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引狼入室
作品名称:高手 作者:祥云飘过蓝天 发布时间:2022-04-25 11:49:14 字数:7727
那天回到家,我无所事事,突然想起来豪庭财富会所的事情,就打开电脑,登录网站想看看我的业绩和收入,网页显示我的个人账户每天有36元的进账。我算了一下,照此下去,收回本金可太慢了。又过了一些日子,我再次登录,却怎么也登录不上去了,赶忙打电话给林定福。林定福说:“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记错密码了?”我就又输入了一遍,仍然进不去。我让林定福马上过来一下,林定福说了一句“我在城里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挂断了。
我平日照常上班,利用休息天继续给刘正林送矿泉水,偶尔会接到大连襟的电话,去他那儿陪他喝两盅。大姨子对待我的态度友善多了,不再带着敌意和鄙弃。生活就像一条河,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波澜不兴。
我还惦记着豪庭财富会所的事情,又给林定福打了好几个电话,他回复说,他很忙,他和李总在外地发展新会员,每天要忙到深夜。
我说:“我登录不了,你给我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不可能的事。”林定福说,“我和李总在一起,你报一下你的账号和密码,我让李总登陆看看。”
我报了账号和密码,电话里传来低低的重复字母和数字的声音,夹杂着还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
“这不是登上去了吗?”手机里传来的是李总的声音,“不要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了,你说登录不了,我怎么一登就上去了?”
我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有一种释怀的舒畅,我笑着说:“是我太敏感了,毕竟不是一个钱两个钱,那可是我们一个半月的工资啊。”
“你的心情人人都有,怀疑,观望。”李总说,“你不发展下线就想那么快收回本金怎么可能?只有发展了下线,进入到钻石平台,收入就高了。”
“现在人们争相加入,竞争很激烈,你还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别人已经进入钻石平台了。”李总口若悬河的样子仿佛就在我眼前。
“不要再犹豫了,赶快行动吧。”李总说了这么一句就结束了通话。
我也是想钱想疯了,竟然把林美娟当作了我发展下线的第一个目标。那天是周末,手头的事情都完成了,我翻看着晋升会计师的书籍,心里想着的却是怎么样说服林美娟。我已经连续考了三年会计主管,成绩一年不如一年,信心大挫,干脆放弃了。林美娟正在上网玩她最喜爱的种菜偷菜游戏,我把会计师书籍合上,走到林美娟身后,看着她玩了一会儿,我说:“玩这个游戏有什么意思?又玩不出钱来。”林美娟挪动着鼠标说:“江老师,我觉得你以前是蛮有品位的一个人,可是你现在变得有些俗气了。”我叹了一口气,说:“身在红尘,有谁又能免俗啊?要想清高,出家当和尚去。”林美娟转换了话题,说:“嫂子最近怎么样了?该出院了吧?”我说:“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我想跟你谈点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林美娟关闭了网页,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站起来,我搜索一个网站给你看看,也许你会感兴趣的。”我说。
林美娟站起身,站在旁边,我就坐下来,打开豪庭财富会所网址,和林美娟将那个所谓的纯资本运作模式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林美娟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说:“这是网络传销,非法的吧?”我说:“这是一种新鲜事物,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这正好给了人们发财提供了机会啊,机不可失。”
林美娟说:“看这上面说得天花乱坠,可是每种投资都要承担风险的,要是钱投进去收不回来,我们找谁去?”
“凡事往好处想,别把简单的问题想复杂了;再说了,投资也不多,也就是一个半月的工资,就是收不回来了,对我们的生活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我引用了李总的口气和网站那句宣传口号,说:“当人们明白了的时候,我们已经行动了;当人们行动了的时候,我们已经成功了。”
林美娟有点动心了,但她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不停地滚动着鼠标器按钮,页面随着鼠标的滚动,不停地变换着,我低声说:“我家里也没有钱,可是这个项目确实太诱惑人了,我们干脆就从账户上暂时挪一笔钱出来赌一把,等赚到了钱,我们立即把钱补上,数额又不大。”
林美娟不置可否地站在那,过了一会儿,她说:“数额是不大,但挪用公款是违反财务制度的。”
我说:“你别害怕,万一出了事情,所有的问题由我一个人来扛。”
林美娟最后与我达成了默契,我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打开抽屉,拿出公章和支票,以发放季度奖的名义开了一张一万块钱的支票,让林美娟去银行取钱。
林美娟去了银行,我就给林定福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发展了两个下线。他说:“这么快就发展了下线,是谁啊?”
