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连夜审讯

　　“张超雄！”华成章一走进审问室，对坐在铁椅上的张超雄大吼一声。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审讯室，二十多平方米的审讯室里，摆放着两张审讯台和一张十分笨重的钢制铁椅。张超雄坐在铁椅里，整个身体被关在里面，双手被解除了手铐，可以自由活动，但两只脚的脚踝处被一副铁镣铐锁住。此时，他的头正往下一垂尔后又微微一抬的，显然是在打着瞌睡。
　　负责审讯他的是柳文彬和搭档童子轩，他俩坐在张超雄的正对面的主审桌旁，而负责审讯记录的是艾钰。她的面前是一张摆放了台式液晶电脑的记录桌，她正用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努力不让自己睡觉。而此时，柳文彬和童子轩两人也是十分疲倦，哈欠连连。
　　张超雄被这一大声吼叫惊醒，他睁开眼睛，偏着头斜视着华成章，一副漫不经心无所谓的样子。
　　“华队。”柳文彬、童子轩、艾钰也被华成章的一声断喝震醒了，他们都慌忙起身，一个个跟华成章打招呼。童子轩则赶紧离开自己的座位，将椅子稍稍挪开后，说：“华队，坐。”
　　“招了没有？”华成章落座后问道。
　　“没有，从您开会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柳文彬指了指自己的笔记本略带失望地说，“他就是鸭子死了嘴巴硬，三个多小时了一句话也不说。”
　　“张超雄。”华成章再一次对张超雄大声喊道，“你既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为什么不应答？”
　　张超雄看了一眼华成章后，没有理睬，又开始闭目养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张超雄，你他妈的，没人教你怎么尊重人吗？”华成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爆了一句粗口，桌子上的茶杯、记录本、签字笔等东西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不要骂娘啊！”华成章的一句粗口终于激怒了张超雄，他终于开了金口，然而却是一句充满挑衅的警告语。
　　“我还以为你真是哑巴呢？看来也是一个孝子啊。”华成章笑了笑，语气和缓地说，“和你一样，老子也是一个粗人，从部队退伍回来后，就没有守那么多的规矩了。”
　　华成章掏出一包烟，从中取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后，递给张超雄说：“说吧，在哪儿当的兵？”
　　张超雄接过香烟，猛吸了几口，回答说：“广东。”
　　华成章用打火机点燃含在嘴中的香烟，跟张超雄套近乎说：“哦，我也在广东当兵，你广东哪里？”
　　张超雄终于放下了心理防线，他继续回答说：“湛江，1988年春季的兵。”
　　“我韶关，比你早两年。”华成章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跟你一起的还有谁？”
　　“荣哥和强哈。”张超雄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当他说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一不小心就出卖了自己的同伙。
　　“谁是荣哥？谁又是强哈？”华成章继续追问。
　　张超雄没有回答，而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吸着烟，白色的烟灰不断延长直到燃到海绵过滤嘴也没有掉落在地，整支烟都抽完了，张超雄也一直沉默无语。他将烟蒂扔在地上后，又微微闭上了眼睛。
　　“说吧，张超雄，负隅顽抗对你是毫无益处的。”华成章提高声音加重语气说，“张超雄，你已经出卖了你那些所谓的兄弟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为他们隐瞒了。”
　　但是，张超雄没有开口，随后，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审讯室内一片安静，寂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大家都在熬，也都在等待，等待谁先打破这种安静的气氛。
　　半个小时后，张超雄终于打破了沉默，说：“能否再给我一支烟？”
　　华成章起身拿起桌子上的那包只剩下几根烟香烟盒，走到张超雄跟前，抽出一支烟递到他的嘴唇前，张超雄张嘴衔住了那支香烟。
　　华成章用一次性打火机将张超雄嘴上叼着的香烟点燃后，说：“说吧。”
　　在这并不炎热的晚上，张超雄的额头上却冒出滴滴汗珠，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张超雄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说，我坦白，我交待。”
　　“把你所知道的都坦白了。”
　　“能否答应我一件事？”张超雄试探着问。
　　“只要不违背原则。”华成章斩钉截铁地说。
