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千里相会
作品名称:万历大忽悠 作者:周不通 发布时间:2022-04-18 11:13:46 字数:4259
第二日黄昏,包子铺已经打烊。
苏三娘回到闺房内,边哼着小曲,边麻利地收拾着行李。
堂妹苏小仙趴在床上,眼珠子随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滴溜溜地转,话里话外的充满了羡慕嫉妒酸:“姐,千里会情郎,我看你是高兴的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了,这小曲哼哼的,有这个必要吗?”
许是平时闹惯了,苏三娘没有把妹子的话当回事,故意忽略了她的揶揄,仍然低头折叠最心爱的内衣:“你个小屁孩,不懂别瞎说,姐这是去办正事,叫你过来,不是听你风凉话,是要把这铺子交代给你打理。”
苏小仙在床上翻了个身,一个鲤鱼打挺,麻溜的挪到了行李箱前,食指挑起已经折叠好的这件内衣,绕着手指头变戏法似的转着圈圈,戏谑道:“姐,这件可不行啊。要不我回去找件更撩人的给你吧?”
苏三娘不解:“干吗?我折的好好的,你捣什么乱?这不是好好的吗”
苏小仙摆出一付贱人得逞的模样:“老姐,虽说你吧,年岁也不算太大、身材也还过得去,但是这件内衣太土鳖了。”
边说边食指一使劲儿,内衣一套着圈儿就飞到床上。
苏三娘看着内衣从空中飞过来,急忙伸手,却没抓着,笑恬道:“这件啊,老姐我穿着贴身。”
苏小仙一脸嫌弃的样子:“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此行千里,是去献身的,所以么,内衣尤为要紧的……”
苏三娘听罢,红了脸:“谁说姐去献身了?啊?”
苏小仙开始了循循笑诱导:“姐,听说义州都快赶上朝鲜国了。那位如意郎君在穷乡僻壤为官,你这一去,异国情调、花前月下,没有清规戒律、没有家族伦理管着;再加上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彼此献身那是自然而然的好事哦。”
苏三娘听她越说越火爆,不屑道:“我说你这丫头片子,怎么脑子里尽是这些?”
苏小仙还不死心,凑近她姐,俏笑亲昵道:“姐,我的亲姐,你难道一点都不期待啊?”
看到苏三娘双颊渲染上了红晕,苏小仙又坏笑起来:“就说嘛,二十有五的老姐姐,哪能不怀春啊?嘻嘻。”
苏三娘从床上捡回内衣,按照老样子折好,在行李箱里码平,笑吟吟地瞧着小仙:“哎,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姐认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有因果的,就像姐之前一直看好沈半仙,我就断定他有出息,明里暗里都给他提示,他那么聪明一个人,为什么不接这个茬?”
苏小仙好奇心上来了:“为啥?”
苏三娘:“他跟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姻缘劫,只能朋友缘。我如果不跟他做朋友,那就没有这次千里缘。他沈半仙看好的男人,绝对差不到哪儿去,他沈半仙愿意牵的绳,肯定也是掐指算好的。佛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相识相知。因此,缘起缘落,只要心有灵犀,就该无悔;若真能求得朝夕相伴,此生足矣。”
苏小仙收起了嘻皮笑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姐,你可真了不起。”
时隔四日,苏三娘如约跟着浙江援朝物资车队踏上了寻爱之旅。
沿途不表。
一路颠簸,浙江援朝的物资车队平安抵达义州南城,按规定要到永清门外的粮草仓库统一归集,所以并不入城。
苏三娘辞别了嘉兴籍的护卫,在城门口雇了一辆马车,放好行李箱,上了马车直奔县衙。
义州只是辽东的一处偏僻县城,因为承担了防御职能,所以城墙高耸、顶加垛口、内有栏墙、中间马道、四周炮台。
马车经过十字街,苏三娘抬头就见一座青砖砌就的钟鼓楼,重檐高耸,气势壮美;所有的街巷土路均以鼓楼为中心,向四个城门方向伸展成四条大街,并由四街两侧延出数十条胡同,再由胡同连接若干小巷。
县城的熙攘喧闹远超出苏三娘的想象,这一路过来,作坊遍布,布庄、药号、酒肆、饭庄一家挨着一家,充满了和谐的美感。
县衙离鼓楼很近,没多大一会就到了。车夫忙着卸下行李箱,收了车费,径直就挥鞭打马离开。
苏三娘放眼望去,义州县衙比嘉兴府衙规模要小不说,整个儿全开放式的,并没有衙役把门,老百姓进进出出的、互相招呼着,更像是在逛自家的祠堂。
这完全颠覆了苏三娘的认知。她琢磨着,管理着这样一个开放式的衙役体统的知县,要么就是水平高超、要么就是浑浑噩噩。
这个点上,正是县老爷升堂的时间,苏三娘进了大门,跟着几位老乡,随大流往大堂里走。
由远而近,苏三娘几乎能听到他洪亮又有号召力的声音,隔着人群,她终于看到了那人。
正是知县方一彬,只见他,五官分明,俊美的脸庞如雕刻般的有棱有角,一双剑眉下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机敏的目光,让人不敢小视。
这当儿,方知县正在审的是一位乡农水牛被盗案。
方知县耐心听罢乡农的哭诉,第一时间询问起乡农的这头牛有何特征?