我说:“一个是我的同事,跟我一个办公室的。”
“另一个呢?”他说。
“另一个就是我自己。”我说,“我自己再买一个单。”
林定福说他和李总在一起,正在给新会员上课,要到晚上才能赶过来。
林美娟很快就从银行回来了,她把钱交给我的时候,我发现她脸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我说:“你怎么了?不舒服?”林美娟捂着胸口,定了定神,说:“不是,就是心里头直发虚。”我安慰她说:“没事的,等我们赚了,立即补上。”
我约林美娟去我家吃晚饭,林美娟说要在平时也就无所谓了,可是今天是周末,郑恩铭是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她要先回去把晚饭做好,把她女儿安排好才能到我家来。她说:“正好跟郑恩铭商量一下。”
我说:“这事最好不要跟他说,万一他追问这笔钱哪来的,你怎么说?”
“我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啊?”林美娟笑了笑,说,“再说了,自从他迷上了赌,我们经济就各自独立,谁也不过问谁了。我是想听听他的想法,他毕竟是在外面跑的,见识比我多。”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我说,“你家郑恩铭只是好个赌,只要不沾花惹草就好,你也不要对他管得太严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嗜好?要真没有那还叫个什么男人!”
“按照你的逻辑,只要不沾花惹草,即便滥赌也是可以原谅的?”林美娟说,“你简直就是荒谬。”
“我现在是骑虎难下。”我说,“跟你说心里话,等我哪天把赌本扳回来了,我就收手不干了。心里不服啊。”
“那你只会越陷越深。”林美娟说,“别怪我不提醒你,赌博十赌九输,最大的赢家其实是赌档,大多数赌徒也都是存在你这种扳本的心理,才不能自拔的。”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是从赌场上栽了跟头似的。”我说。
“这些都是郑恩铭跟我说的。”林美娟说,“我也跟你说实话,郑恩铭赌是赌,但他好像没有像你这么一味地输;他出手阔绰,给我买的化妆品、衣服,他自己的皮鞋全是名牌。用他的话说,花别人的钱不心疼。”
“我跟你家郑恩铭交过手,他的牌风确实够狠。”我说,“就是呢有些……”我突然止住了,我觉得在一个男人的妻子面前说这些,总有些不妥。
“有些什么?”林美娟说,“不要说一半留一半好不好?”
“就是太斤斤计较了。”我说。
林美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的也许是对的,我很少去赌场,但我知道郑恩铭是个精益求精的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真的令人倾倒,他写字都那么认真,做事情就更加一丝不苟了。可是自从染上了赌博,我就再也没看见过他拿起笔了。对于我来说,他越来越像是一个陌生人。”
“玩物丧志啊。”我说,“我以前没事还喜欢逛逛书店,还订阅过两年的《读者》,自打进入了赌圈,别说杂志,就连职称考试书籍都看不下了。”
走廊上传来了“砰砰”的关门声,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指了指桌上那一万块钱,说:“就当我借你的。”我把钱放进包里,站起身来向外走,走到走廊上回身对林美娟说,“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林定福带着李总直接到我家来了,门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和林美娟通话。林美娟来电话说她晚上走不开就不来了。我说:“他们已经到了,你不来了,我怎么给人家交代?”林美娟说:“这个简单啊,你帮我注册就是了,钱到位了,人到不到是一样的。”我说了句“那我待会儿再给你打电话”就匆忙挂断,跑去开门。
李总给我描绘了这项投资的大好前景,说当他把这个好的信息带给朋友们的时候,他们都欣喜若狂,争相加入这个平台;他每天讲课都要讲得口干舌燥,晚上整理会员资料到深更半夜。他打开那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给我看了注册的会员名单,名单呈金字塔形地向下延伸,每一个上线都连接着两个下线,每个下线又连接着两个下线,名单的旁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会员基本信息和联系方式。李总打开笔记本电脑,很快给我注册登录,我又打电话问了林美娟的用户名和密码。林美娟都已经想好了,她说用户名就取他们一家三口各自名字中的一个关键字的大写字母,他们的孩子叫郑惠,她的用户名干脆就叫LZH,密码就取她手机号码的最后六位数。
