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首战有熊

　　芒种时节，天光云影。螳螂初生，伯劳始鸣。反舌无声，安苗立命。群芳凋落，花神归位。青梅煮酒，可参百味。
　　世事无常，造化使然。恍恍惚惚，来去分合。浑浑噩噩，人生苦多。天地不仁，万物刍狗，因因果果，万事皆同。
　　此时此刻班牛虎黑旗军大营之中，雷多河、漆伯度二人，早已泯灭了良知，彻彻底底拜倒在大神使赫努力脚下，充当他在人世间的黑魔先锋，指挥着手下野狼般残忍的族群四处掳掠。
　　一路行来恶贯满盈，所过之处，他们一面大肆宣扬嗜破神尊名号，一面用尽各种强力，逼迫众多部落签订保灵契约。但凡有人违逆分毫，不论过往亲疏，尽皆诛杀，并用黑虎旗聚化其灵，令其尸骨无存，永堕恶域，终不得出头重造之日。
　　一时间山河破碎，草木凋零，日月无光，姜水河沿岸哀鸿遍野，部落百姓四处逃亡，无家可归，苦不堪言，大批流民向有熊城方向逃亡，很快有熊城下就聚集起很多走投无路的难民。
　　大头人姜烈山站在城楼上，看到这么多难民，只感到后背发凉，手心冒汗，一时心神不宁，难以抉择。城中多余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一下子哪里接济得了这么多难民。二来城中正在抢修防御工事，若将难民放入，必然造成混乱，对城防极为不利。
　　他更担心的是难民中要是掺杂进了黑旗军的奸细，一旦入城，必然是后患无穷。
　　他此刻只能狠下心，命令士兵紧守城门，绝不能放进一个难民。只从城头抛下一些口粮，表示一点有熊城的心意，叫那些难民另寻他处躲避，以免大战开始伤及无辜。
　　可是人多粮少，难民们一哄而上，难免有人跌倒，立刻就被拥挤的人群踩踏惨死，场面十分混乱。那些站在城头上的兵士，多是年轻人，从未见过这般凄惨情形，大多都情绪激动，难以自制。
　　姜烈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下看来，己方兵力虽有优势。可兵士们的士气如此低落，若是敌人强攻，只怕自己调度混乱，难以应付。一向豁达开朗的姜大头人双眉紧锁，愁容满面。
　　就在此时，城门外北山头上，狼烟滚滚，城墙上突然紧张起来，“弓箭手列队！”“投石队准备！”“斧头队列队！”一连串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姜烈山定睛观看，就在早已干涸的姜水对岸，一排排黑漆漆的人墙，正慢慢地压了过来。方阵的规模不大，约莫有七八百人。
　　军队的正前方一面丈许高的黑虎方旗，散发着一股幽幽的黑气，逆着风却能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凝固的黑冰。而在方阵的最前排，站着一排怪模怪样的家伙，他们共有二十七人，人手一把奇特的兵器，这些兵器只有见多识广的姜烈山认得，那些全是用九天玄铁打造而成。
　　站着二十七人正中间为首的两位，身形样貌更是与众不同。左边那位三十出头的汉子，正是缙云部落大头人，黑旗军大统领雷多河，此人原本身高七尺开外，接受“保灵契约”后，身高猛涨到一丈有余，原本精瘦的外形也充盈饱满了许多，前额略向前突出，天顶盖向上鼓起一个大包，眼眶外扩，眼珠稍稍凸出，眼白少眼黑多，强化改造的痕迹非常明显。
　　右边四十岁出头的男人，就是有鸿部落的头人漆伯度，他被改造后的身高与雷多河相仿，只是身上的肌肉没有雷多河发达，可能是年龄的差异，前额和眼睛也被改造过，最特别的是他的鼻子，仿佛比原来增加了一倍长宽，就像长了一只狗鼻子一样，想来嗅觉应该增长的不少，只是那鼻子挂在他那张人脸上，实在是有些不协调，五官比例严重失衡，一眼看去就似一张黑狗脸。
　　二人走在队伍中间，高度明显超过其余众人，领着众人一路杀气腾腾地向有熊城逼近。有熊守城的兵士远远就感受到地面的颤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尸腐臭味，熏得人只能紧紧闭上嘴巴，尖着鼻子喘息。
　　城下的难民闻到这股臭气，都惊慌失措，四下奔逃，相互推揉，就如一大堆失去方向感的蝼蚁，有熊城门外顿时哀嚎一片。
　　很快黑旗方阵压到了城门前两百步距离时，停了下来。只听得队伍中有人高喊道：“嗜破神尊，破坏之王，顺我着生，逆我者亡！”那面黑虎方旗旋浮在空中，黑旗军齐声喝道：“跪下，不跪者，死！”
　　城外的难民纷纷在黑旗军气势的威压下，匍匐在地上，一些仍在惊慌四散的难民，则瞬间被悬在空中的黑虎方旗，吸进去，丢了性命。更多的难民无助的匍匐下来，吓得瑟瑟发抖。
