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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八

作品名称:常想比喻的人      作者:张晓葱      发布时间:2022-03-27 09:27:01      字数:4538

  徐子菲和脏树以前决裂过很多次,难怪有一次徐子菲当着好多姐妹的面大骂脏树是个跟踪狂。现在我看着他一个男的一惊一乍地找掩体跟在人家女生后边,我要是不认识他我也会瞧他个两眼半认为这人他妈的是变态。
  
  目送徐子菲的108公交离开,直到我们追不上它,愈行愈远的背影仿佛是脏树的南柯一梦。我们有过畅想找一个可爱的人目睹胡夫金字塔、空中花园、亚历山大灯塔、宙斯神像、太阳神铜像、阿索拉斯王陵墓、土耳其哈利卡纳苏斯的美丽传说,谈一场风光的酸臭恋爱,把这场恋爱如我背诵世界七大奇迹一样津津乐道。别人误以为我们腐朽其中,贪享肉色,实则柴米油盐、功成名就和腻歪一样都不落下,艳羡旁人。可惜七大奇迹六个已销声匿迹,成了资深旅客的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就会价位飙升,比如求之不得的宝贝、求之不得的人。口头既往不咎,事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再见已是无法实现的梦,放手才是新生。
  
  富永宾馆的床依旧温暖,我们用一晚上捂热的成果临回来还未凉透。脏树目前正处于刚见到心上人的欢喜中,这会自信心上头了,觉得世间一切美好与自己好不容易沾上了边。我们起的太早,打算让司机腾开地方,我们床上再补会觉。脏树触景生情,触到鼓鼓囊囊的被子喜笑颜开:“热的,热的,还没凉凉,有机会,还有机会。”被子伴随着哼哧哼哧声倏地被掀在一旁,脏树手收回裤缝。司机只穿了一条fashion内裤裸躺在床上,张口吐脏字:“谁他妈把我被子呢?”我和脏树看着司机瞪得生圆的眼睛,异口同声:“哇塞,这么大。”司机神色恍惚,立刻拉住被角盖住裆部,朝我们咂舌:“小孩乱看什么。”我想到司机想到了什么,矢口否认:“不是啊,我是说你那两坨眼屎好大呀。”脏树沉浸在喜悦中说话也不像之前含蓄:“这么大,好恶心啊,跟屎一样。”司机还算豁达,边揉边说:“就是屎呀。”
  司机睡够了,起来出去遛弯,我和脏树趁还没有厌床继续倒在床上睡觉。我们明知在床上躺越久越烦,但还是照做。我以为倒头就能睡着,结果半天干瞪眼,我想着这下完了睡不着了看会天花板吧,结果呼噜呼噜……
  
  呼噜呼噜呼噜......我用胳膊肘戳醒了邻桌趴在桌子上的脏树,他浑浑噩噩地坐起来,一脸的不乐意:“你干嘛?”我说:“我受不了了,你能别打呼噜吗?”脏树面色稍微松缓的“哦”了一声便接着倒下。于是我看着周围的人群来去,听着周围的小吵小闹或深情,闻着熟悉的纸屑轻狂、浓墨飞扬......这里,我的高一,脏树的高一,脏树认识徐子菲的第一年。传说司命星君司天下人命格,谱天下人命数,司命说:“也是倒数的第二年。”
  这年脏树爱好文艺,喜欢那种一句说到心坎上的句子,自己说话也喜欢整点别人不甚涉及的方面听都没听过的名词。比如别人夸谁谁谁很硬汉只用一句“你好man”,而他非得加个修饰点缀成“你比格里兹曼还要man”,仅仅为了二次压man这个韵。这年同桌徐子菲自身带有文艺气质,写出的随身贴句句都是脏树没见过的。徐子菲有一个小本本,里边杂七杂八的记录着各种跟学习无关的东西,像好词好句、随笔等比比皆是,尤其是首页那句“别人稍一注意你你就敞开心扉,你以为这是坦率,其实这是孤独”令脏树激动的五体投地,他认为这话不正形容的是自己嘛。
  脏树问徐子菲:“这句,是你写上去的还是……”
  徐子菲说:“废话,不然是你写的?”
  
