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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回心转意

作品名称:高手      作者:祥云飘过蓝天      发布时间:2022-04-18 11:33:30      字数:8586

  吴老三女人刘翠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吴老三身后,她见这个阵势,硬把吴老三拉下了牌桌,说:“我家吴老三酒喝多了,也不知道个深浅,待会儿乱夹,带着别人输钱。”老全望着吴老三说:“前线上不了,那你就给我们做好后勤,给弟兄们倒水,做夜宵。”吴老三被刘翠拉着,全身而退,到里间烧水去了。
  “还有没有人退出的?弟兄们不用担心子弹,”老全扫视了一圈,拍了拍桌上的黑包,说,“我这儿就是弹药库,要多少拿多少。”
  还是没有人说话,老全说:“既然没有人反对,那就开始下注。”老全往摊上扔了五十元,说,“老规矩,首轮必押,起步加到五十,两万封顶;首轮过后,大家随意。”我犹豫了一下,望着老全说:“起步大了,我看二十差不多了。”老全说:“你江会计下午从十块提到了二十,可是呢,我觉得二十还是太小家子气,以后我还要带弟兄们出去开开眼界,不能老停留在这个水平上,要放眼世界,展望未来。”
  除了吴老三,没有一个退出的,不过气氛却与以往明显不同,没有人嘻嘻哈哈地说笑,轻松自如地上钱,而是神色凝重地绷着脸,谁也不说话。
  几圈下来,风平浪静,半大不小的点数,都扔了,浑水摸鱼的少了,真枪真刀的也最多一两个回合就开了牌,所以,尽管数额大,却一点不激烈。
  新一轮开始了,这一轮轮到吕启航发牌,第二轮照例就有人看牌了,纷纷把牌扔了,唉声叹气的。我没有扔牌,而是又闷了一轮。到了林定福,他上手的游勇看了牌,往摊上扔了一百块钱,林定福刚要看牌,老全制止了他,说:“不要看牌,给我夹。”林定福疑惑不解地看着老全,说:“我上不上钱是我的自由,你不好勉强我的。”老全说:“你下午不是一直在夹的吗?现在怎么不夹了?”我说:“司令你这个话就不对了,下午是下午,现在是现在,何况下午和现在的筹码根本不能比,没有人愿意把钱往水里扔。”
  老全斜睨着我,冷笑了一声,说:“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听说,下午呢,这小子表现得很勇猛,你江会计只要下注,他就夹,一夹到底,胆魄过人哪。”
  我沉了脸,说:“全向民,你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和林定福之间有什么默契?”
  “你们之间有没有默契,你们心里最清楚。”老全悠然地吐出一口烟雾,说,“我只是觉得小林晚上和白天的表现反差太大了,江会计,难道你不觉得有点反常吗?”
  “人家爱怎么夹就怎么夹,那是人家的自由。”我“腾”地站了起来,说,“全向民,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绕这么大圈子。”
  老全自顾自地抽着烟,嘴角又浮出一丝冷笑。
  游勇站起来,说:“江会计,你是明白人,下午的情形大家都看见了,没有这种夹法的,只要你下注,他就夹,这种情况不能不让人生疑吧?好在大家都知道你与林定福素不相识,否则真说不清呢。”
  “荒唐,”我坐了下来,说,“真他妈的荒唐,输不起就不要玩,这样子互相猜疑还有什么意思?”我又激动地站起来,把摊上的钱拿过来,连同面前的香烟一起揣进口袋,抱了抱拳,说,“对不住各位,我不玩了,家里还有事情,这种钱再赌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慢着,江会计稍等两分钟。”老全冲我挥了挥手臂,把烟蒂扔在地上,手伸到林定福面前。林定福困惑地看着他,说:“什么事?”老全说:“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手机用一下。”林定福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说:“干吗要用我的手机,在座的哪个没有手机?”老全冷冷地说:“我就看中你的手机了,你的手机不仅功能齐全,内容丰富,而且里面还藏着机密。”
  老全的声音听上去透着一股胁迫和寒意,令人不寒而栗。林定福只好把手机递给老全。老全翻开通话记录,找到了已拨电话,翻出我的手机号,说:“这个尾数128的号码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江会计的吧?”我说:“你究竟要干什么?无聊。”老全再次拨打那个号码,我腰间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老全说:“哟,果然是江会计的嘛。”他把玩着手机,又说,“我们再来看看通话时间和次数。”
  我突然想到老全要做什么了,站起身向地下室入口走。老全说:“江会计,你干什么去?”我说:“上厕所去,怎么?连上厕所也受限制啊?”
