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四十三)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2-04-08 15:37:36 字数:4006
张寒刚进入学堂时学唱的第一首歌,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歌词中共产党人的革命精神和对国家、对人民的丰功伟绩,让张寒对它无比的崇敬!从那时候起,张寒对共产党的热爱,一点不亚于对他自己的父母。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就理想着有一天,能加入到共产党的队伍中。但长大以后他发现,想正规地加入进党组织,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刘家庄在解放后的十年中,兰德田和高朋义在进步青年中发展过几名党员。那时候的他们,除了对党的忠诚就是对老百姓的热爱,其它几乎是没有任何多余的个人利益。但从六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未,二十年里刘家庄只发展了李本能一人入党,这其中还是因兰德田与白鸭子的特殊关系,若不,这事是绝无可能的。
那么问题来了,二十年来是这个村庄里的人思想觉悟普遍下降了吗?不是!是村庄里的人都不想入党吗?也不是!这二十年里,是中国人类史上最为光明和辉煌的一个时期,许多有知识有文化的新一代青年,都在朝气蓬勃为国家、为集体积极向上,他们光荣地走过了共青团时代,在共产党的大门口成群结队地等待着,但这大门却始终给关着。他们关门的目的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保持他们现状,保持住现状就等于保住了他们的权力。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刘家庄到李本能时期,正是八十年代之后的社会转型期,社会性质和社会矛盾与之前大不相同,因一些老党员看不惯日益渐长的腐败风气,对村庄的领导者极不信任,使李本能的权力受到了危及。思来想去,他有了补充“新鲜血液”的想法,但这想法不是真的,因为他从来不办实事!至于他为什么不办实事,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搞不懂,这其中还包括他的兄弟姊妹和他的父母亲。
大脑袋这样的孬人能当上村会计,是因为他父亲是老党员,其哥哥李大头是当义务兵入的党。如其说李本能是看上了大脑袋,倒不如说是看中了他家的党员在村庄里所占的比例。
也正基于这一点,当有一年村支部换届之前,大脑袋提出要干村会计,李本能再三考量之后就答应了他,并且承诺给他入党,李本能才顺利地过“选举”关。
接下来按程序先让大脑袋写了《入党申请书》,然后将他的主要亲属及社会关系材料一一备齐,并且刻意回避了他大爷是国民党党员的事实。然后,李本能对大脑袋说已上缴到镇党委了,这让四十岁的大脑袋着实激动了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说让他热血沸腾了好久!
如果说之前的大脑袋对李本能还有些三心二意,此时的他对李本能的忠诚度一下就置了顶,整天鞍前马后地围着李本能转,恨不能把他给当“祖宗”给供起来。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几乎每天都混迹在沿海镇至东川县城的各类饭店里,用公款吃喝玩乐,过着奢靡的生活。刘家庄的财务上,破天荒地开始乱套了……
随着时间的流失,一年之后,大脑袋的预备党员该批复了,但大脑袋却听不到任何动静。他问李本能,李本能不是说正在办理中,就是说让上级给耽搁了。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三年之后,大脑袋在镇里托人到组织上查询,组织委员告诉说:“原本就没有这回事!”大脑袋入党的美梦一下就破灭了。从此,二人的关系由“铁板型”转为“混凝土”,但因账务上有许多“同盟”关系,谁也不敢轻易动了谁。
李本能给第二个入党的人叫高祀明。高祀明的父亲是前书记高朋义。李本能能与高朋义转敌为友,是因为高朋义把小女儿嫁给了马家庄的村书记伍得一的傻儿子。高朋义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伍得一不仅仅是个村书记,而且在整个沿海镇北大片是一个风云人物。并且在高朋义嫁女之前,伍得一又穿上了橄榄绿制服,带上了两头跷着的大盖帽,成了镇政府联防大队的大队长。这让他不仅仅是在村里、在北大片,就连在整个沿海镇只要他伍得一跺一下脚,整个沿海的那片土地都要晃上几晃!
借着伍得一的官威,早已经在刘家庄落魄了的高朋义,其身份突然间又光彩照人,这又让李本能感受到一定的压力,尚若说伍得一要找李本能的麻烦,那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于是来说,李本能转回来又向高朋义示好,承诺给高朋义的小儿子高祀明入党,并把他定为刘家庄的后备干部。这一来,高朋义就想象着不几年他儿子继他之后会再次主宰刘家庄,他之前下台的失落感就减去了一大半,回转身来,又支持李本能的工作。
高祀明入党的程序与大脑袋一样,几天内就把基本手续给办好了。李本能让高祀明一一过目在材料上了签名,说第二天给报到镇里的组织部门。
接下来的过程如大脑袋也基本一样,左一套谎言右一套谎言,横骗竖骗就骗过了三年。正在李本能被高祀明追问的没法藏身的时候,伍得一被县检察院“双规”了。这时候李本能脸一变,又恢复了三年前的模样,直接就告诉高祀明;“这事我给你办不成了!”