我把钱交给了李总,李总对我说:“江会计,我把这些资料全输入你的电脑,你没事多看看,以后可以帮我们讲讲课。”我说:“李总你抬举我了,我自己还没看懂呢。”李总从黑包里拿出一个U盘,把U盘插入电脑,把他电脑里的那些资料输入U盘,安全删除U盘,把U盘交给我。我拿着U盘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发现李总的可移动磁盘里面堆满了文件夹。我不知道资料在哪个文件夹里,就随意乱点,我最先点开的那个文件夹是一个相册,一些半裸的美女图片赫然跳出来,我一阵脸红耳赤,连忙关闭了那个文件夹。这时候,李总走进来了,他站在我身后,俯身拿过我手里的鼠标,把那两个文件夹调出来,输入了我的电脑。
我留他们吃晚饭,李总大声说:“哪有时间在你这吃晚饭?每天都有会员请客。”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李总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冲我扬了扬,说,“这不,催我们了,酒席早就定好了。”我说:“既然你们这么忙,我就不留你们了。”李总说:“要不,江会计你也跟我们去吃晚饭,晚饭后我还要给他们讲课,你正好也来听听。”
我跟着他们到了县城一家叫大草原肥羊府的饭店。那里已经聚集了两桌人,李总到了后,那些人全都站起来热烈地鼓掌。掌声中有人大声吆喝:“走菜了!”李总转过身来要把我介绍给大家,刚说了句:“这是……”这时候,服务员捧着盘子进来了,我摇了摇手,说:“别介绍了,喝酒。”
上的全是羊肉,桌子中间是一个火锅,羊肉下了火锅,翻滚着,烟雾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羊肉的膻腥味,服务员又送来了切好的葱段和佐料。李总率先举起酒杯站了起来,说:“今天是老杨同志请客,我们祝贺老杨同志进入钻石平台。”十几条手臂一起举着酒杯伸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年人,那个人开心地笑着,说:“我先行了一步,只要愿意往里面钻,大家都会进入到这个钻石平台的。”李总说:“只要真诚地努力,就会有丰厚的回报,为老杨同志成为钻石会员干杯。”
那晚我喝的不多,因为那些人我大多不认识,没有人攀我喝酒,我也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碰杯。宴席散了后,他们跟着李总上楼去听课,李总邀请我一块上楼,我推辞说:“谢谢李总的盛情,不过最近单位事情多,明天还要上班,我就不上去了。”
林定福把我送回来,又开车去了城里,车子闪过一道黑亮的光圈,消失在了夜色里。
十二
接到老全的索债电话已经是三个月以后。季候进入深秋,路上落叶随处可见,我们林场那一大片树林像是经历的一场火灾,绿色烧成了枯黄、焦黄和黑色,一派萧瑟的景象。其间我带着儿子越越又去医院探视过两次,春花病情已经有了明显的改观,说话不再颠三倒四的,望人的眼神是平和而温暖的。护士表扬她不仅自己按时服药,还努力说服同病房的其他病人不要欺骗医生,更不要欺骗自己。临别的时候,医生对我说,春花有望在春节前回家与一家人团圆。那阵我忙于工作和家务,又惦记着春花,每天往返于家和单位之间,差不多把欠款的事给忘记了。那天我正在下班回家途中,接到老全打来的电话。
老全说:“江会计,最近忙些什么呢?不来玩玩?”
我已经听出了老全的声音,他的话就像一把利刃割开了我未愈的疮疤,脓液带着一股恶臭流淌出来,令我反胃。我说:“最近单位事情多,抽不开身;再说,我也不想玩了,影响不好,请你们以后不要再骚扰我了。”
“是吗?江会计跟我们在一起是凤凰掉进了鸡窝,确实是委屈了。”老全阴阳怪气地说,“不过,江会计你是贵人多忘事啊,你不来玩不要紧,可是你不要拉了屎让我来给你揩屁股哦。”
我说:“老全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老全说:“你还有一张欠条在这儿呢,不想收回去啦?这不符合江湖规矩,也不是你江会计的作风嘛。”
我想到春花还在住院,努力克制着冲动,说:“老全啊,好歹我们还朋友一场,你还真好意思跟我要钱啊?”
