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偷天换日
作品名称:万历大忽悠 作者:周不通 发布时间:2022-04-20 10:18:18 字数:4675
沈惟敬在刑部大牢不明不白的呆了三年,直到朝鲜战争结束,朝廷开始集中处理一批关联案件,刑部才正式过审沈惟敬欺君案。
不出所料,刑部初审就定了沈惟敬死罪,参照的是日方在同一案件中小西飞畏罪自杀的对等判罚,刑部认为需要有人对欺君之罪担责。
大理寺复核建议改判发配,大理寺卿周光镐部分听取了雒于仁的意见,充分考虑到沈惟敬在忽悠日方时贡献的智慧,尤其是在下药毒杀丰臣秀吉这件事上的惊天义举。
长公主荣昌第一时间获悉了初审结果。她便不再指望刑部或者大理寺能拉沈惟敬一把,决定自己出手。
其时,荣昌公主已正式下嫁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杨继的儿子杨春元驸马都尉,并育有杨光夔、杨光皋两子。
驸马杨春元,系出名门世家,祖父杨维璁曾任太仆卿,更是正德辛巳年的科举状元。
神宗皇帝选杨春元为驸马,实在是因为七女独剩荣昌在世,又是长女,疼爱得不行,方才亲自出面,定了仕宦之后迎娶公主。(除了杨光夔、杨光皋两子外,两口子又先后生育了杨光旦、杨光益、杨光龙三子,恰好五子登科。)
长公主不敢惊动夫君,便让家丁去沈府叫王胖过来商量对策。
其实,她非常清楚,半仙师傅哪怕真有贪天之功,也没办法抹平欺君之罪。日方小西飞自杀、重臣宋应昌病逝,杨方亨和袁坤仪又是两个大草包、根本没有胆魄去欺君,除了沈惟敬,实在是找不出能为欺君之罪担责之人。所以,是时候来实施她反复盘算过的偷天换日计。
王胖得信后,便匆匆赶来驸马府。
见到长公主,王胖竟然跪地痛哭,嚎啕不止。
长公主纳闷,平日里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主,今儿怎么会哭成了泪人?再看他左臂竟缠着黑纱,疑有丧情。
正待问话,王胖抬头哭诉道:“殿下,嫦娥嫂嫂和小翠姑娘,昨天午后时分,双双悬梁自尽了...“
这句话,无疑似晴天霹雳,荣昌公主瞬间感觉心律跳频、阵阵绞痛,瘫坐下来:“这,这,这...”
王胖见长公主脸色苍白,神情黯然,便不再开口。
荣昌公主定了定情绪道:“怎么会这样?你且说来听听。”
王胖:“殿下,昨天正午,吏部尚书家管事的登门,把嫂嫂给逼死了。”
长公主:“啊?田乐见的管家?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逼死了姐姐?”
王胖断断续续地抽泣:“那该死的管家,告诉嫂嫂说沈哥已经被刑部定了死刑,家中亲眷按律判给吏部尚书家为奴。”
长公主:“这事符合常理,大多这么判的。可仅仅是初审,还没最后定性,尚书家怎么就那么火急火燎的,他家又不缺奴婢。”
王胖:“管家的意思,田尚书早就听闻沈哥妻子容貌,是典型的江南美女,有意纳为小妾,着管家前来商量,同意便罢,如若不允,直接卖到怡红院为娼。”
长公主愤愤道:“没想到田乐见一把老骨头,还那么作践...”
王胖:“我当时就觉着嫂嫂不对劲儿,一直在宽慰她,说殿下正在设法帮哥哥洗脱罪责,肯定会没事的。”
长公主:“那你怎么没看住她们两个?”
“后来,嫂嫂说想明白了,让我上街采购一些日常,要去看看哥哥。我听她这么说,看似想开了,便放心上街...谁曾想,等我回来,她,她和小翠一起,系了三尺白娟绫,双双悬梁...唔唔...”
长公主听罢,长叹息以掩涕兮:“哎,姐姐竟是如此贞洁烈女,不枉我们姐妹相称!”
王胖:“殿下,嫂嫂丧命,我罪责难逃…”
长公主:“这不怪你,你顾得了一时,顾不了她一世。姐姐性格刚烈,容不得丁点玷污...要怪,就怪田乐见老贼...哎,还是应该怪这世道、这法度!”
王胖从袖中抽出两个信封:“殿下,这是嫂嫂留给哥哥和嘉兴家人的两封信,您看……”
长公主迅速回到现实中来:“给家人的信,我马上安排快马报送。给半仙师父的信,你先压着,等适当时机再交给他。现在千万不能透露半点姐姐的信息给他。斯人已逝,我们要想尽办法救半仙师父。”
王胖赶紧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殿下,您今天唤我过来,可是专为沈哥哥的事情?”