  虽然脏树和徐子菲坐同桌刚够一月,但徐子菲已经足够察觉到脏树对自己文学造诣的肯定。脏树酷爱韩寒,所有韩寒的书都读过,就连上边印有韩寒著的《夜店》都读了,不过后来才知道那是别人盗用韩寒的名字印刷的。脏树对徐子菲说:“你这些句子话锋跟韩寒好像。”徐子菲乐道:“你还别说,以前还真也有人说过我笔锋像韩寒。”徐子菲对不熟悉的人只要有说话的机会都会表现得极具热情,她对脏树说:“这些都是假笑,我笑并不代表我快乐,高等文化人哪怕面上再开心内里还是要保持悲伤的情绪才能有好的发挥。”
  脏树说:“有道理,但是你刚才真的很开心。”
  
  除了高质量的好词好句,徐子菲的其他方面脏树真挺看不惯她,脏树觉得这女生不会做人,总对自己一副冷嘲热讽的嘴脸,说什么都要怼。这年脏树很无能,什么都不出众,所以最想要平和的尊重。虽然徐子菲是自己的同桌,脏树还是故意和她保持间隙,不和徐子菲言语过多,因为脏树怼不过人家,每每都是自己又说又气一肚子。徐子菲依然没有意识,她说脏树不算最帅那就是丑,给起了个外号叫丑陋,整天在班里丑陋长丑陋短。脏树没想到自己和人家避免不必要的交流都少不了人家埋汰自己,忍无可忍写下小纸条一封递给徐子菲:“徐子菲你能不能不要老怼我好不好,你对女生嘻嘻哈哈我不说什么,对其他男生也罢了,你对别人都很客气,为什么唯独要对我讽刺来讽刺去?我不要面子啊?”
  脏树用余光目睹徐子菲看完,毕竟人家是女孩,万一受不住哭了还来得及送张纸巾安慰安慰。徐子菲收起纸条,头都没带转的,凳子向后拉开,身体蹲到腾出的课桌下边,扯着脏树的裤腿让脏树注意自己在下面。脏树一朝下看,徐子菲就开始乐呵呵的滔滔不绝:“丑陋啊,我哪有怼你呀!即便你管那叫怼,你知道我为啥只怼你不,当然因为咱俩关系最好啦是不是。咱俩都同桌两个多月了,你比我上一个同桌好太多了,都这么熟了,说话要是还跟和别人一样约束那也太见外了吧……”徐子菲特别要表扬的一点就是,有什么矛盾当面解决,不藏隔夜仇。
  脏树看着她认真解释的模样:“好了好了,被你给逗笑了。”
  徐子菲重新坐下,自己占了上风反倒得理不饶人:“没错吧,我对你好才这样的是不是,你想。”
  说的倒像那么一回事,就是一点也不改,照样我行我素。下一次脏树又嫌弃她的时候,她就又蹲下去开始扯淡的不停。脏树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自己不点头就滔滔不绝乱拌的女生恬不知耻反以为荣的样,竟一闪而过:“要我以后娶的是她,日子一定很快乐吧。”脏树赶紧给了自己两巴掌,问自己:“想什么呢,鲁迅这年龄人家正搞革命呢,人家才一米五,自己堂堂一米七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绊倒在儿女情长上呢。”
  
  徐子菲有一部米黄色的手机,悄悄上学校带着,脏树总说:“徐子菲,把你那屎黄色手机拿出来我玩玩。”这手机不是最新款,也不是新款,就是最普通的小米,发消息听歌还凑合,打游戏切操作一看外机壳盖子跟十年前的三星模样差不多就知道肯定凑合不下去。所以物尽其用,脏树和徐子菲就充分发挥它听歌不卡顿的功能,经常在没有老师的自习课一人一个耳机听歌写作业。脏树当时特别迷西瓜jun,时不时要求听西瓜jun的《长生诀》——魑魅魍魉一剑破万法,尤记伊与君执手天涯,管他仇满天下,江山亦如画......拥伊人,长生无你怎成仙,地狱再无你名笺,已成仙......
  徐子菲怼脏树:“我真服了你什么品味,你是男的吗,喜欢听这么娘不拉几的。”徐子菲很多次会拒绝播放《长生诀》,但还是有好多次给脏树播了,播完必须嘲讽两句,“呦,以为听个高音的旋律就是有故事的人了,我真都服了还有男的爱这歌。”
  脏树一脸不屑:“算了,看你这次给我听了的份上,就不骂你了。”徐子菲掐着脏树腰上的肉:“呦,丑陋,你长本事了是不,还想骂我?”脏树疼的呲牙咧嘴,腰使劲往后一甩挣脱开徐子菲:“嘶,卧槽,你有毛病吧,多疼你知道不。”徐子菲两手一摆,说:“我不知道。”脏树捏紧手指头朝徐子菲进攻:“那我掐你让你知道下。”出于女生天生自卫动作,徐子菲两手扑棱扑棱,身子向后躲,笑靥间的嘴不停絮叨:“你别...丑陋...停...停...”
  徐子菲最喜欢的歌手叫沈以诚,最喜欢的歌是沈以诚的《椿》。距下自习只剩三四分钟时候,确保没有老师来查,徐子菲切到《椿》,趴在桌上预备睡觉。脏树活跃时间太久已经没了心力,整个人瘫在桌上已经睡了一时半刻,曲目变了他也醒了,动作没变只睁开眼睛,和徐子菲四目相对。脏树问:“怎么又是《椿》?你不腻吗?”徐子菲说:“你管我...咦,才没发现,你眼睛不小啊。”脏树说:“你发际线也不低哦。”徐子菲无奈:“睡你的觉,我就不该夸你。”
  