  老全说:“没有人限制你上厕所,不过呢,请你也把手机留下。”
  “真是莫名其妙。”我故作镇定地望着他,“你拿了林定福的手机,现在又要我的手机,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老全说,“你只要把手机拿出来就行了。”
  “对不起,我手机从来不借给人。”我说完就离开了牌桌,走到入口处,把梯子支好,刚要往上爬,游勇从身后追过来,说:“江会计,我也上厕所。”我们一前一后来到店外,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路边僻静处对着墙角撒尿,游勇也跟过来,一动不动地站在我旁边。我鄙夷地看着他,说:“你来监视我的?没想到你也是老全豢养的一条狗!”游勇说:“别以为你和林定福白天干的事伪装得天衣无缝,要是让老全找到证据,有你们好果子吃。”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钱,塞在他手里,说:“犯不着啊,兄弟,老全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听他使唤?”游勇和我站在黑暗中,他把那一百块钱展开来辨认了一下,说:“一百块钱就想收买我?再来两张。”我又掏出两百给了他,咬着牙说:“你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游勇虽然受了我的侮辱,但他得了实惠,也就不再与我过不去,背过身去,说:“我的任务是不让你离开,只要你不让我为难,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说。”我冷笑了一声,说:“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们是他妈的豺狼还是虎豹?我怕你们把我吃了?”游勇不再说话,我把手机掏出来,翻到短信息,把收件箱内的短信删除了,又删除了通话记录。删除了通话记录中的已接电话和林定福发给我的短信息,回到地下室,我看见林定福脸色煞白地站在那,一桌子人怒视着他。
  我回到座位上,清了清嗓子。老全把手伸到我面前,一言不发。
  我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突然笑了,笑完了,他对着满屋子的人说:“我要是没猜错,江会计刚才出去一定是想销毁罪证。”我说:“你不是派了条嗅觉灵敏的猎犬跟着我的吗?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我要销毁什么罪证?”老全看了看游勇,游勇受了我的侮辱,又不便发作,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全把手伸向我,说:“要想证明你的清白,把手机给我。”我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了他。老全打开手机,翻看着,眉头皱了起来。我说:“我手机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感兴趣?看好了吧?”老全把手机还给我,又看了看游勇,把林定福的手机向我晃动着,说:“我知道你精明过人,但没有意义啦,我的江会计。要不要我把这个手机里的通话时间和发出的最后一条短信翻出来读给你听听?”