乡农急道:“老爷,我家的这头大水牛,背脊上黄灰毛中有一大撮黑毛,一眼就能看出来。”
方知县听清楚了被盗的水牛特征,立马安慰乡农:“大伯啊,你不要急,就在这里等着,我现在就布置找盗贼。”
方知县当即召拢了师爷、班头,开了个现场小会。方知县分析,水牛这玩意是庞然大物,不便隐藏,盗贼肯定要尽快脱手,不是卖掉、就是杀掉;如果卖牛必定牵到集市,极易暴露目标;所以连夜宰牛卖肉的可能性极大。他进一步分析,偷牛肯定是为了换钱,那么牛皮也急于脱手,乡农这头牛皮上的特征,盗贼是想不到去掉的,因为盗牛、宰牛都是在夜间进行的,不仅看不清,同时也十分慌乱,哪顾得上看牛毛的特征。所以抓住盗贼的关键点,就在于促使盗贼尽快地把这张牛皮拿出来卖。
方知县见师爷和班头都认同,便让师爷当场书写告示:因援朝战事需要大量收购牛皮,望乡民们踊跃到县衙门口来交售。
班头让衙役拿着告示分头到四座城门口去张贴。方知县又让失主扮成衙役模样,混在其他衙役中间,到衙役门口等待收购牛皮。
苏三娘眼见方知县行云流水般的布置妥当,暗赞他的干练、睿智。便兴趣盎然的留着看方知县继续审案。
不多大一会,衙役门口就有热心乡民陆续抬着牛皮前来出售。衙役们当场量尺寸、论价钱,两时辰不到,已收了五、六张牛皮,只是没有发现黄灰夹黑毛的这张。
眼看着被盗的乡农十分焦急,班头在旁边却胸有成竹地对他说:“别急,方知县断的案,没有破不了的。”
话音刚落,只见两名青年呼哧呼哧地抬了一张牛皮过来,口里直喘粗气。牛皮还湿漉漉的,显然是剥下来不久。衙役熟练地将牛皮摊在地上量尺寸。只见牛皮中间背脊处,黄灰毛中夹杂一大撮黑毛,十分的显眼。乡农一眼就认出自己家的牛,迅速给班头递个眼色。班头一声令下,衙役们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这两位气喘吁吁的年轻人提溜到大堂。
方知县立马停了手头的案子,当堂就对这两个小毛贼进行审问。可怜这两位毛头小伙,哪是青天大老爷的对手,没几下就一五一十供出了作案经过。方知县当即将二人收押,待后判决。
等到方知县处理完最后一位乡民的申诉,已近黄昏。只见他案板一拍,一声高喝:“本老爷今天断案到此结束,欢迎各位乡民明天再来现场观摩监督。退堂!”
随着啪的一声醒目拍下,看热闹的开始自发又有序的退出了大堂。
人群中,一位上了岁数的大爷意犹未尽的言语着:“看方老爷断案,比去茶馆听书的还过瘾。”
旁边那位附和道:“那还用说,如果大堂里多支几张桌子,泡上壶茶,别提多完美。”
呼啦之间,刚才还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几乎就走干净了。
方一彬侧身想退回后堂,慕然一回首,看到空荡荡的大堂上,竟然还定定地站着一位妙龄女子,方知县习惯性的开口想问问还有什么要申诉的:“你你……”
细细再看一眼,方知县一个激灵,莫不是她?
