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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咫尺天涯

作品名称:万历大忽悠      作者:周不通      发布时间:2022-04-20 10:33:59      字数:3578

  王胖也真是豁出去了,袖兜里、怀兜里,东拼西凑的,当场凑够了三千两银票,有一百的、两百的、五百的、千两的。
  卫牢头看的真切,确实是满打满凑了。当场给感动哭了:“沈老爷有您这样的伙计,真是值当了!我们有您这样的哥们,也是痛快了!”
  三柱子头一会见那么多银票,更是头一回没办成事儿就收足了钱的。激动的放下酒杯道:“卫哥,要不这酒先停了吧?您先去找老袁头说好事,他那边通了,咱们这出戏就彻底通畅了。”
  卫牢头也放了酒杯:“好!既然王哥那么豪爽!这事儿办的就带劲儿了,我这就去老袁头家。”
  说罢,卫牢头挑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朝三柱子看了一眼:“其它的你都收好了。这个我拿去砸老袁头。”
  三柱子笑道:“不用砸,他直接就懵了!”
  仵作老袁头,也是地道老北京,跟卫牢头家就隔了一条胡同。
  卫牢头到他家时,老袁头正咪着小酒。
  干仵作这行,接触的病人、死人多,晦气重,所以都兴喝点白酒去去腥。
  见卫牢头进来,老袁头二话没说,提溜过一只杯子、添一双筷子,斟满了酒,不分你我的就喝了起来。
  卫牢头有心事,不怎么喝的下,干脆,从袖兜里掏拨掏拨的,把那张五百两银票掏出来,直接拍在小酒桌子上。
  老袁头眯眼一瞧,五百两!
  只听得啪踏一声,手里的小酒杯直接就掉地上了。
  他抬眼看看卫牢头:“老卫,是大买卖?”
  卫牢头点了点头。
  老袁头:“就咱俩分?还是有其他伙计?”
  卫牢头笑盈盈地把银票往前推:“不用分,都是给你的。”
  独有!五百两!显然是始料未及。老袁头呆了好一会,没缓过神来。内心百感交集,忍不住双手紧紧搭住卫牢头两肩膀:“兄弟啊!兄弟!及时雨啊!及时雨!”
  卫牢头顺势也搭了搭老袁头手臂:“是为儿子婚事愁的吧?哥哥我知道你难,所以想都没想就替你接了活。”
  老袁头抹了一把鼻涕:“要说,还是老伙计牢靠。我是想什么,你就来什么,就这一张票,解决大问题了。”
  卫牢头:“主要是这趟活的东家牢靠,说好了数,一次性到位。”
  老袁头又提溜过一酒杯,自己给自己斟满,滋溜一口就下去了:“哥哥,冲你这么说,我不管什么活,都接了。”
  卫牢头紧着给添满酒,两个人互敬一杯,然后就把话说开了。
  还没等卫牢头讲完,老袁头哈哈大笑:“哥哥,瘟疫加羊癫疯,你都给我想全啦,我到场就是。走你!”
  两位刑部最底层的公职人员,在这杯酒之间,就把法度当成了为自己谋福利的工具。你一杯我一杯的,几乎都不用动筷夹菜,只消看看这张银票,都觉着比世上任何下酒菜都来得美味。
  第二天一早,卫牢头就着三柱子给王胖报信,他则进牢房将偷天换日的计划说给了沈惟敬。
  沈惟敬好奇的问了一句谁的主意?
  卫牢头答是宫里传出来的。
  沈惟敬便点头认可,心里也想明白了这件事。
  待卫牢头去张罗别的事情,沈惟敬一个人,静坐在草堆旁,双手盘在膝盖上,环顾着四周:“这个曾经最不喜欢的地方,一旦说走就走了,却有种莫名的不舍,不知道以后会去到哪里、经过什么路、遇到什么人,会怀念什么、渴望什么,会不会像现在一样驻足在哪个地方的角落里发呆?”
  想着想着,只觉着眼睛起雾了,三年弹指之间,在阴暗的大牢里,有艰辛、有苦难、有孤寂,却格外踏实,甚至从来没有做过噩梦;如今,要踏上逃亡之路,有了自由,却心无归处,何来家?
  在沈惟敬惆怅之时,王胖却在外面忙开了。
  他找了八拨平时还算信得过的喽啰,每人发了不菲的酬劳,从市区扩散开去,撒网似的去打听白事人家,但凡有三十来岁至四十来岁早逝的,他都会赶去冒充亲友吊唁,说白了,就是去亲眼看看尸样,是不是吻合。
  换成平时,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可今儿不同,必须得豁的出去。
  这几拨人马的行踪,几乎跑遍了通州五卫,涿鹿、遵化、蓟州三卫,密云、三河二卫,良乡、武清、玉田、香河、平谷等卫。
  那日,三河反馈回来的情况,令王胖格外重视:有户姓李的大宅院少东家因肺痨去世。
  他当即换了素服,套了马车,直奔而去。到了丧事现场,这家正等着时辰入殓。他匆匆吊唁一番,转着圈瞻仰完遗容,心里定了主意,非这个目标不可。
  时辰一到,少东家即入殓出殡。王胖混在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里,在吹吹打打中往墓地而去...
