儿不知疲倦的尖锐高亢鸣叫着,有蝉鸣应该不会下雨。望着无穷无尽的大山,两人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山风吹拂,十分凉爽。照这个速度,今天一定能够赶回县上,便有了偷懒的想法,寻一处草多叶厚的岩窝,背靠过去,想多歇息片刻。经不住几日的劳累奔波,两人头一挨岩,便昏昏沉沉,鼾声四起,竟然睡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密集杂乱的脚步声才把两人猛然惊醒。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过来了,两人连忙站起来,向走在前面的一名尉官打听情况。这是一支驻渝红军师装甲部队,刚刚完成在县城的抢险救人任务,执行抗震救灾命令,继续挺进大山里的乡镇。尉官听说敦周两人是县委政府派出的救灾干部,异常敬佩,双方简单交流了情况,一声令下,一百多名官兵,齐刷刷向敦周两人敬礼,又急匆匆踏上征程。
  “按照命令,必须在今晚赶到竹坝。军令如山,不可违背。以后再交流汇报。”尉官向两人敬礼,转身追赶队伍去了。王主任和敦周朝他挥挥手,赶快上路,这样一耽误,看来回到县中会很晚。不过也不用着急,天气晴朗,阳光正好,即使入夜,也不会影响赶路。无论两人如何的急走慢赶,进入县城北门时,已快晚上十点,四周的废墟形如山峦,沉寂黑暗,好在脚下的道路在月夜下反着白光,两人沿着曾经熟悉的道路,开始穿越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县城。熟悉的出山风,凉凉的轻拂,行道树发出沙沙声响。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烟火,曾经热闹的城市,偶尔有几声虫鸣。两人边走边回忆曾经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凄凉。虽说这是曾经异常熟悉的地方,但仍然泛起层层寒意。
  快到政府广场时,远远看到闪烁跳跃着一串亮光,两人十分吃惊。昨天是头七,应该不会有人在今天烧钱化纸。就是烧纸,也不会在深更半夜。城中处处埋葬着遇难者,虽然生前相互熟悉,一旦阴阳相隔,还是让人害怕。一般的人决计不会在这个时间,独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两人议论着,猜测着。但这是唯一通道,只得向前。越来越近,渐渐地可以看得清楚,一排点燃的香蜡在风中跳动,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光的映照下,或长或短的摇晃动荡。走得再近些,看见一个人面对着倒塌的政府大楼,静静的坐着。面前一堆燃过的纸钱灰烬,闪着火星,一根蜡烛的火苗跳跃不定。看着奇怪,两人不自觉走了过去。那人转过头来,是一个年青的女子,背着光,忽明忽暗,看不清面容。
  “是你啊,梁叔!”敦周揉揉眼睛,正欲仔细辨认,年青女子的叫声,打断了他。
  “哪位?”敦周有些不好意思:“背着光,看不清。”
  “何琪,我爸何辛如,科技局的何局长,我们住在四号楼,你们住在5号楼。”何辛如是科技局的一位副局长,上班在一座楼,都住在政府宿舍大院,工作上经常有往来,低头不见抬头见,常常同敦周打交道。
  “毕业参加工作了?”王主任问道:“何哥我也熟。”
  “去年毕业,在外上班。”何琪边说边从地上站起来。
  “这是县委办王主任,同你爸也熟。”敦周介绍道。
  “在哪儿读书,啥专业?”王主任问。
  “西北民大,学的是英语。那边也凶,车也不通,昨天才撵回来。问了好多人,都没消息。他们习惯提前上班,肯定在这楼下。”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嘶哑。年轻姑娘经历了艰难困苦,终于回到故乡,迎接她的却是这样残酷的结局。
  “没见到。你妈单位埋完了,位置都找不到。这座楼里出来的也不多,我埋在下面三天才挖出来。”敦周说:“唉!大灾大难,节哀顺变,回县中吧!”
  “下来晚了,一个人不敢往回走。”何琪说:“就在这儿过一夜,明天打早回老家去。”何局长的老家在茅坪乡,距离县城30多公里,传说场镇全部掩埋,目前统计的死亡过千,伤者超万,余下近万人全部逃到彰明去了。
  “走吧!回县中去,我们才下乡回来,一起回吧!明天一早再去茅坪,这儿可不能过夜。”王主任劝道,帮忙收拾地上的东西。
  三人回到县中已是凌晨,张罗着为何琪找顶女同志住的帐篷。敦周和王主任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一睁眼天就亮了。
  
  4、何幺女
  
  第二天一大早,县委县政府在县中操场召开全县农村抗震救灾工作会,安排部署全县农村抢险救灾工作,局长主任都席地而坐,旁边大群记者举着长枪短炮。十几名遇难学生家长围在会场四周,等着书记县长开完会,要问他们关心的问题。敦周是政府办副主任法制办主任,办公室主任要求敦周领着信访局的一名副局长,无论如何要把这十几名上访群众安抚好,确保会议成功举行。几十号群众站在这里,若干国内外媒体记者盯着,如果闹出些什么动静,终究不是好事。
  敦周看了看,上访的共八女五男,穿着打扮还算时髦,不像高山上村民,应该都是场镇周边的群众。敦周让信访局的同志先去打招呼,自己暗暗吩咐办公室的同志,把四周帐篷里的女干部叫来八九个,男同志六七人,然后带着他们,同这十几个人攀肩搭背,连请带拉到一百多米远的信访局帐篷。寻些桌椅凳子,请大家坐下,每人发一瓶矿泉水。
  “大家请坐!我是政府办副主任法制办主任梁敦周,张家场石家沟的人,大家叫我梁主任也行,喊我老梁也行。”敦周站在帐篷中间开了场。
  “你才好大哦!老梁?小梁差不多!”一位中年妇女开口说道。敦周那时还不知道,这位长相富态,身高体壮,风风火火的妇女,就是何琪的小嬢。
  “就是就是,你才好大,顶多三十岁,小梁小梁!”周围的人一听,都笑了起来,四五个妇女附合着说。
  “行行行!小梁就小梁!不过,我就是不比你们大,也不会比你们小好多!奔四的人了!”敦周笑着说:“信不信?不信就看身份证!”
