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歌(四十一)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2-03-31 11:03:07 字数:4762
从东北回来的四兄弟中的兰德钱,年轻时曾在生产队放过羊。三十只绵羊被他给放了一个月,竟不明原因死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羊身上少皮无毛并且瘦的皮包骨头。当时的一队长二瞎子,到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对头。二瞎子从庄稼地里偷偷地跟踪兰德钱和那剩下的二十只羊,一看究竟:
但见兰德钱把羊群一赶出村庄,与自家的狗一路追逐着羊群就去了老虎沟,他自己到老虎洞里避太阳,让他家那条恶狗,把羊给圈在了早就被啃光了草的深沟里。尽管周边到处是水草丰盛之地,但羊群被牢牢地封在沟底下,一上坡就遭到恶狗的攻击。就这样还不算,兰德钱在回村之前,把羊身上几乎所有能撕下来的羊毛都给撕下来,装在随身背着的口袋里。在回家的路上再慢慢地赶着羊群,让绵羊们顺道吃几口路边的庄稼,然后就赶进羊圈里。至此,二瞎子才明白了:是因绵羊长期忍饥受饿,再加上兰德钱过度的薅羊毛,才导致了棉羊的连续死亡。
二瞎子当场从兰德钱的背包里搜出了两斤羊毛,并狠狠地训了他一通,把他的羊倌给撤职了,让他去了机井队。在机井队里没几天,他就把队长张本轩给气走了。剩下的人只有兰德钱懂爆破,后来大队长高朋义竟糊里糊涂地让他当上了机井队队长。在哪场爆破事故中,如果没有张寒及时给搭救,这兰德钱也早就归西了。
兰德钱这次从东北回来,全家人只分到四亩地。除了种地的以外,大多数时间无事可做,他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个门道。有一天他在家看电视,见有一个农民在山坡上放山羊的画面,忽然间就引发了他的灵感,他一拍脑门就笑起来了。
接下来他向兄弟们凑了些钱,一次就购买了二十多只山羊,重操了旧业。
当年的“老虎沟”还是老虎沟、“肚代沟”还是肚代沟,但所有的沟壑里的景象与以前大不一样了。沟坡上,但凡有一点空地都被人给垦了荒,造出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地块,沟里到处长满了果树和庄稼,剩下的田埂和陡坡,就容不下成群的羊。
一开始他还讲点良心,出去尽量让羊群少吃人家庄稼,但后来见羊吃了庄稼也没人找他。再后来,他发现老家这边的人好像是胆小怕事,甚至感觉他们都很傻!当他的羊群发展到三十多只的时候就更看不好,干脆他就专门选择在夜间放羊,让羊群专啃村民的庄稼,今天啃张家花生秧、明天吃李家的地瓜蔓,后天、大后天再把羊群赶到高家和王家的地里,见什么就吃什么,除了他们自家弟兄,村里的其他人家几乎是家家无一幸免!但也真怪了,他损害过全村的人家,只李本能的弟弟李本强找过他,但兰德钱没正经搭理他也过去了,其他人竟没有人找他麻烦,这就让他的胆子完全放开了。
华东地区在夏秋季节里,田野里到处是庄稼,但冬天里唯一能让羊吃的只有麦苗子。这东西如果能轻一点受损也无防大碍,但羊的嘴不同于其它动物,啃麦苗的方式相当残酷,一啃就啃到根部,甚至连根给拔出来。谁家的麦田只要遭遇上他的羊群一次,那小麦的产量就会打折扣,如果连续被羊啃,哪折扣就大了。但由于他家族固有的野性,无管是谁家,也无管被啃了多少次,在遭殃后仍选择于忍气吞声,唯有李本强向他提过警告!在本村的麦苗都被啃遍之后,兰德钱把羊群赶向了外围。
刘家庄北边四里地有个池子庄,池子庄在刘家庄的北岭后有三十亩麦田,其中一个叫王增良的汉子,与弟弟在那边也种了五亩小麦。
别人家的小麦给种上在冬天里不管了,麦苗分蘖质量差,稀稀拉拉附在地表上;可王增良对庄稼有独到的管理,在冬天里也要给麦田除冬草,并及时地划锄保墒,经他精心管理的麦田,与别人家麦田有明显区划,麦苗在冬天里就郁郁葱葱有半尺多高。但他没想到这世上连庄稼好了都遭贼惦记。有一天他去地里干活时,竟发现他们哪一大片麦田被糟残的不象样,密密麻麻的羊蹄印告诉他,这麦苗是被羊给啃了,尤其是自家那五亩田的麦苗,受损最为严重。
接下来,他每天一有空就到村外的制高点上,眺望他家的麦田情况。几天下来没发现有任何异常,但隔几天再去麦田里干活,发现麦苗又一次被羊给啃了。这更让王增良的心火越渐旺盛,他根据情况判断,这麦苗可能是在夜间被人给放羊了。
又接下来,王增良每天晚间骑摩托车带弟弟去麦田巡逻一趟,还是没发现有放羊的。但麦苗还是被啃了。把王增良给气得在地里跺着脚骂娘!