“朋友归朋友,账归账,这是两码事。”老全说,“听你的口气,不会是想赖账吧?那我就不好向弟兄们交代了,你干脆让我退出江湖别在赌场混算了。”
“我老婆为了我赌博都得了精神病,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我说,“你们把我逼急了,我报警,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老全哈哈地笑了:“报警?”他喘息着说,“别怪我不提醒你,报警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你身为国家公务员参与赌博,你不怕被开除公职啊?再说了,为这么点小事报警,你江会计的英名要毁于一旦啊。”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我说,“不是我要赖账,是真的筹不到这笔钱。”
“入会有钱,还债就没有钱了?”老全说。
“那个钱是我向我大连襟借的。”我说,“等我有钱了,会把欠条抽回来的。”
“等你有钱了?等你有钱要等到哪一天啊?”老全说,“要不这样,我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念在你帮过我,我还你个人情,我先替你把这笔钱补上,这样我也好做人,否则弟兄们不服管啊。”
我说:“那就谢谢了。”
“赌场赌规大于法啊,我不主持公道不行的,你也要体谅我。”老全说,“话说回来,你也不要太灰心,哪里跌倒哪里爬起,爱拼才会赢嘛。”
老全阴阳怪气的声音使我心头升腾起一股复仇的火焰:“我不会就此罢手的。”我咬牙切齿地说,“不就是三张牌吗,能有多少花样?”
“这就对了嘛,这才叫不失英雄本色。”老全说,“你斗地主斗得出神入化,炸金花可比斗地主简单多了,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比拼的是心理素质和运气,你只是玩得少,等你状态上来了,我们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老全的话像一把穿着鱼饵的钩子一下子把赌瘾这条潜游在水下的鱼又勾出了水面,我说:“待我处理完了单位和家里的事情,我就向你们挑战。”
“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英雄,欢迎王者归来。”老全爽朗地大笑起来,在笑声中结束了通话。
丈母娘于半月前把越越送到大姨子家去了——一来秋天了,田里的庄稼成熟了,二来因为我小舅子春光媳妇就要分娩了,家里缺个人照应。我再也不好以看望越越为借口去丈母娘家蹭饭了,而我更不想为吃一顿饭去听大姨子说教。
我向来怕下厨,就从超市批了一箱方便面,早晚就吃方便面。半个月下来,我再也闻不得方便面辛辣而刺鼻的味儿,喝汤就跟喝中药似的,直想吐;胃泛起一阵阵的恶心,经常在夜间饿醒,到了早晨却又没有了食欲。从早晨起床穿衣服时裤子皮带孔眼的后移和上衣松垮下来的肩峰、袖口,我就知道自己是瘦了。我害怕去照镜子,因为我知道镜子是最真实的,反映出来的肯定是一副灰暗憔悴的病容。
老全那个电话又激活了我的斗志,不久后的一天,我再也耐不住夜的冷清和寂寞,给自己泡了杯浓茶来提神,在客厅里绕着茶几走了好几圈后,忍不住拨通了吕启航的电话。还没待我开口,吕启航就说话了:“江会计啊,我以为你把弟兄们给忘记了呢,想来玩玩了?”
姨子们鄙弃而充满恶意的眼神又在我眼前晃动,我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除了赌博难道就没有其它话题了?”
吕启航在电话里吃吃地笑,说:“我们就是在赌场结识的,除了赌博和牌经,还有什么其它的话题?你要是不来玩,我就挂了。”
“你现在在哪?”我说,“又在炸金花?”
