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七
作品名称:常想比喻的人 作者:张晓葱 发布时间:2022-03-26 10:10:40 字数:4508
翌日天蒙蒙亮,脏树坐起身,穿衣洗漱。沙发上坐到十点半,脏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轻轻打开门身子钻出去又轻轻叩住门。他已经很细致了,不过我还是醒了。我不顾洗漱,着急穿好衣服。因为好奇小米是何方神圣,我作了个伟大的决定,决定悄悄跟上脏树。
这伟大的决定还没开始就不攻自破。我刚叩住门准备尾随,一转身,脏树正在楼道绑鞋带。这会时间正好够他绑完,他听见动静,站起来朝我扭过身子,用狐疑的眼光打量我:“你出门干嘛去?”我支支吾吾:“我...我...”脏树说:“不会是想跟踪我吧?”我支支吾吾:“这...这...”脏树说:“我还不清楚你嘛,你想见小米就非得想方设法都得看见。罢了罢了,一块走吧,反正你我都是去看看。”我喜出望外:“真的?”脏树说:“走吧。”
来到乘风中学门口,脏树看了看手机说:“现在是周六十点五十,二十分钟后学校放周末假,我们在这儿等就够了。”我问:“小米上高中?比你小多少?”脏树说:“她高补,比我小二三十天。她十二月一号的生日,和爱丽丝•路易十六同一天生的。”我说:“什么破人物听都没听过,我十二月二十六生日,跟毛主席同一天,我声张了吗?不过你把小米捂的真严实,一句风声也没透。”脏树说:“根本就没小米这个人,我瞎编的。是徐子菲马上放假了,我来就是想看看她。”我说:“徐子菲?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想人家徐子菲?”脏树说起徐子菲就蔫了:“这段时间不想了,过段时间又确实有点想。虽然高三一整年没说过话,谁见了谁都装作权当看不见,怎样走过来的就继续怎样走过去。但起码都在同一个地方,单单隔了一堵墙,经常能打个照面。现在出了学校,不找机会见就真正没机会见了。”我说:“你老是说你再也不会喜欢徐子菲了,其实我知道你一直还惦记着人家。”我吭哧一笑,连带开玩笑地耻笑他。“我真服了你这个砍头子,说实话真没想到最难赋深情的最后是你。”脏树黯然神伤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一方面是的确深爱着徐子菲,另一方面他也想周围所有人能对他付出的这份喜欢有所知晓和肯定,每个人都希望如此。以前的脏树大大咧咧,我们都忽略了他这个人对徐子菲的真情实感。我们都有情感,所以他说他的情感时我们总会打断:“脏树你付出的算个啥,我付出了什么什么,比你付出的要多。”直到高三结束后的此时此刻,只有脏树坚守在原地,画地为牢,期待着他的徐子菲。他需要一个肯定,我给了他之后他会心一笑,由衷地说:“可算等到你这句话。”
我说:“你们可以说话了?”脏树说:“能说话就不用来这了,发信息就行,肯定是说不了才来的。”我转念一想,问他:“你不会又是想跟在人家后边吧?”脏树说:“我来就是想她了,想见她,随便怎么样,只要能看到她一眼就心满意足了。”我没想到这小子都毕业了还对人家心心念念的。自古多情终遗恨,我幽幽的顺了一口气:“哎...那行吧,没有小米那我也没啥看的,我就回房子了。”脏树拉住我一把:“既来之则安之。马上放学了,你刚好帮我盯着点徐子菲,看到她出来立马向我汇报。”脏树认定好的事只要别人说不同意他就会对别人好说歹说,硬生生把理直气壮的别人说成无话可说。我自知无计可施,也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好弱弱的回一句:“哎...行吧行吧。”
语音刚落放学铃就响了。因为是周末放假,跟普普通通的下午放学意义完全不是一个程度,不少学生这一天早收拾好了行李,铃声刚落不到半分钟就有学生接踵而来。脏树左顾右盼,拉着我站到一个三轮车的后边,三轮车车厢上绑着两个高大的桧木衣柜。与其说我们站在它后边,不如说是我们躲在它后边,依附于它。其实我倒无所谓,主要是脏树。但是如果我一旦暴露,徐子菲一定会下意识的意识到脏树也在,因为众所周知我和脏树的关系太好了。
