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本朝楚王登基八年后，终于册立王后。是年改年号为“㤗景”。
　　二月初二，辰时正刻，盛大的祭天仪式开始了。
　　身穿黑色华贵礼服的楚王和王后，一前一后，慢慢地走过长长的铺着红色地锦的大道。王后身上那件外袍的后摆比日常的礼服长了几尺，厚厚的织金锦拖在地上，随着她的步伐在地上慢慢移动着，发出轻轻的沙沙声，后摆上绣着的两只展翅金凤仿佛也随着她的步伐而轻轻舞动着。文武百官都按品级分列在祭天日坛的两边，低垂双目，静静地看着楚王和王后的身影从眼前慢慢走过。
　　楚王和王后一前一后走上祭天日坛。司马浩云首先登上日坛的最高层，而阎素素则静静地站在二层之上等候。
　　司马浩云从一名司礼监使手捧的金盘上拿起三支金香，从另一名司礼监使的手捧的紫金香炉中把金香点燃了，缓步上前，双手持香，对天祝祷：“天帝在上，帝子今日册立阎氏为帝子之王后，请天帝怜惜帝子夫妻，护佑帝子夫妻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请天帝护佑我楚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祝祷毕，楚王把金香恭恭敬敬地插在紫金炉上。然后，他便在绣金盘龙锦秀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所有人都马上跟着跪下，齐齐磕了三个头。
　　司礼监侍郎高声唱道：“请王后领王后金印和玉册！”
　　阎素素缓步走上白玉石阶，准备登上最高层接受册封。
　　忽然，从一侧排列整齐的内侍中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内侍官，急步向阎素素走去。原来与他站在一起的内侍官有点愕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安排，但其他人也不敢动，因为没有收到任何指令。在这个庄严的典礼上是不能随便乱动的。而台下之人也有注意到这个情况，虽心中有些疑惑，但是却也不敢喧哗喝问而惊扰了隆重的典礼。
　　阎素素刚走到石阶的中部，那名内侍官已走近她身后了。阎素素突然感到身后似乎有一股气势扑了上来，她本能地侧身躲避，但宽大沉重的王后礼服却阻碍了她的行动，加上脚下是台阶，她一个错脚便跌坐在阶上。台下不禁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呼。而那名内侍官第一下扑了空，马上转身再向她扑过去。阎素素大吃一惊，马上挥动厚厚的大袖子向那人甩去，同时想伸脚去踢那人的下盘，但是她的脚却被沉重的下裳困住了。她急了，一伸手便从发髻上抽出一支凤钗，狠狠地向那人的面门戳去。那人闪身避开阎素素的凤钗之击，举脚便向她身上踢去。正在这时，一声怒喝，台上纵身跃下一人，一脚便把那名内侍官踢下台阶。这时，另一人也从地上一层冲了上来，一手扭着那名内侍官，举拳便打。
　　从台上跃下的正是司马浩云，他急忙上前扶起阎素素，心急地问：“素儿，身上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阎素素靠在他的怀中，定了定神，轻声道：“我没事，只是脚上扭了一下。”
　　这个突然的变故，让台上台下的人都傻眼了。刚开始，人们以为王后娘娘脚下不稳，不小心跌倒了，那名内侍官是去扶她的。再一看，似乎很不对路，王后居然把发钗也抽出来了。接着楚王从上层跃下，把那名内侍官踢下台阶。众人都知道不妙了，马上便有数名侍卫冲了过去。
　　几名侍卫冲上来，把那名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内侍捆了起来。那人狂笑道：“王兄，你这小美人身手不错，哈哈哈哈，小弟今日认栽了，哈哈哈哈……”
　　司马浩云脸都青了，那是司马浩飞的声音！他冷冷地看过去。此时，把司马浩飞打倒的人上前就给了他几个响亮的耳光，大喝道：“混蛋！竟敢袭击小爷的姐姐！活腻了！”话没说完，抬手又是几个耳光。此人正是阎瑾。他本来和长安夫人苏文月一起站在祭坛下的。当他看到那名内侍忽然从内侍之列中走了出来，向素素走去的时候，他心里便隐隐觉得有点不妥，但昨夜被宁宁反复叮嘱，令他今日绝不可以在仪典之上随便走动和随便说话，那样会让姐姐很丢脸的。于是，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人，脚下不敢移动。当他看到素素突然跌倒，他就马上冲了出去，向台上飞奔。但素素所在之处离他所站之处有两层高台，他一时之间不能马上赶到她的身边。好在离素素最近的司马浩云也发现不妥，马上纵身跃下解救。
　　突然，司马浩飞狂呼：“王兄，王兄，请看在父王的份上，饶了小弟吧！王兄，臣弟错了！放过臣弟吧！今日王兄大赦天下，您就不能赦免您的亲兄弟吗？”
　　司马浩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若说以前他还可能有机会被赦免，但如今他居然胆敢当众袭击阎素素，那么他是把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
　　阎瑾对那几名侍卫道：“快快把他押下去，莫要影响册封大典。”
　　台下站在前列的凤子乔冷冷地看着侍卫把司马浩飞强行拖了下去。他心中暗暗摇了摇头，这一次，司马浩飞是彻底把自己葬送了。凤子乔为他的愚蠢感到可惜。凤子乔完全没有想过他竟然会选择袭击阎素素，也许应该提醒他：阎素素原本是武将，并非轻易就能被制服的。但司马浩飞竟然不知道这件事，这令凤子乔有些意外。难道罗生门竟然不知道阎氏娘娘就是当年的阎参将？