长公主微微点头:“正是。”
王胖语气非常坚定:“殿下,您吩咐,只要能有办法救沈哥,把我这身肥膘给交代了,都没问题。”
长公主:“不要你这身肥肉。不过,要你去找一位跟半仙师父差不多的肉身。”
王胖豁然开朗:“是!您这么一提,我大概就明白了。”
长公主:“明白就好,别说透了。最关键的是,还需要牢头、仵作来配合。”
王胖:“明白。那我先去做通卫牢头和三柱子工作。”
长公主:“不会有意外吧?”
王胖:“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两人,不仅认钱,还认人。他们现在跟沈哥处的跟一个人似的。”
长公主:“你那边银两可够使?”
王胖:“放心吧,殿下,够使。”
掌起灯,两人在一起推演来推演去的,模拟着偷天换日计的每个步骤,直到无懈可击,方才各自领了任务,分头行动。
第二天傍晚,王胖早早候在刑部大牢旁门。待卫牢头和三柱子交完班,一个前脚一个后脚的出得门来,他一手一个:“嘿嘿,今儿算是逮个正着...”
两位一看,乖乖,沈老爷家的钱袋子,仗义疏财的王胖哥,哪一回见着他都不是袖满兜满的。
看到财神爷,两位都咧开嘴,显得格外可爱。
王胖不由分说,左手拉右手,都给塞进了一旁停着的马车上,车夫扬鞭奋蹄,嘚嘚就往城里赶。
待马车起缰,王胖方开口:“二位哥哥,弟弟今儿擅作主张,请二位吃点稀奇的。”
卫牢头地道老北京人:“嘛稀奇玩意?您可先透露透露?”
王胖:“哈哈,自己家兄弟,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告诉二位哥哥不打紧。我晌午打柳泉居过,二掌柜的告诉我,昨晚东北送过来两付黑熊掌,实在难得,我立马就下了定,给留了三只...”
三柱子条件反射,哈喇子止不住的就流了下来:“我滴个妈呀,老子今天能吃上新鲜黑熊掌,明儿归了西,也值当啦!”
王胖笑了笑:“哪能啊?留着柱子哥哥您的好身板,以后柳泉居稀奇玩意儿多了去。”
卫牢头也笑道:“我说三柱子,瞧你那点出息,吃个熊掌就归西了?”
三柱子很不服:“卫哥,你敢说你尝过黑熊掌?”
卫牢头腼腆地笑了:“哎!别说熊掌了,我家连猪掌也舍不得买。”
三柱子捅了捅卫牢头:“你别叫穷了,咱们兄弟俩现在背靠大树穷翻身了...”
正在笑谈间,马车已经叫停,三人下得车来,满鼻子的浓香老酒味,知是到了柳泉居。
柳泉居初建于大明隆庆年间,是北京有名的酒馆,因其酿制的黄酒味道醇厚,酒香四溢,被食客们封为“玉泉佳酿”,经几任酒馆老板不懈钻研,逐步在菜系上卯足功夫,集宫廷、鲁菜、清真三大菜系为一体,精于扒、爆、炒、煨,拿手名菜有金盅鸡、清蒸熊掌、玲珑鲍鱼,同时也兼顾大众化的家常小菜,无论腰缠万贯的“大客”还是小门小户的食客,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所爱的美食。
二掌柜远远就看见了王胖一行,赶紧过来招呼引路,径直带到了二楼最靠里的包间。待三位落座,上好茶水,低声问了王胖:“王老板,是否开席?主菜已经蒸好。”
王胖挥了挥手:“上菜,今天我们尝完鲜再喝酒!”
二掌柜拍了拍手,三位小伙计应声而入,各自端着的托盘上放着一盅热水、一只空盂。
两位牢头没见过这阵势,便盯向王胖。只见他拿过热水盅呡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咕噜咕噜好几下,然后吐在空盂里。
敢情,他是在漱口。
两位算是看明白了,先漱漱口,再尝尝鲜。便依样画葫芦的照做了一番。
待三位小伙计出去后,三位跑堂的又接踵而至,各自双手端着的托盘上的器皿里盛着着香气与灵雾蒸腾的大菜,淡淡的参香已经沁人心脾。
二掌柜不失时机的介绍说,熊掌已经在厨房炖上六个时辰,佐以鸡、鸭、人参、海米、冬笋、葱、姜、蜂蜜同炖。
两位牢头这才明白,刚才远远就飘逸而来的汩汩香气,其实都是佐料融合而成。
其实,熊掌的主要成分就是脂肪,以食熊掌为尊,只是一种变态饮食习惯,从而导致熊掌价值陡增,倒逼着猎户不惜与熊罴搏命以讨生活。
三柱子哪还忍得住,口水实在是不听使唤,筷子伸入熊掌之中一搅和,还没等夹起来,便低下头去,使劲儿来了一大口,感觉肉质软糯爽嫩,满口留香...