  小裴站起来对我说:“受罚吧,没有什么好说的。”
  “加大筹码,联手痛宰。”老全读着林定福手机里的短信,“真没想到啊,一向赌品极好的江会计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我要是没猜错,林定福最后发出的这条短信的收件人就是你江会计。”老全说。
  “你不要信口雌黄。”我说,“我手机不是已经给你看过了吗?你既然拿不出证据,就不要乱下结论。”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非要让你心服口服。”老全翻出林定福的手机通话记录,说,“大家做个见证,我把通话记录中的已拨电话重拨一次,看看最后这几个电话是打给谁的。”
  老全摁下输出键,我想关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手机铃声像警报器一样响了起来,格外地刺耳。
  老全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望着我说:“你和林定福不是素不相识嘛,狐狸再狡猾也要露出尾巴的。”
  “什么素不相识?我们早就认识了。”我说,“全向民,你老糊涂了,是谁送我们去鱼棚打牌的?前几天,我老婆生病也是林定福送去医院的,不信,你问问他。”
  “我知道你心机深重,但事实摆在这儿,狡辩已经没有意义了。”老全说,“俗话说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没待我反驳,林定福就说:“既然你都知道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没有什么怨言,不过,不要难为江会计。”
  林定福的话等于承认了手机里藏着玄机,我无言以对。
  “既然罚,就要让你们心服口服。先把你们下午赢的钱全部交出来,然后,”老全慢条斯理地说,“然后干什么,让小吕子来告诉你们。”
  “我懒得跟你们这些人渣饶舌,以后要是再跟你们这些人渣为伍,我枉为人。”我说着,把身上所有的钱全掏出来,放在桌子上。林定福也照着我的样子,把钱悉数交出。老全让小裴数了数那些钱,小裴数了两遍,说:“七千八。”
  老全望着吕启航,说:“小吕子,你和江会计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后面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吕启航答应着,把钱收起来,然后走到我身后,说:“江会计,既然犯了赌规,我也帮不了你了。”
  “你们准备怎么弄?”我说。
  “这回你要流点血了。”吕启航说,“七千八,你和林定福一人再掏七千八交给我。”
  “我哪来这么多钱。”我说,“你让我去抢银行差不多。”
  “那就随你了。”老全说,“这个事情和假币的处理方法是一样的,根据金额的多少决定你受多少皮肉之苦。考虑到你是国家工作人员,又是从犯,对你的政策放宽,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
  我说:“不是已经把钱都还给你们了吗?还想怎么样?你们不要咄咄逼人。”
  吕启航说:“江会计,这是赌规,你必须遵守。出老千的,传递信息的,还有借贷到期不还的,都要受到惩罚,一视同仁。”
  “不要跟他多说废话。”老全转向站在一旁的老金,说,“执行!”
  老金走到里间厨房,一会儿,手里端着一脸盆滚烫的开水出来了,他把脸盆放在圆桌上,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老全冲小裴使了个眼色,小裴走到林定福跟前,一拳打在林定福脸上,林定福身体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小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和游勇架着他走到桌边。林定福看着冒着腾腾热气的脸盆,挣扎着向后退。老全抓起桌上林定福的手机,缓缓挪到脸盆边,把手机丢了进去,又往脸盆里扔了一把硬币,然后对着小裴说:“让他一分钟内把手机和硬币捞起来,一枚不能少。”
  林定福向后退缩着,小裴对着他的头又挥出一拳,他的鼻血像蚯蚓一样流了出来,爬到了嘴边。游勇摁着他的脖子,把他又推到了脸盆边。老全看着他,对小裴和游勇说:“放开他。”小裴松开了攥着林定福头发的拳头,游勇也松开了卡着林定福脖子的手,站到了一旁。老全说:“我再重复一遍,把手机和硬币捞起来,时间只有一分钟。”
  林定福咬了咬牙,手缓缓接近脸盆,刚在滚烫的开水里探了一下,就触电一样地马上缩回来,说:“我一时糊涂,以后再不敢了。”
  “那你是愿意罚款呢,还是愿意受皮肉之苦?”老全说。
  “我愿意罚款。”林定福说。
  “那好。”老全说,“限你一个礼拜把钱如数送来,就交给小吕子。”
  老全转向我,说:“江会计,记住了,一个礼拜,逾期按照贷款计算利息。”
  “一个礼拜太短了,”我说,“又不是一个钱两个钱,这么短时间内,我到哪去筹这笔钱。”
  “那就一个月。”老全说,“一个月总够了吧?”