  “看不出来!看长相顶多三十岁!”
  “单位上的人,生活好,不显老!”
  “不吹风不淋雨,该年轻啊!”
  “是啊是啊,哪像你我,四十岁的人五十岁面相。”
  敦周听凭十几个人东拉西扯,也不着急,吩咐信访局的同志,准备好纸笔做记录。有两个男同志看出门道,招呼到:“何幺女,你几个莫乱扯,快说正事!人家领导都安排人做记录了,看样子靠谱!”
  “对不住对不住!乡坝头的人就这个样子,不懂规矩,莫见怪哈!”何幺女转过头来,看看坐好的两名准备记录的同志,又看看敦周。
  “不存在不存在!”敦周笑到:“我也是农村的,这儿哪个不是农村的?就是这几个年青人往上数两代也是农村的,都是农村娃儿,都是农村长大的。”
  “梁领导,你说的话我爱听,肯定是个好官!”何幺女看着敦周:“我们是来反映问题,不是来闹事。地震了,都受灾了,我们这些人娃娃莫得了。娃娃都在学校,我们把娃娃交给学校。地震几天了,没人给我们打声招呼,娃娃受伤了,还在不在,到底咋样了,都是我们自己去找啊,学校塌完了,找不到,又去医院,总以为还活着,不相信就这样走了。头一天还活蹦乱跳的去学校,转眼就没了。”帐篷安静下来,只有哽咽的诉说。敦周打开笔记本,含着泪一一的记录,归结起来共有几点:一是学校如何抢险救人的,应该让家长了解。二是遇难学生是怎样处置的,应通知到家长。三是学生遇难最多是不是教室质量有问题,政府该不该出个解释。四是政府该帮帮中年丧子的家庭,后半辈子咋过活。
  每说一点,敦周就将自己的理解复述一次,问大家是不是这个意思,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完善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转眼就是中午。会议已经结束,敦周让办公室的同志去物资组领些面包牛奶,每人分一份。地震把一切都毁了,没粮食没锅灶,没法生火做饭,全靠全国各地捐赠的牛奶面包等方便食品。
  “天天吃这些,吃得下不?”有人问敦周。
  “吃得下,咋吃不下!这么好的东西,又好吃又营养,小时候想都想不到。”
  大家都称赞敦周实在,没忘本,看来是个好领导。一再地叮嘱敦周,尽快给领导汇报,看能不能有个说法,要不然还要来。反正人也没了,家也没了,天天在涪城体育馆睡地铺,吃救济饭,无事可干,都在说地震,听得人心烦,还不如跑来跑去,也有个想法盼头,不至于把人闷死。
  “欢迎大家来,保证把你们接待好,我吃啥你们吃啥,大家一起说说话。有你们陪到,说说笑笑的,免得生阴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地震是天灾不是人祸。你们也看到的,党委政府想尽一切办法抢险救人,动用一切力量抗灾自救。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我们当干部的同大家一样,也都是灾民。”敦周也就敞开心扉说起来:“你们还好,娃娃莫得了,老公老婆总在,好多妈老汉儿都在,比我好多了。我自小就没了老汉儿,现在不仅娃莫得了,老婆也没了,老妈也没了,老丈人一家也莫得了,只留下我一个。怪哪个?怪地震,怪自己命,遇到鬼地震!唉!不管咋说,这日子总得过下去。活着不容易,死了几万人,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是上辈子积的福,得感恩!感谢老天留你一条命,感谢救你的人,感谢全国人民送吃送穿。”即使现在,敦周也能够感受到当时讲话的情绪。一边讲一边难受,泪水就从眼角浸出来,流得满脸都是。好几个女同志,掏出手绢擦眼睛。
  “我埋在政府楼下整整三天,是小学老师把我挖出来的,得好好活着,要不然对不起救自己的人。”敦周说。
  “讲下讲下,给我们讲下!都说县城凶得很,我们在乡坝头,不晓得啥样子。”大家七嘴八舌要求道。
  “地震时,正在准备第二天下乡要用的材料,主要是表册,老觉得格式不对,调过来调过去。打印机在桌子上,咔嚓咔嚓的打得起劲,没注意到。好像有人在喊啥,听不清,站起来,立在门框下,伸出头去想问问,还没开口哦,昏天黑地就来了,等到醒过来,就埋在下面了。”敦周开始讲述,一切清楚地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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