毕竟,这东西于他而言,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狠狠咬上一大口,入口不说即化,也差不离了,紧接着便狼吞虎咽的,没几下工夫,连汤汁都见了底,这才眯起双眸仰起头来,轻哈了口气,一副享受之状:“啊!这是极致的享受啊!”
王胖见状,半开玩笑道:“柱子哥,要不把我这只也归了您?我看您还没尝出味道吧?”
三柱子很满足的吧唧着嘴:“够了,够了,满嘴巴的香味,容我再回味回味,你们慢慢来,我看看也享受。”
品过熊掌,其他菜品和陈酿黄酒已陆续上桌,三人不容分说的就开喝...
待酒过三巡,王胖端起杯子道:“二位哥哥,这杯酒,我代沈老爷敬啊。这三年,如果没有二位哥哥帮衬,沈老爷在里面,生不如死啊!”
卫牢头赶紧回敬:“王哥哥哎!您可别客气。要说这两年如果没有沈老爷和您接济,我娘肯定老命不保...去年她心闷不得劲儿,郎中开出方子,要用人心做药引子。还好刽子手老邢有办法,外人一百两一颗,我俩熟,他只收五十两。”
三柱子感慨道:“五十两,要是放在前几年,逼死我俩也凑不起来,那可是我们一年的奉银。”
卫牢头:“是啊!现在,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气就定了两颗...”
王胖:“还是哥哥们有办法,这要是换成我,有钱也没处找去!”
三柱子赶紧显摆:“这有什么,刑部刽子手,我们都熟。哥哥有什么需要,随时招呼!”
王胖顺坡下驴道:“那仵作可熟?”
卫牢头:“那太熟了,负责我们监号的老袁头,前天晚上还找我们蹭酒喝来着。他老小子,知道我们哥俩最近日子好过,没少开口借钱。”
王胖:“您都有给?”
卫牢头频频点头:“给,开口就给!谁让他之前也一直帮衬我们俩。这么说吧,跟一个人似的。”
王胖:“那你们能代他做决定?”
三柱子忙着拍胸脯:“王哥,您就放一百个心,老袁头他亲弟,跟我拜把子兄弟。老袁头跟卫哥,真的一个人似的。”
王胖听罢,心里有了底,站起身,朝二位躬身施礼:“二位哥哥,我王某今儿受宫里之托,要求二位哥哥帮衬着办件大事。不知道二位哥哥可能应承?”
卫牢头听得是宫里指令,又见王胖如此郑重,兹事体大,赶紧起身回礼:“王哥,我们兄弟俩只认您,用得着我们使劲儿的。您只管开口,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
王胖:“不用刀山火海,只需瞒天过海。”
卫牢头:“王哥,听你这话,是不是要把沈老爷置换出去?”
王胖点头:“正要请教您,用什么招?不留后患?”
卫牢头略加沉思:“稳妥起见,最好是换尸,用瘟疫加羊癫疯病的名头最好糊弄。总狱司只要听得是瘟疫,都是让仵作草草验尸,直接填埋完事。”
王胖:“那为啥还要加羊癫疯。”
三柱子:“羊癫疯一发作,口吐白沫,披头散发、跌跌撞撞以致皮青脸肿,谁还认识谁?”
王胖竖起来大拇指:“不愧业内人士,天衣无缝。”
卫牢头:“办成这件事,必须要找到合适的尸身。”
王胖赶紧回道:“这个我想办法。只是如何运进运出?”
卫牢头:“你去定做一张卧榻,将尸身藏于暗格,抬进牢房。我这边就再将沈老爷置换出去。有人问起来,我们会说该榻太硬,抬出去再换软些的,到时候拆掉暗格,再抬进来。”
王胖感慨道:“真没想到二位哥哥既出人力、又出智谋。这可不是小事,二位哥哥有什么要求,我定当满足。”
卫牢头看了看三柱子,三柱子嘟了嘟嘴,分明是让卫牢头拿主意的意思。卫牢头便开口道:“这事除了我和三柱子,仵作老袁头也是关键,当然还有其他需要打点的。”
王胖立马道:“卫哥哥,您就告诉我,这事能不能办成。”
卫牢头非常肯定的语气:“能!”
王胖:“那您就说个数吧。”
卫牢头想了想,狠了狠心,伸出两根手指头:“王哥,您要是给这个数,我们兄弟俩豁出命去,也把沈老爷给置换出来。”
王胖:“哥哥,要两千两是不?”
卫牢头和三柱子几乎同时点头。
王胖回敬了三根手指头:“二位哥哥,我给你们准备三千两银票,怎么打点我不管,操作好喽,能保证二位哥哥一人落袋一千两。”
卫牢头一捶桌子:“太行了,就这么定了。哪怕丢了饭碗,吃了官司,只要能保证日后家里衣食无忧,这活我们就接了。”
三柱子端起大杯,一饮而尽:“来。干完了就干!河边走多了,肯定不湿鞋!”
王胖和卫牢头也举起酒杯满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