  “这个钱用来做什么?放在谁那儿?”我说。
  老全仰靠在椅子上,望着屋顶,说:“小裴,你把手续办一下,然后告诉他这笔钱的用途和存放处,我累了,懒得说话。”
  “你先打个欠条,欠条放在我这,等你把钱筹齐了,欠条就销毁。”小裴走到我身边,坐下来,指了指桌上那只黑包,又说,“这笔钱是由老金来保管,用作赌场临时借贷和聚餐吃饭的资金。”
  我和林定福各自打了张欠条,小裴把欠条拿给老全看了看,然后放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那场赌局最终不欢而散,我还是由林定福送回来的。车子开到天逸小区,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虽然我对林定福的背叛恨得咬牙切齿,但他狼狈的样子又让我对他的境遇充满了同情。我留他在我家过夜,他说他还是早点回去,老婆虽然不怎么问他事,但在外留宿她心里会有想法。我说:“那你早点回去,我不留你。”林定福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江哥,今天对不住你,都怪我。”我把他的手拿开,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门边对他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也别老往心里去。”林定福说:“可是这笔钱到哪儿去弄啊?”我说:“办法总是有的,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
  转眼星期天到了,我想换一身新衣服去医院,可是翻遍了衣柜也翻不出一件来。这时候,我才深深地体会到,一个家庭没有男人,日子照样过,可是没有了女人,这个家真的就转不起来了。地板每天给丈母娘拖得发亮,窗户也擦得一尘不染,可是丈母娘不会使用我家的全自动洗衣机,又上了年纪,给春花这一惊吓,苍老了许多,走路颤巍巍地,在我家只是勉力支撑着,所以家里的脏衣服攒了一大堆。我把这些脏衣服抱到卫生间,塞进全自动洗衣机,倒上洗衣粉,按下启动键,就出门了。待我从菜场买了菜回来,衣服已经洗好了。我就把衣服捞起来,拿到阳台上去晾,然后才走进厨房吃早饭。早饭是丈母娘煮的稀饭,她用慢火熬,火候到了,粥熬得粘稠而又香醇,我一连吃了三碗。这阵我遭遇家庭变故,生活没有规律,饥一顿饱一顿,赌场又连连受挫,心情郁闷,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那顿早餐让我对一个完整的家充满了渴望,吃着吃着,我落泪了。
  在办公室里,林美娟见我精神萎靡,脸上的气色也不好,善解人意地安慰我:“江老师,凡事想开点,嫂子这个样了,你再把身体搞垮,你这个家往后靠谁去啊。”我想起来她家郑恩铭,说:“你家小郑这阵在哪玩?他待你还好吧?”林美娟神色霎时幽暗了下来,她望着窗外,说:“我们这个家也是死水一潭啊,激不起半点涟漪和波澜,唯一的区别就是我比嫂子看得开,他赌他的,我过我的,我懒得管他,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啊。”林美娟的话使我想起来,郑恩铭好些日子没来我们单位了,我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我说:“小郑其实很在意你的,他那眼神掩藏着担忧和醋意。”林美娟苦涩地笑了笑,说:“真在意我,他就不会那么疯狂地赌了,平日还好些,可是一到了休息天就找不到人了,哪个周末不是深更半夜才回家?”林美娟叹息了一声,又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我知道林美娟过得也不顺心,于是就转移了话题,说:“单位这个季度绩效一人发了多少?青岛那家家具城汇款来了没有啊?”
  “季度绩效已经打到个人账户上了,一人发了三千;青岛那家家具城的汇款上个礼拜就到了,已经入账。”林美娟说,“本来要告诉你的,后来考虑到嫂子住院,你事情多,我就私自做主从你抽屉里拿了你的章去银行了,要不要把汇款单和入账原始记录拿给你看看?”