　　那面黑虎方旗扫过所有匍匐的人群，然后回归本位，悬浮在虚空中，不断散发着隐隐的黑气，并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地狱般的怒吼声。
　　那些被黑旗扫过的难民，都缓缓地站起身，自动排列成队，面朝着有熊城门。他们一个个眼里开始露出凶光，喊杀声响彻整个山谷。城下聚集的数千难民，一瞬间全着了魔，这是一支数量惊人的大军。
　　城上一干军兵，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个个目瞪口呆，有的人吓得当场愣住，还有的人大喊大叫，更有甚者也跟着城外的难民一起跪在城楼上，仿佛也着了魔的一样。
　　姜烈山眼看这般情形，已经无法保持作为统帅应有的冷静，一时间方寸大乱，手里不停地挥舞着大斧头，对着手下的长老们一个劲地咆哮，示意他们清醒过来，可是收效甚微，城上的兵士大多茫茫然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那雷多河举起了手中的魔刀，向前一指，那些难民就好像得了他的命令一般，一排排地向有熊城门狂奔过来，个个口里喊杀声连绵不绝，没多久就已冲到城下。
　　这些着了魔的难民，完全不顾生死，一队队搭起了人梯，向城上攀爬。更多的难民则是堆涌到城门下，用身体撞击着城门，很多人被撞得头破血流，却不知半点疼痛，仍然一个劲地猛撞。后面的人更是不管他们的死活，拼命往前挤，前面靠近城门的人，不一会就被挤压得骨断筋折，暴毙当场。
　　后面的难民马上抬起那些被压死的人的尸体，当作了撞门的工具，继续撞击着城门，就这样一排排的难民轮番攻击者着城墙和城门，攻城战不期而至，以最惨烈的方式开始了。
　　有熊城上的士兵们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城上城下皆是乱作一团。
　　眼见着城门就要被撞开，不少难民同时跳上了城墙，姜烈山猛地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提着战斧带领着一帮还算清醒的长老，在城墙上游走，看见爬上来的难民，便迎头一斧劈去，身边的士兵看到大头人和长老们的示范，才逐渐清醒过来开始了防守反击。
　　难民们不断地撞击城门，攀爬上城墙，有熊士兵又大多浑浑噩噩，毫无战斗力，情势已十分危急。如果士兵们还是这样呆愣，不消半个时辰，城防即将崩溃。
　　姜烈山身先士卒，屹立在城楼的一处豁口上，不停地挥舞着战斧，几个爬上来的难民，被他劈砍的东倒西歪，坠落城下。就在此时，他猛然听着身后有人高声叫喊：“阿爸！为何不吹军令牛角号！这算哪门子打仗啊！”
　　姜烈山猛然间警醒，于是抓起腰上的牛角号，狠命地吹了起来，身边的长老们也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纷纷解下腰里的牛角号，一阵猛吹，高亢的长号声，一阵连着一阵，宛如山神的手指，扣开了有熊士兵们麻痹的心弦。
　　大部分百夫长迅速恢复了理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带领着年轻的士兵，用弓箭和斧子对爬上城的难民们展开了反击，没过多久城楼下便是尸横遍地。
　　士兵们在一位长老的指令下对着城门洞里一通猛射，那喧闹的门洞里顿时倒下了几十俱死尸。人群被成排的死尸堵住了去路，士兵们趁着这次间隙，加紧搬运石块围堵门洞，很快整个城门就被山石堵的严严实实。
　　城外的难民见城门没法攻破，于是都转去攀爬城墙，一晃眼城墙上到处都挂满了一串串的人梯，城上的刀斧手，猛烈挥舞着手中的利斧，向爬上城墙的难民们挥砍着，难民身上挨了几斧后，哀嚎着倒下去，向下坠落的身体就像一块块巨石，将人梯上的难民顺带砸翻。
　　这些难民，对身边死去的同伴满眼尽是冷漠，只顾着往上攀爬，毫无半分停歇，所有的难民都不知疲倦，不畏生死的冲锋，不断地消耗着城中的兵器和箭支，同时也消磨着城中军民们的体力和斗志。
　　战斗一直持续到入夜，城外已是尸山血海，可四面八方却不断的有新的难民前来支援，他们踩着前面难民的尸体，攀爬城墙变得更加容易，有熊士兵抵抗起来也显得更加吃力，火光中已有好几处凹口被难民登上去，正跟城墙上的刀斧队缠斗，双方互有伤亡。
　　姜烈山借着火光，看得真切，于是重新调派了兵力，用精壮的士兵换下疲劳的战士，城楼上一轮接着一轮的激战。
　　直到第二日拂晓，雷多河才发令退兵。看到难民们退去，所有的有熊士兵都瘫软在城楼上，很多疲惫不堪士兵，此时已经累得完全虚脱了，很多就直接靠在死尸上睡着了。
　　诗曰：
　　黑云压顶欲摧城，魔音隆隆震人魂。
　　角声满地扣心弦，四野腥红罩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