  这天的夕阳格外令人心动,全班倾巢出动到栏杆占位置观赏。班上这帮人这次行动很诡异,几个人看到了窗外胜景,几个人哇一两声搭伴出去,又几个人看到,几个人哇一两声搭伴出去......如果全班同时的哇聚拢在同一瞬间,脏树和徐子菲应该才会被吵醒起来。我本想跟脏树搭伴,奈何脏树已经休憩,人家没打呼噜贸然叫醒他怕他置气,索性不叫。跟徐子菲关系好的估计也是这么个想法。
  这天很好,全班都去外边追望美好了,其实美好就在班级内部。班外人山人海,纷纷感慨多美多美,班内冷冷静静,只剩脏树和徐子菲这两个趴着睡着的一对......同桌。
  夕阳大概变得更好看了,外边齐聚哇的一声。徐子菲醒了,看着面朝自己的脏树,她懒得起身,一时不知道该想点什么好。脏树不约而同也醒了,看着徐子菲看着自己,没有很反感那种故意表演打个颤身子,单纯有气无力的说了句:“盯着我你变态呀。”徐子菲并不吃惊,不变姿势:“我看窗外,盯你了?”他们自习课前头话说得过多,现在已经没心劲了,这两句对话都是趴在桌子上嘴动身不动完成的。他们从趴着坐了起来,左肩倚挨着对方右肩。教室唯一的一束余晖横擦过他们的头发之上,两个紧凑的泛着金边的背影,一高一低。教室依旧没有人进来,教室只有他们自己,两人看着窗外,思维无限大,表现很安静。耳朵里的《椿》——不在意我存在你心里面,只记得当时没有那么远,一眼朝如青丝暮成雪,梦惊起你不在眼前,我想给你一颗我的眼,倒映着曾拾起的缘……徐子菲先开口:“哇,天空好美!”脏树说:“嗯!确实美!”
  氛围烘到这了,仿佛两个人的交界打开了,问任何问题都不算越界。脏树说:“徐子菲,你说,要是以后你男朋友强行要摸你,你会让他摸吗?”徐子菲也很平静:“他要是强行你觉得我能反抗得过吗?”脏树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么灵巧的回答,这个机灵的女生!他扭头看向徐子菲,“噗嗤”一笑:“快得了吧,你还能反抗不过,谁能打得过你?”徐子菲仰起脸趾高气昂地说:“丑陋,你长能耐了得是?”脏树一声笑,转过去继续看窗外。徐子菲说:“丑陋你笑什么?”脏树说:“一笑泯恩仇,不跟你计较。”徐子菲说:“切。”
  
  前门吱呀一声,班主任迈了进来,一看里边竟然还有一男生一女生,驻足在门口,用死寂的眼光端详着脏树和徐子菲。沉默数秒,班主任开口说:“大家都出来了,你们在教室做什么?”徐子菲趁班主任问问题的工夫,在课桌下面摸索到耳机线,捻住一发力,两个耳机都滑落到了各自腿上。虽然光线较暗,但他们心里还是没底,不确定在班主任的位置角度看没看到耳机滑落。虽然他们表面要装作从容不迫,实际心慌的一批,附和道:“没…没干什么。”班主任说:“你俩学习都不差,千万不要......早恋,不然打电话叫家长了啊。”脏树和徐子菲一听倏地松了口气,显然他没看到耳机,意味着发现不了手机。脏树和徐子菲没了后顾之忧说话也利索了:“没早恋没早恋,没有的事。我们是看完了回的教室,没您说的那事。”
  班主任职责所在,不出教室就不能停止狐疑的态度:“别骗老师……那个脏树,你可是有前科的人,你以前小学上早操跟一个女生手拉手,还被领导点名。”
  脏树傻眼了,羞赧地问道:“不是,我小学的事您怎么知道的?”
  班主任说:“废话,你上的小学就是咱们中学的附属小学,我以前就是教小学的。”班主任拉开门准备走,临行还不忘叮咛,“记住,千万别早恋,就剩两年就高考了,抓紧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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