我本以为仅仅是等几分钟就能瞧见徐子菲出来,没想到放学后半小时了,几千口人都快走光了依旧没盯到徐子菲。人浪一波一波过去,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个别人时有时无的迈出校门。中途我感到人潮消退的时候问过脏树:“会不会人家已经出来了是我们没看到呢?”脏树聚精会神的盯着校门口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不可能,她,我一定瞧得见。”
目前看来,脏树也开始心急如焚,已经开始几分钟才出来一两个人了,他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漏过去了。他皱褶的额头明显是在示意我:“不可能呀,我明明看人很准的。”我只觉得烦,等了这么久万一没结果,他在熬他的寂寞,他也白白浪费了我的时间。我从来不想帮别人做任何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因为这样会牵扯到我,无论好的坏的,我都觉得烦。好的会稍微带来点唇亡齿寒的微笑,他对外笑惯了,对我的未必不是一种应付。坏的会带来数不尽的糟糕、奚落、嘴脸,甚至自掏腰包赔钱消灾,真实且无趣。
看在别人眼里,说在别人嘴里,只要做法得当,死死的只让别人看到对他好的一面,磨刀霍霍他也能说你菩萨心肠。我觉得是时候苦口婆心了,劝脏树回去。不用我好说歹说他便会不知所措,因为他也没办法确定徐子菲千真万确还留在学校没出来。我说:“人越来越少了,你总幻想下一个出来的就是徐子菲,但其实就算人家真的已经走了你也不知道。你听得懂道理,你一直等只是不想白跑一趟,我明白你内心已经有所动摇了,与其到最后一无所获,不如走吧。”
我在思维引导,因为我等烦了。撂下他我难为情,我想让脏树自己说出算了走吧,这样皆大欢喜。其实他不是不坚定,只是我了解他是怎样的为人,他是一个情感敏锐的人,他会体会出我的不耐烦,他要照顾到我的情绪。面对一方是未知情况,另一方是现实,现实说话但凡有一丝道理,脏树就该倒向现实。如果此时没有我在,脏树一定会等到人彻底走干净。以此收尾,失落却不遗憾,起码为了你我等遍了所有人。
脏树说:“再等一个人出来吧,如果不是她,不用你重复,我跟你一起走。”我算大度的人,不是非得把勉强别人当成取悦自己,再等一个人又不费事,我同意了脏树。
回想起脏树和徐子菲以前的种种,他们高一相识,高二熟稔,高三话不投机半句多。走到最后形如陌路的原因不单单是某个人的原因,两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脏树做事习惯性顾此不顾彼,徐子菲慢慢变得现实。或许是女生发育的早,性子比较早熟,她某一天脑子灵光一闪,为什么脏树每次请她的总是四块钱的柠檬水而不每次都是十几二十几的果味奶茶?为什么父母给她的不随随便便就是耐克?为什么她要求涨几十块钱生活费时这个家庭总责备她讨价还价最后不欢而散……每个人都会在一段时期里开始觉得自己的生活食不果腹,社会学家把它俗称为爱慕虚荣。
徐子菲的虚荣开始扩展在脑子里,她觉得只是想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后来却羁绊在生活里。社会学家说:“见到别人的东西好,你没有虚荣心,夸夸就过去了;你有虚荣心,就特别想要,哪怕是假的也好。”徐子菲本来活泼开朗,慢慢变得讨厌幼稚,幼稚的东西和幼稚的人,她自然最后不会再喜欢幼稚的脏树。
其实徐子菲对脏树没有丝毫感情是不可能的,她更多的是不安于脏树的现状。脏树还在把可爱当作资本,后来慢慢觉察到自己的稚嫩,他朝着别人的样子改变自己。时间短任务重,脏树自以为是成熟的处事原则愈发显得莽撞极端,无形中伤害了徐子菲很多次。那段因为爱情而沉迷的时光里,徐子菲越来越感到失望,脏树的努力也沦为别人的笑柄。所以当时的环境也是导致结局的因素之一。不过对徐子菲的爱而不得,脏树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和离开,变成了今天沉默慎言的模样。