  “不必了。”我说,“最近辛苦你了,只是做账细心点,别出了差错。”
  “嫂子在医院不知道怎么样了?”林美娟说,“我想去看看嫂子,安慰安慰她,我们是同病相怜,嫂子一定会听我的。”
  “这个星期天,春花几个姐姐和姐夫去医院探视,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我想了想,又说,“你去我心里踏实多了,你说话比她几个姐姐更管用。”
  “她们是姐妹,我一个外人怎么能比她姐姐还管用?”林美娟说,“江老师,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好像我不是会计,而是心理咨询师似的。”
  “春花我太了解她了,她爱面子啊。”我说,“有些话她宁愿跟你这个外人倾诉,也不愿意跟自己的姐姐说的。就像你说的,你们是同病相怜,有共同话题和感慨,可以掏心掏肺说知心话。”
  我丢了碗,到卫生间用毛巾抹了嘴,就到客厅给林美娟打电话。林美娟说:“我正等你电话呢,你再不打过来,我就打过去了。”我说:“你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林美娟先后来过我家两次,一次是我拿到会计师职业资格证书,单位一帮年轻人起哄非要来我这庆贺。他们中有三对恋人,所以情绪特别高涨,我要带他们去饭店,他们一致反对,说不计较吃喝,讲究的是家庭气氛,到饭店吃没有情趣和氛围,到家里可就不一样了,温馨而浪漫,想在我家里搞个家庭舞会,欣赏我老婆妙曼的舞姿。
  我说:“你们嫂子可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浪漫,她不会跳舞,我呢,只好个赌,对歌啊舞啊的,更是一窍不通。”
  尽管我一再推托,他们还是坚持要到我家来,说:“江会计你不会跳舞不要紧,我们可以教你的。”
  那天在我家里,春花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弄了一大桌可口的菜,油炸的,凉拌的,爆炒的,清炖的,香气四溢,走在小区楼下,就闻到从我家厨房散发出来的香味。林美娟还带了他的男友郑恩铭。那会儿,他们还没有结婚,正在热恋中,两情相悦。他们果真带来了舞曲,宴席撤去后,就在我家客厅里跳起舞来。他们关闭了厅里明亮的日光灯,又关闭了卧室温暖柔和的吸顶灯,接着又在客厅里挂了气球和彩带,把磁带插入录音机。当伴奏音乐响起,在闪烁的镁光灯下,他们把我家客厅当做了舞池,一对对在欢笑声中旋转起来;最后,我和春花被他们强行拉过来,跟着他们邯郸学步地搂着跳了一曲探戈。
  第二次来我家,林美娟已经结婚,且有了孩子,她和郑恩铭到我家来给我们送红鸡蛋。我埋怨林美娟,在办公室丢给我就是了,何必要费这么大事。她说:“那样不礼貌,你不会计较,可我们要尊重嫂子呀。”
  春花临时做了火腿炖鸡蛋、香菇炒青菜,我下楼去买了几个卤菜回来,留他们夫妻在我家吃了晚饭。喝酒的时候,我才知道郑恩铭也喜欢打牌,我就找来了两个牌友陪他。那天我们一直玩到后半夜才结束,也是从那场牌局让我看出来郑恩铭是个斤斤计较的、小鸡肠子的男人,他对别人的一点点失误总是锱铢必究,婆婆妈妈地抱怨个没完,弄得我很难堪。事后,我那两个牌友义愤填膺地对我说:“你找我们就陪这么个家伙啊,早知道这家伙肚量这么浅,开我们工资,我们也不去。”
  清脆的门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赶忙从椅子里爬起来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除了林美娟,还有她的丈夫郑恩铭,这出乎我的意料。林美娟走在前面,手里拎着一箱牛奶。我说:“带什么东西啊,破费了。”林美娟进来,把牛奶放在茶几上,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我把手伸过去与走在后面的郑恩铭握了握,说:“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手气还好吧?”