李本能给第三个入党者是张寒。这期间,社会的生产资料开始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并且在路边上有了加油站,车辆用油不再是问题了。张寒的拖拉机挣到了点钱之后,不仅盖上了新房子,而且把拖拉机给换上汽车。表面上光鲜亮丽,有许多人把他看成是本村里的“能人”,也让许多人觉得眼红,其中李本能的看法可能是更加复杂。实际上张寒除了挣钱过日子,其它方面没有丝毫侵害和欺凌别人的野心。经济上因购买汽车背地里还欠着许多债,日子过的比别人家还有些拮据。
从另方面,张寒虽然早有入党的原望,但因当年公社的赵书记,为他的入党问题给兰德田特别关照过,兰德田当面满口答应,但过后不提此事,他怕的就是给张寒入了党会危及到自己的地位。从此,张寒把入党的事,早就深深地埋于心底了。
有一天晚饭后,李本能突然到张寒家造访。李本能一进门,张寒热情地调侃道:“哎呀来!您这么大干部,怎么会光临我的寒舍?”
“没事溜到了你这来,不知道能不能讨杯茶喝?”李本能也故装着悠闲。
“如不嫌茶浊,屋里请!”
李本能嘻嘻地笑着,进了屋里。
二人闲聊着茶过三杯,李本能突然亮出了来意:“爷们,我想给你入党,你觉得怎么样?”李本能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张寒,他认为张寒肯定会欣喜若狂!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张寒只是对他摇了摇头一句话没说。
“怎么?你不想入?”李本能感到有些吃惊!
张寒说:“不是我不想入,是我觉得我不够格!”
“噢,这事有我,在刘家庄我说谁够格就够格;我说谁不够格,他肯定不够格!县官不如现管么!”
“你说的在理,也的确如此。但我觉得除了你之外,起码还要经过本村里党员和群众认可吧,是不是?”
“本村的党员通过也行,不通过也行。这道坎不是问题。至于老百姓,他们管不着我们党内的事!”
“我觉得太牵强了不体面,你忘了我还犯了点事来?”
一提犯事,李本能的脸就红了,因为他知道,张寒犯事是因为他给克扣了油票所导致。所以他一听这话,就连忙打圆场:“你那叫犯事?做人谁还能不犯点小错误!再说上边已经有结论了。入党是没有问题的!”
“我不入!”
“爷们,那为什么呢?你可知道,这可是别人抢都抢不到手的‘热饽饽’。”
“我知道,谢谢你了!”说完,张寒又给李本能续茶。
“……”
这晚上,李本能在张寒家喝着茶聊了好长时间,入党的事反复提了多次,但张寒始终不答应。因为他见过了大脑袋和高祀明的前车之鉴,答应了之后的结果就是自找难堪!
事情转眼就过去了半月。有天晚间,李本能又来了张寒家。进门时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寒暄过之后,把档案袋放在了茶几上,信口说:“爷们,上次喝你的茶上隐了,今晚又来讨你的茶喝了。”
“就您这级别,喝谁的茶是给谁面子,这个理你不说我也知道!”
“那我帮您办点事,为什么你不给面子喽?”
“噢,你说那件事,不是我给您面子,我说的是自己不够格么!”说完,张寒为李本能斟上茶。
“你也当过村干部,为大集体出过很多力。现在干个体运输,在村里帮助过许多人,是大家有目共睹地。如果你不够格的话,咱村里哪一个能比你更合格?如果真往大了说,除了那些为国家已经献身的英雄之外,现在就没有合格的!”
“行了,这问题咱不讨论。还是专心地品茶吧!”
“你看,我把需要的材料都给你办好了。今晚上只需你签上名,这件事就基本上完成了!”李本能说着,把档案袋里的材料一下给扯了出来,并一件件地摆在茶几上,一页页地向张寒介绍着,“这是我替你写的《入党申请书》;这是你舅家的社会关系;这是你姨家的外调材料;这是你丈人家的……”
李本能边介绍边看了眼张寒的反应,见张寒仍然对此不感兴趣。介绍完之后接着就问张寒:“爷们,这回你还有什么意见?”
张寒微微一笑,问李本能:“您是要听虚话,还是听实话?”
“您从来与人说话办事都是实打实,我当然要听您说实话了!”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李本能一笑:“这……您这话问的,我对你好还不好吗?”
“请您也跟我说实话!”
“那我就跟你说句实话吧,我是打算……我打算着日后让你接我的班呢!”
“你这就开玩笑了吧!我年龄只比你小一岁,等你想交差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老了。”
“不、不、不!培养了你,我就早一点把权让给你。”
张寒摇了摇头说:“你想错了!如果老天能照顾我,我多开几年车就什么都有了。当官这活我以前虽干过,但现在这形势下我干不了。换句话说,我根本就不想干!”
李本能听了这句话,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有一种放下心来的感觉。但话一转弯又说:“你不想干的话,入党之后,不是还可以给我作后盾么!”
张寒说:“爷们,我理解您的意思,也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确实不够格!”
李本能又是一愣:“我上次不是跟您讲了么,只要我给你办这事,就说明你已经合格了。要不……要不我能连材料都给你弄好了?”
“谢谢,真的很感谢你!但这材料您还是给扔了吧!”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张寒只微笑不说话。被李本能一遍遍给逼极了,他突然间给冒出了句大实话:“我不想做第三个大脑袋或第二个高祀明。”
李本能愕然……
这一晚,两人说来说去,茶凉了换、换了凉,但张寒始终不接受李本能对他的美意,弄得个李本能脸红了白、白了又红,想告辞连个台阶都找不着。直到张寒向他表示遗憾和歉意,于大半夜后,李本能才收拾起材料倖倖然离开了张家。
这次会面,表面上看起来李本能对张寒十分的不解,但内心里他知道,张寒与之前那两个人大有不同,软硬不吃,就好象是把他意图给看透了。接下来不知道他葫芦里还卖什么药,有无必要把这出戏再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