“没有比这个更刺激的了。”吕启航说,“斗地主太伤脑筋,还费时间。我知道你想斗地主,那是你的强势,可现在没人玩斗地主了,被淘汰了。”
“一个人呆在家里闷得慌,想找个人聊聊。”我说。
“那你找别人吧,我没时间。”吕启航说,“要么就来玩玩。”
“算了,我不想去,你们玩吧。”我说。
挂了电话,我打开电视,不断地摁动着手里的遥控器。电视除了广告就是地方新闻,还有几个台在播放动画片。我看了一则名人推销酒和一则美女推销洗发露的广告。名人一手捧着一瓶酒,一手捧着酒杯,做享受贪婪状,矫揉造作让人想起背后的金钱交易;美女扭动腰肢,一头飘逸的披肩长发夸张地甩出一个黑色的漩涡,美女回头展颜一笑。那笑容一点也不甜,妖媚之态使我起了反感,又换了个台看了一会儿地方新闻。那是一个地方搞什么奠基仪式,领导们站成一排正在剪彩,场面搞得很隆重,发言的那个领导别扭的普通话在我听来实在费力气,他结结巴巴地,既不抑扬也不顿挫,好像是害了牙痛病。最后我调到一个动物节目,看了森林里野兽之间的弱肉强食和斗智斗勇,一群豹围猎一头牛,眼见着那群豹将牛扑倒在地,咬断了牛的喉管,很快将牛四分五裂地瓜分了。接着,画面切换到一头狮子追逐一头梅花鹿,梅花鹿奋蹄而逃,狮子追不上梅花鹿,又匍匐在草丛中等待新的猎物。
动物的残忍使我联想到了赌徒的狡诈和残忍,动物的弱肉强食使我联想到了赌徒的胆大恐吓胆小,钱大赢钱二,而我就像那只梅花鹿一样逃出赌场的窘境再次点燃了我心中复仇的火焰。我拒绝成为赌场上的一只梅花鹿,而要成为一只人人惧怕的狮子或者老虎,除了出征,除了骁勇善战,我别无选择。
我想起来那天郑恩铭在我家对我说的话,自信像春天的野草一样在我心里冒出头来。我再也坐不住了,像猎手一样有了一种捕获猎物的冲动,恨不能一下子飞到吴老三地下室把他们一个个打翻在地。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当烟蒂挤满了烟灰缸的时候,我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吕启航的手机。
“想来玩了?”还是吕启航先开口,“我就知道你要来的,你要是不来就不是江会计了。”
“你们还在老地方?”我说。
“不在老地方。”吕启航说,“我们在一个站在你家窗口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你们到底在哪里?”我急了,“别他妈的跟我绕来绕去的,好不好!”
“我们就在离你家不远的一家浴室,临时租的一间房子。”吕启航说。
“哪家浴室?怎么挪地方了?”我说。
“来玩就快一点,我们这儿正好缺人。”吕启航说,“你直接到龙江浴室三楼。”
龙江浴室我知道,那是个古旧的三层楼,就坐落在君鼎饭店斜对面;老板叫李云,是个外地人。我虽没见过这个李云,但对他的发迹史早有耳闻。李云早年在外跑运输,后来出了车祸,被吊销了驾照,成了无业游民。李云承包浴室之前那几年,浴室生意并不景气,几易其主后仍没有起色,濒临歇业的时候,有人找到了李云。李云有个表哥在县公安局当副局长,自从李云接手龙江浴室后,生意日隆,没过几年,它竟然成为了镇子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与其比邻的饭店、服装店、超市都跟着人气旺盛起来。每到夜间,别的路段灯火阑珊,店铺门可罗雀,一片冷寂,唯有龙江浴室人影幢幢,霓虹闪烁,悬挂在门头的红灯笼彻夜不眠。浴室经营的项目不仅是洗澡擦背桑拿,还兼着赌博和色情服务,来这儿消遣的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和同事们曾私下把龙江浴室叫龙江大染缸。
没想到我也要掉进这口大染缸里了。这是我在多年以前与同事们谈论这块是非之地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我还信誓旦旦地对同事们说,我一辈子也不会跨入龙江浴室的大门的。
出门的时候我犹豫了,曾经的誓言犹在耳畔。我把腰间的钥匙拿下来重新打开门,一只脚进了门,另一只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还站在门外。我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站在家门口痛苦地挣扎着,被两股力量拉扯着,无法做出决断。我突然一拳打在门上,嘴里爆发出一声嘶吼。五楼传来了脚步声,我知道是我反常的吼叫引来了五楼的住户。我连忙把门外那只脚收进来,关了门,站在门边,额头抵在雪白的墙壁上,痛苦地哭了。我听见门外传来邻居说话的声音,与此同时,门灯亮了,一个说:“刚才是什么声音?挺吓人的。”另一个说:“我也听见了,等我出来,却没有动静了,不会是歹徒入室抢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