这念头一闪,他方一彬的脚就不使唤的往前挪,像是被虹吸了,离女子越来越近,也越看越清楚。
但见她秀美的长发在胸前微微的飘着,随着丰满的胸围一起一伏,好似九天仙女下凡;那圆润白皙成熟的脸上嵌着一双湛湛有神的眼睛,像一泓水汪汪清泉,泛着潮红的双颊边微现梨窝,像极了一颗熟透的蜜桃,秀美无伦。
方一彬料定,此女只应江南有,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你,你,你是嘉兴苏三娘吧?”
就这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苏三娘的心火,这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为啥他方一彬就能那么果敢地报出她的姓名?
恰逢花开的时光,成了彼此相遇最美丽的季节;穿堂而过的微风,把彼此距离拉近再拉近;夕阳的余光,将他们轻轻柔柔的融为一体。
苏三娘已经湿润了眼眸,微抬起头,笑盈盈道:“我是苏三娘,我走了三千多里路来看你。”
此刻,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的。方一彬确认了是苏三娘,便果断的说了四个字:“好!你等我。”
转身就进了后堂。
没等苏三娘明白过来,他又闪了出来,变戏法似的脱去了朝服换了身便服。也不管苏三娘愿意不愿意,径直牵起了他的小手,往外走去,边走边招呼衙役:备马!
等他们手牵手到了衙门口,一匹健壮的枣红色马儿已经安安静静的在外候着。方一彬稍一用劲,就把苏三娘托上马背,然后自己侧身一跃,熟练地上了马,一扬鞭,那马儿风驰电掣般的跑了起来,殷红的裙裾在风中翻飞着,耳边风呼呼的划过。
可惜了衙门附近的街坊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方知县主演的爱情戏,这刚一出现,谁也没料到闪回太快,一溜烟就跑了。
苏三娘是头一回骑马,也是头一回跟男人挨的那么近,贴的那么紧。虽然有一丝丝的紧张,但她很享受此刻的体验,一份安全感也油然而生。
枣红马在主人的暗示下,撒着欢儿的飞奔着,一刻不停地出了西门,过了汾水河,再爬过几个坡,随着主人一声长长的吁!停了下来。
苏三娘在方一彬的搀扶中,顺利的下的马来,只是双腿不听话的微微打颤,她赶紧的适应了一下。纵目望去,前方一大片峰峦忽而挤挤挨挨、忽而遥遥相望,分而又合、合而又分,分时豁然天地、合时一线天色。
苏三娘正在暗忖方一彬带她来这里的答案,慕然侧身,见到了前方高耸入云的两座似人形的山峰正紧紧的偎依在一起,恰如其分的成为彼此一道最美的风景。
方一彬以这两座石峰为背景,面对着苏三娘,这才郑重其事的说出了开场白,声音极其诚恳又极其激奋:“三妹,现在,我们的对面,就是义州的情人峰。你看,那儿,一对朝思暮想、日盼夜望的人儿正在相会。既然,你有勇气跨越三千里,那么我就应该在这里像你表白,让情人峰为我作证,我们从此刻开始,就在一起了,如果需要给彼此个期限,那我希望就像这对石峰,任凭天崩地裂、任他海枯石烂……”
苏三娘深情凝望着与情人峰融为一体的方一彬,笑吟吟道:“这三千里,我是走值了。”
方一彬分明听到了苏三娘的回应,远远地张开着臂膀,声音格外坚定:“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然,我此后一生,都将记住,你曾为我走的这三千里。”
说完这句,方一彬不容她置疑,紧紧把她拥入怀里,低下头,相视而笑,彼此都笑的那么真、那么甜、笑的如诗如梦、笑的如痴如醉,又笑的如此痛痛快快。
彼此,仿佛已经认识了一个世纪,又远不止一个世纪。
等彼此相视笑过了、笑足了,方一彬又慢慢靠近她的耳边,开始吟唱起来:
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
朝暮最相思。
那声音浑厚、悠远……
苏三娘偎在他怀里,像极了初涉爱情的少女,那么娇恬、那么羞怯,又那么的甜美和温馨。忽然,苏小仙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献身,献身,献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