　　阎素素惊奇地看着阎瑾，这个小子是怎么冒出来的？
　　阎瑾上前两步，紧张地问：“姐姐，您觉得怎么样？可有受伤？”
　　阎素素有点发愣地瞪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
　　司马浩云说道：“素儿，你还可以坚持吗？”
　　阎素素说道：“浩云，我没事，典礼继续吧。今日可是我的册封大典，我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
　　司马浩云欣慰地看着她，柔声道：“好！素儿，辛苦你了！”他扬声对阎瑾说道，“阎瑾，孤王命你守在此处，护驾。”
　　“是，王上，臣遵旨。”阎瑾大声应道。
　　阎素素满腹疑问，但此时却不宜追问。司马浩云为阎素素整理好发髻，把那支凤钗重新插在发髻上，然后扶着她，一起慢慢走上祭坛最上层。
　　苏文月和阎宁宁看到刚才的那一幕，早就吓得腿脚发软，当看到阎瑾把那人打倒在地上，才松了一口气。宁宁扶着母亲，安慰道：“娘亲，不用担心，小瑾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苏文月苦笑了一下，她不知道女儿还要遇到多少这样的危险，也许已经遇到过比这更凶险的事情了！
　　台下群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惊。而禁卫军大统领更是受惊不少。仪典的安保全由他的禁卫军负责，如今竟然被刺客混了进来，还差点伤了王后娘娘，他是责无旁贷的。但他的心里也明白，慎王能混进内侍官之列，肯定是有内奸的。而敢于为慎王这样安排的人也一定不简单。无论怎么样，他都必须给楚王一个交代。另外，令他非常惊讶的是，那位王后娘娘竟然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从容抵抗，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弱质女子。换了其他嫔妃，大概没有被吓晕，也应该被刺客擒作人质了。
　　司礼监侍郎定了定神，又高声唱道：“请王后领王后金印和玉册！”
　　阎素素走上前两步，在绣金盘龙锦秀蒲团上慢慢跪下，低着头，双手向前平举。司马浩云从礼部尚书手捧的金盘中拿起王后的金印和玉册，庄重地放在她的手上。
　　阎素素接过金印和玉册，深深地拜了三拜，高声道：“臣妾恭领王上恩旨！此生愿与王上一道，为楚国和百姓分忧，至死不渝！”
　　司马浩云把她扶了起来，深情地说道：“孤王与王后夫妻一体，同心同德，至死不渝！”两人双手紧握，深情对视。
　　台下文武百官齐呼万岁。
　　是日举国欢庆。王城内外更是张灯结彩，金碧辉煌。
　　而在典礼之时，燕京郊外的几处僻静宅院之中，忽然出现了数十名鲜衣怒甲者，随着数声暴喝“统统拿下”，院中人惊慌失措，有吓得脚软马上跪下求饶的，有不及逃跑而当场被擒的，也有企图反抗而被击伤或击毙的。
　　
　　宫宴散后，户部尚书上官英杰和兵部尚书刘震一起骑着骏马缓步走出王城大门。
　　刘震感叹着：“这位王后娘娘，是本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没有任何后台，也没有在朝中任官的父兄或亲族扶持之人啊！”
　　上官英杰微笑道：“那么，各位大人也不必担心日后有外戚干政之事发生了。”
　　刘震瞪着上官英杰：“原来，这就是上官大人如此支持阎王后的真正原因啊！”
　　上官英杰笑而不语，这当然不是唯一的原因，但是，他也没有必要与刘震言明。
　　司马浩云和阎素素携手走进富丽堂皇的明乐宫。从宫门外一直到寝殿门前，两边跪满了宫监和宫女，迎接着尊贵的主人。
　　重新梳洗更衣后，两人挽手坐在宽大的龙床上，脉脉相对。
　　“素儿，”司马浩云深情地说，“今日，你终于成为孤王的名正言顺的正妻了！”
　　阎素素温柔地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从此以后，他们就要共同承担这所有的一切，不管是这宫廷内的风风雨雨，还是朝堂之上的风风雨雨。
　　司马浩云把爱妻紧紧抱在怀中，动情地说：“素儿，我一定会好好爱你！生生世世都爱你！”
　　
　　当晚对于凤子乔来说，也是一个不眠之夜。原来计划好的册封之变并没有发生，凉州那边早已被凤翎控制住了。他没有派人到凉州去，除了因为凤翎是他的亲儿子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已明白凉州已不可能再利用来做些什么有用之事了，反而要注意不要再被发现其他事情。沭王一家也在回京的路上了，他暗中派去的阅风楼卫士也被不明身份之人一一击退了。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的挫败。他甚至一再地回想，如果当年他把那少年军中的小姑娘拿下的话，是不是一切都可截然不同了？不，他苦笑着摇头，是的，他还没有丧失理智。当日那个小姑娘不管是否能成长为今日的王后娘娘，都不可能对他要做的事情产生任何影响，只不过增加了他的挫败感罢了！
　　正当凤子乔思潮起伏之际，忽然窗外出现一个瘦削的身影，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凤大人，别来无恙。”
　　凤子乔吃了一惊，脱口道：“阎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