  当晚,待夜深人静,王胖一行四人,备足了家伙什,驾马车来到了这位英年早逝的少东家坟头。
  这四人中,有一位恰好是专业盗墓者,大家跟着他焚香叩首,再分工合作,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刚入土的少东家给盗挖出来,又麻利儿的将坟地恢复了原样。
  马车星夜回到京城,四位领了王胖给的重金各自散去。
  王胖独自对尸首进行了处理,弄成披头散发、口吐白沫、鼻青脸肿的模样,再将尸身嵌入到早已定制好的卧榻暗格。又分头去通知了另外四位身形大差不差的喽啰。还特意打三柱子家过,双方对了一下明天行动的时间。
  忙碌好一切,王胖方安心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晌午,四位喽啰都准点到位,换上了长公主差人送来的侍卫服,立显精神。
  王胖领着他们,将卧榻抬上马车,直奔刑部大牢。
  三柱子早早就候在侧门口,等卸下卧榻,三柱子便心领神会的领着四位精干的侍卫,快步进得牢门。只见他们一人一个角,稳稳的抬着檀香木卧榻,步履整齐,速率平稳。
  路上偶遇其他牢头,大多朝三柱子笑笑,互相使个眼神,无非就是羡慕三柱子又捞到肥差,定又有了外快,当然,下次也有机会打打牙祭。
  未曾料刚到转弯口,正好撞见狱吏从对面走过来,看情形是来不及从小门内进去,三柱子索性迎面直行,远远就开腔道:“头,您怎么想到过来?”
  狱吏看到这张制作精良的大家伙不免好奇:“柱子,什么情况?”
  三柱子指了指最尽头的牢室道:“这不,宫里派侍卫送进来的,说是给那位换个睡榻。”
  狱吏一看侍卫衣着打扮,就知道来者不善,惹不起,躲得起,赶紧往后退了半个身子,连声道:“你们先进吧,别耽搁了正事,我只是溜达溜达。”
  三柱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佩服王胖想得周全,在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当下,一身侍卫服,就能把狱吏唬的一愣一愣的。
  王胖跟在后头,待卧榻进去了,自己跟狱吏打个照面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将一枚银锭塞给了狱吏。
  那狱吏何曾想过今儿这一溜得,竟有意外惊喜,忙揣起银锭,低声道;“爷,您忙您的,别管我。我去别的地儿溜达一圈。”
  搞定狱吏,王胖见卧榻已经抬进牢间,便吩咐四位喽啰整齐划一的背向牢间站好,卫牢头则在外面把门望风。
  三柱子和王胖利索的将尸身从暗格掏出来,迅速跟沈老爷互换了身行头,搬到草垛子上,面朝墙侧卧着。沈惟敬什么话也不说,一股脑儿就钻进了暗格。
  等王胖封好暗格,沈惟敬觉着除了能听见自己彭彭作响的心跳外,便是一片漆黑。
  还有隐隐约约能闻到的一股腐尸味。
  卧榻抬出去特别顺利,不一会就出了牢门口。
  王胖照例朝两位把门的老头各自塞了一把碎银子,三柱子假装骂骂咧咧的支着声:“他奶奶的,有钱的主还真不好伺候,嫌太硬,非要换软点的。一会还要麻烦二位开门。”
  二位牢头手里拽着碎银子,显得格外大度:“没事,我们哥俩不嫌烦。有多少家伙什,尽管搬来。哈哈。”
  这边在聊着天打着哈哈,那边四位喽啰已经装好马车。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王胖突突乱跳的小心肝算是彻底平稳下来,赶紧上了马车,遂循旧路扬鞭而去。
  真个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把刑部初审为死囚的重犯就这样盗了出来。
  到了放置备用卧榻之所,王胖指挥着四位喽啰迅速将软卧榻置换到马车上,自个拆开暗格板子,让沈惟敬爬了出来。
  沈惟敬掸了掸身上的木屑灰,转身就要往外走。
  王胖一把拽住了:“哥,你干嘛?”
  沈惟敬边挣脱边急道:“我去沈府叫上你嫂子!”
  王胖轻吼:“我的天阿!哥,你可知道你是死囚犯?”
  沈惟敬听到死囚两字,顿觉无力,垂下来手,直接瘫坐在地上。
  王胖:“沈府被刑部监控死死的。你现在出门,不仅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到一大串帮忙的人。”
  沈惟敬便不再言语。
  王胖宽慰道:“哥,你安心在这里呆着,我只消把卧榻再送进牢里,就万事大吉了。我去去就回啊!”
  沈惟敬点了点头。
  王胖带着原班人马,将软榻再次送进大牢,并在分了银两后遣散几位,自己径直去驸马府报信。
  荣昌公主二话没说,跟着王胖就来到沈惟敬藏身之处。
  进了门,见到沈惟敬的第一眼,长公主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原来,他还穿着那位少东家置换过来的寿服。
  沈惟敬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长公主止住了笑,上前轻轻拉了一把沈惟敬:“半仙师父,起来说话。”
  王胖赶紧让长公主落了坐。三人互相通了气后,便商量起下一步计划。
  大明是万万藏不得身了,厂卫比比皆是、刑部虎视端端,想要安身立命,只能远走他乡。
  沈惟敬沉思良久,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偷渡九洲,栖身日本。
  三人遂商定,由长公主负责将沈惟敬偷运出城至通州,王胖打前站,安排好通州往浙江的交通,然后再从宁波港东渡日本。
  望着即将要远走天涯的师父,长公主忍不住的泪水噗嗤,怎么也无法掩饰这一瞬间的真情流露。
  沈惟敬不忍看到她眼中盘旋的泪花落下,赶紧深鞠一躬,然后挥了挥手,示意王胖:“送长公主...”
  此刻,师徒情深,双泪流,恨离愁,不忍别,恨无奈,只待山崩水断流...
  自此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寒,沧海一粟,无人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泪流满面,相顾无言,幽梦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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