  郑恩铭深吸了一口气,感慨万千的样子,他看了看林美娟,好像很忌讳这个话题,意味深长地说:“赌钱人不输就是赢啊,到头来就落个玩儿。”
  林美娟看着我们,她那令人颤悸的眼神让我想起来我们婚后不久春花的眼神——迷茫、哀愁、恨意绵绵。我们刚结婚那几年没有要孩子,我也是赌疯了,刚开始春花还经常随着我去赌场。春花坐在我身后看,赌友们都说我艳福不浅,不仅娶了个漂亮的太太,更重要的是娶了个善解人意的老婆。赌友们当着我的面夸春花的时候,春花回答他们的眼神还是清澈的欣喜的。可是随着我交到春花那里的钱越来越少,春花那明亮而动人的目光也悄然发生着改变,欣赏和好奇渐渐被哀怨和忧郁取代了。到了婚后的第四个年头,医生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媳妇再也不能流产了,再流产的话,很可能要造成习惯性流产,到那时候,你媳妇想怀孕恐怕都难了。”这样在婚后第五个年头,我们才有了儿子越越。
  我们说话的声音引来了丈母娘,林美娟站起来迎着丈母娘走过去,说:“伯母您好,嫂子不在家,您辛苦了。”丈母娘不认识林美娟,用眼神向我讨要答案,我给她作了介绍。丈母娘上了年纪,耳背,反应比以前迟钝了许多,她听不清我说的话,我就走到她身边对着她耳朵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当她得知林美娟和郑恩铭要和我们一起去看春花的时候,丈母娘一把攥住了林美娟的手,眼圈湿润了,嘴唇哆嗦着,说:“闺女,你们去看春花,好好劝劝她。你们看看,家不像个家的,作孽哟。”春花掏出手绢擦去了丈母娘脸上的泪水,说:“伯母您可别这样,嫂子会好起来的。江老师也跟我说了,他以后不会再赌了。”丈母娘在我家这段时候,急剧地衰颓了,听力更加不如从前,她茫然地看着林美娟。林美娟俯身对着她耳朵大声说:“嫂子会好起来的,这个病很好治。”这回丈母娘听清了,她说:“闺女,托你的吉言,春花要是好了,一家人恩恩爱爱地好好过日子,我天天给菩萨烧高香呢。”
  丈母娘与林美娟坐在厅里说话,郑恩铭就坐在一旁。我知道他不抽烟,就端来一瓶开水给他泡了杯茶。我听着丈母娘与林美娟谈论春花的病,心情很压抑,就从茶几上拿了烟灰缸去阳台抽烟。郑恩铭大约觉得坐在那很无聊,就捧着茶杯跟着我走到阳台上来了。我家阳台对面是一栋同样高的住宅楼,我们面对的那面正好向阳,充足的阳光就像海潮一样涌动着,各家的窗户外面已经晾晒着被褥和衣服。那些窗台被各种颜色的衣服、被褥和植物花卉点缀得生机勃勃,就像一幅幅春意盎然的画一样。
  “听林美娟说了你家的事,这也给我敲响了警钟啊。”郑恩铭说,“本来呢今天我是又要上桌的,约好的牌局被我推掉了。我们以后还是少涉足那样的场所,那毕竟不是我们呆的地方。”
  我想起来还欠着老全他们几千块钱,心就像被人揪了一把隐隐作痛。“我也不想去,有时候是身不由己啊。”我吐出一口烟,说,“最近又跌了一跤,这一跤可把我跌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爬起来。”
  “在哪赌的?”郑恩铭说,“还是跟老全他们?”
  “在吴老三地下室,就是老全他们。”我说,“他们就像魔鬼一样地缠住了我,想甩都甩不开了,阴魂不散啊。”
  郑恩铭也说他最近遭遇了连败,不过,他又说,他前一阵手气不错,赌场上那帮毛贼对他都心存畏惧。听他那口气,他对赌博还是充满了自信的。他以一个久经沙场的斗士的姿态向我传授了一些赌博的诀窍,譬如,在状态始终低迷的时候,不妨瞎冲乱撞,不按常规出牌,这样可以扰乱对手的战略部署,从而寻找机会,让咸鱼翻身。他还说,在你手气上来了的时候,万不可心慈手软,一定要痛打落水狗,置对手于死地;而一旦给了对手喘息的机会,就意味着你失去了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大好时机,反过来,很可能要被对手把你打翻在地。
  “其实赌博最高的境界就是不赌博,是娱乐。”郑恩铭总结说,“就是要有一颗平常心,无悲无喜,输赢不形于色。”
  “这个谁能做到?你当赌徒一个个都是千年古刹里的高僧哪?”我说,“上了桌恨不能立即就把对手扔到水里去,要不赌徒怎么一个个穷凶极恶、面目可憎呢?”
  “赌博也讲修为的。”郑恩铭说,“什么是高手,真正的高手,不仅要有精湛的牌技,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平和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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