再接下来,王增良与弟弟分了工,一人守半夜睡半夜,这样的目的是为了既看好麦田,又不耽误第二天干活。
王增良领先前半夜值班。他不同于以住,天黑后他关闭了摩托车的大灯,小油门摸着黑悄悄地向麦田靠近。这一次他做对了,还没等摸到他麦田跟前,朦胧的月光下,就模模糊糊见地里有一群羊,正在啃吃他家的麦苗子,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突然就开了大灯,让摩托车呼啸着,一会就冲到了羊群跟前。他刚从车上下来,一只恶狗叫唤着向他扑来。他弯腰拣地上的石头想打狗,却冷不防被人一棍子给打倒了。
他抬头看,打他的人是与他年龄差不多的羊倌,但那羊倌放羊不用鞭子,而是手里拿着棍子,边骂骂咧咧边将手里的棍子再次举了起来。
“你他妈的干什么吃的?要偷我的羊是不是?”
王增良刚爬起身来,被又一棍打的向后退了俩趔趄,他强忍着痛怒斥羊倌:“你放羊啃我的麦子,还敢打人?”
羊倌说:“我他妈不认识你,这地里也没写名字,我知道这麦子是谁的?”
“不管这麦子是谁的,人家好不容易给种上,难道说就是让你给喂羊?”
“这样好好啊!冬天里喂了我的羊,春天再发出芽来结麦穗,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你连根都给我啃出来了,还发什么芽?就算再发点芽它能产多点粮?”
“你产多少粮我管不着,我只管让我的羊不饿着!”
“你饿不饿羊不关我事,但你不能用我的麦苗喂你的羊!”
“这麦田就算是你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点麦苗子么?长成了麦子是人吃;没长成之前羊吃。人吃和羊吃横竖都是吃,谁吃不是吃?”放羊的说这话,好像是提前就准备好了,一速套的歪理,让人越听越生气!王增良给气的也骂上了:
“你他娘的,我长这么大第一回碰上你这么不讲理的,你说的那些是人话吗?”
“我是在见了‘人’的时候才说人话,我他妈跟你说什么人话?说人话你听得懂吗?”
“你他妈本来就不是人,是人哪村里能出你这么个孬种?”王增良骂。
羊倌:“不认识老子我不见怪!一看你就像是井里的蛤蟆,也没见几个人、也没见多大天!”
“你他娘见的天大,可惜你没有一点人性,就和这群畜生一样,生来就是遭践人的货!”
“就算你说对了,我今天就遭践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哪羊倌真的一句人话不讲,好像是把今晚的事给看透了,也许是他这样为人习惯了。见王增良一个人赤手空拳,与其服软倒不如硬顶,所以始终就不认错,死抗到底!
王增良原来想的很简单:来这里放羊的肯定是附近村庄的人,就算是抓到现行,对方保证给赔礼道歉,最多也就骂他一顿解解气,对方能保证从此不再有这事,也就达到目的了。所以每次来地里都是两手空空,从来就没准备和人打架。
也正因王增良的善良,反让这放羊的把他给看扁了。气得个王增良撸撸袖子要跟哪羊倌拼命,但接下来他向前冲了几次,都被哪羊倌用棍子,和羊倌的那只恶狗合起来给击退了。王增良最后一次被打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叫骂着返身骑上摩托车,朝池子庄方向跑去了。
这放羊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刘家庄的兰德钱。此刻他知道,这王增良并非是落荒而逃,他肯定是回家喊人去了。
兰德钱依仗着手里有棍子和一条恶狗,虽占到了便宜,但内心里十分虚弱,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行为,也知道把祸给惹大了。他一点没敢耽搁,挥起棍子打着羊群拼命地向家跑,就跑到离家不到300米的村后,王增良用摩托车载着弟弟风风火火给撵上了。
没容得兰德钱有任何反抗,兄弟俩像是猛虎扑食一样,一下子就将兰德钱给卧倒在地上,然后用兰德钱的棍子把狗给打跑了。剩下的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就倾泻在兰德钱的身上,打得个兰德钱象一只正被宰杀的猪一样,边在地上打滚边放开喉咙拼了命的叫唤……
住在村西北角的兰德行,那天他家里刚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全家人正在看电视剧《霍元甲》,忽听到村后有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起身开门出去一看,是兰德钱被人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联想到大家都知道他夜间麦田里放羊的事,兰德行就基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兰德行,没顾忌兰德钱扒他爹坟卖棺材那桩事,一溜烟就跑去兰德钱家给报了信。兰德钱老婆跟右邻的四弟兰德来一招呼,两家子七口人蜂拥而至到了现场,又把正准备撤退的王氏兄弟好一顿毒打,连摩托车也给砸碎了。直到有好心人为他们报了警,就在王氏兄弟将被打死的时候,协警才到了,双方三人被全部给送进了医院。
后续中经派出所了解,虽双方经过了反复打斗,三人都被打的遍体鳞伤,但由于都是拳脚相加,加上三人都是处在抗打的年龄段,所以都没有被伤肋断骨!