即便脏树和徐子菲结局没能如脏树所愿,在旁人眼里,在我眼里,依旧不是美好,但经常我总觉得这两人有些莫名的关联。千里姻缘一线牵,脏树和徐子菲恋人未满,但貌似有那么一撮线头,缘分未尽。以前的放到以后再说,好比这次,天无绝人之路,下一个出来的竟然真的是徐子菲。
脏树拉我到三轮车柜子后边躲好,徐子菲一摇一摆地走走停停,一如高三既往。脏树谩骂一声:“又他妈在找帅哥看,看脸的时代真他妈恶心。”我说:“你帅着呢,丑帅丑帅的..”脏树瞪了我一眼,我说,“开玩笑的,你长得也不丑啊。”脏树说:“但是差钱啊。”
高二寒假某一天下午出期末成绩,那时我和脏树在打的,徐子菲打电话问脏树成绩多少分,脏树问:“是今天查成绩?”徐子菲说:“你连这都能忘...我帮你查。”电话没挂,几分钟后徐子菲故意冒着哭腔委屈的唏嘘:“啊,你也太高了吧,整整比我高一百五。”她的成绩急得她差点就哭出来。脏树一向数学很高,徐子菲数学一如既往的烂。她说过两天来脏树的小城,到图书馆让脏树给她讲卷子。当时脏树和徐子菲的关系因为很多事情的隔阂,从如火如荼已经降温到没火没荼,这次是难得的机会。脏树一听能和徐子菲出去,打心底升起一股子篡劲,激动得想把车门一拳扽下去。
那是脏树第一次和徐子菲单独出去,也是他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出去。无知的脏树不谙世事,没想过和女生出去是要准备钱的,他以为说好的去图书馆就只是去图书馆。
图书馆没有开门,徐子菲说她没有吃饭。脏树一摸身上,说:“我知道附近一家面馆特别好吃,我兜里十块钱,我不饿,给你买一碗炸酱面吃吧,很好吃的。”徐子菲撒娇似的边退边说:“我不要吃面,我要吃火锅。我不管,你不给我吃火锅我就打电话找另外一个朋友,他绝对请我吃。”徐子菲有模有样的拿起手机:“我真打了啊...真打了。”脏树知道徐子菲最擅长有模有样的表演,但这时候已经高二了,徐子菲的眼睛已经不如高一那么清澈透析,真假不会摆在她眼里。
脏树愈发觉得她置气的样子好可爱,真怕她走。那时候生活费不多,随随便便吃顿火锅不是件廉价的事,找别人借钱也不敢多借。攒钱的人也少,基本都有多少花多少。脏树煞费苦心的找人软磨硬泡,借到了五十块。徐子菲挑的地方,她平常跟姐妹去的地方,环境淡雅幽静,底锅三十,菜盘有标价,要哪盘自拿自取。剩下的二十块钱经费撑不起他们吃肉,也撑不起她吃肉。几盘素菜支撑他们在这家店坐了四个小时。还好蔬菜绿色环保,不然只要消费就送无限续杯的饮料还真不值得留这么长时间。
我理解脏树为什么老提差钱,因为这次火锅最后徐子菲那句“这是我吃过最垃圾的火锅”让脏树久久不能忘怀,尤其是在心仪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无能,以至于脏树后来不有些余额保底他都不敢跟别人出去。我总劝他做人要大度些,不是所有人都要你请吃饭的。他嘴角向下一耸,眼睛瞪大的像铜铃,也不知道学谁:“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不知道什么事站出来劝你大度一点,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这种人你得离他远点,因为他遭雷劈的时候容易连累到你。唰,这扎你一刀,你血还没流干净呢他过来,欸,你要勇敢起来,你死不死啊。”
他的话让我很不高兴,他太把自己当人物了,他不允许任何人反驳自己情感上的观点。他认为就自己经历的最多,自己也付出的最多,别人的恋爱都是虚张声势,全世界就他一个是无所保留的去爱,到头来一无所获。其实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是最想反驳他的那人:“你他妈小小年纪谈什么经历?你经历过什么呀你经历?”这样说不好,而且我是一个讲究后果的人,虽然他说一次这类惆怅的话我就想反驳他一次,但是我嘴上从来没有说出去过。
脏树拉住我的腕,晃了晃我:“想什么呢?快跟上。”我缓过神才意识到还在乘风中学门口。徐子菲已经往前走了二三十米了,不用想也知道她是要沿这条路到前边路口打公交去总站,然后换乘长途高速半小时直接到家。徐子菲完全没有意识到后边有这么个人跟着自己,正好让脏树一路一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