这样的情况,虽双方的伤残程度都在轻伤以下,从伤残方面不构成犯罪,但并不耽误办案机关从其它方面对他们制裁!
刘家庄与池子庄虽不远,但分别属于两个乡镇。该事件的案发地是在刘家庄,出警的派出所自然是“沿海派出所”,派出所在医院里对王氏兄弟作笔录的时候,两兄弟感受到,派出所问询的口气咄咄逼人,口口声声问的全是“为什么殴打他人、如何打人和打人的动机等等……”两兄弟一肚子想说的话人家偏偏就不问,只准许问什么答什么,不问的人家不让说!虽然还没有定论,但两兄弟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告!
思来想去,王增良忽然想到了案发地首先应该是在池子庄的地里。首先是自家的五亩小麦连番被人给放羊;抓到放羊者后又反被挨了打。这都属于他们报案的条件。于是王氏兄弟向他们被管辖的“南关派出所”报了案。
按沿海派出所的办案思路,这案子中的王氏兄弟只因兰德钱的羊吃了几口麦苗子,就半夜三更拦路打人,王氏兄弟已构成了《刑法》中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有下列寻衅滋事行为之一,破坏社会秩序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一) 随意殴打他人,情节恶劣的;
(二) 追逐、拦截、辱骂、恐吓他人,情节恶劣的……
如果这一种罪名成立,王氏兄弟就够喝一壶了。
按南关派出所对案情记录、分析之后则认为,兰德钱养羊专在夜间偷啃别人家麦苗,虽不构成犯罪行为,但当麦田的主人对其劝阻和警告时,不但不承认错误,反放狗和持械伤人,已触犯《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应处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并处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罚款,并承担被害人医疗费费及其它损失,其中包括麦田因麦苗损害的减产部分。至于后续到刘家庄双方发生斗殴,是麦田案件始发的延续,应该以案件始发地一并办理。无论从因果关系上来说还是到后来的群体性打斗,兰德钱及其家族成员是严重过错的一方,不仅是兰德钱要受到处理,其家属中的另外七人也一并该受追究!而王氏兄弟虽在追打方面存在过错,但总体上是受害方,不存在“寻衅滋事”一说。
因当时社会背景,当事人双方都憋足了劲互不相让,并且在两地办案机关或办案人当中也做足了“功课”。这更让两方面办案机关的立场和对案情认知严重分歧,以致当事人双方在案发后很长时间里倾其家财明争暗斗、两败俱伤!
后来,因王氏兄弟拖拉机没人开,耽误挣钱等原因,伤还没好就出院了。而兰德钱家中有人给放羊,赖在医院里始终不肯出院。直到后来县公安局负责人得知案情后,让本案的两个派出所并案到案发地的南关所办理。案件给调正的第二天,兰德钱就出院了。
此案的结局,是在双方都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特别是兰德钱家族,又是托人、又是烧香、双是磕头,最后按照《治安条例》中的部分相关条款,给双方免予刑事责任,只相互赔偿本案中对方的损失,然后由派出所对双方以不同数额罚款。
王氏兄弟在抵消了应付给兰德钱的医药方面费用之后,兰德钱还必须赔偿王氏兄弟的摩托车,还有麦田里的部分损失,并且办案机关对他做出的处罚也跟对方不一样。兰德钱的这场官司基本把整群羊给赔光了。
至此,兰德钱靠损人利己发财的美梦也破碎了。不些日把羊全给卖了。据说他卖羊后向家人发过誓:“今后算是要饭吃也一辈子不再养羊了!”刘家庄的人,在听到了该传言后都松了一口气,逸想着刘家庄从此就太平无事了。但谁也没想到农村里那另一句俗话,“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