　　“不要将我的事告诉我老娘，好吗？”原来张超雄还真是一个孝子，自从父亲在他五岁时病死后，就是母亲王莲英独自一人将他拉扯大。本以为当兵回来后，自己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就能够赚钱养活母亲。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工作没三年，企业就破产改制了。本来就没有固定工作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一下子就把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还欠下了一大笔债务，这就更让张超雄的经济更加窘迫。在这种情况下，被周才荣拉下水，干起了铤而走险的勾当。
　　“没问题。”
　　“能不能去看我老娘的时候，给她五百元钱？”说到这里的时候，张超雄的眼里竟然有泪珠滚动。
　　“你不要……”柳文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华成章打断了，他果断地说，“我答应你。”
　　突然，张超雄大哭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哭得十分伤心。张超雄的突然嚎啕大哭让华成章、柳文彬等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都没有阻止他，任由张超雄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张超雄由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抽泣，渐渐地就停止了抽泣。他用手将泪水一抹，抬起头对华成章说：“我说。”
　　“姓名？”柳文彬问道。
　　“张超雄。”张超雄如实回答说。
　　“出生年月？”
　　“1970年1月出生，35岁”
　　“籍贯？”
　　“湖南恒安县。”
　　两人一问一答，审讯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
　　“你到昭阳南路鹏飞宾馆干了什么？将经过详细说出来。”华成章接着发问。
　　“根据我们三人的分工，由我蹲点，负责狙杀押运员。”
　　“哪三人？”
　　“我，荣哥和强哈三人。”
　　“荣哥和强哈分别是谁？”
　　“荣哥真名叫周才荣，大伙都叫他荣哥，三个人中他年龄最大，个子也最高，比我高一点。这次抢劫银行就是由他策划的。他负责开车接应。”
　　“强哈是谁？”
　　“朱尔强，他负责抢劫钱箱，我的枪响后，由他负责抢劫押运员手中的钱箱，钱箱到手后，就沿湘福路逃跑，由荣哥负责接应。”
　　“具体在哪里接应？”
　　“湘福路立交桥前一个路口。”
　　“是不是天泰路口？”
　　“是的。”
　　“然后呢？”
　　“然后就往湘江边逃跑。”
　　“你打死押运员后，为什么没有马上逃走？”
　　“开枪后，我看到那人倒了下去，就知道击中了。但当时下着暴雨，料想你们发现不了，就想再看一下热闹，没想到阴沟里翻船，栽了。”
　　“什么阴沟里翻船，你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华成章心想这家伙自以为是，相当自负，制造事端后竟然还敢留在现场欣赏自己的恶行，向警察挑衅，于是他毫不客气地骂道。紧接着又继续追问，“你们约定在哪汇合？”
　　“一小时后在岳恒路口，荣哥的家中汇合。”
　　“周才荣家的位置具体在哪？”华成章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呆在左手腕的手表，此时，时针已经指向了零点。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家隔壁是一家洗脚城，叫、叫夜莺足浴城。”
　　“好，今天就审到这，把他押下去。”
　　
　　“成章吗？”正在组织警力准备去抓捕周才荣的华成章突然接到宫文骏局长的电话。此时，六台警车在胡京副局长的指挥调度下，整齐地停在市公安局的院子前坪，全副武装的公安干警随时待命出发。
　　“是的。宫局，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呢。”华成章一边飞快地跑向警车，一边对宫文骏说，“张超雄已经坦白了，我们正在集合，马上就去抓捕另外两名嫌疑人。”
　　“小心嫌犯手中有枪，务必注意安全。”宫文骏提醒华成章说。
　　“是。”
　　“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谢谢宫局。”华成章登上排在最前面的警车后，对开车的段君勇坚定地说，“出发。”
　　一台又一台的警车依次从市公安局的大门开出，很快就上了昭阳南路。子夜的昭阳南路已经没有了喧嚣，也没有了拥挤，却多了些许安静和宽松，偶尔有的士、私家车飞奔而过，也有渣土车和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呼啸而过。街道旁的门店大都已经关门歇业，只有一家酒吧和一家足浴店还亮着灯，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人行道上，很少还有行人，只有环卫工正在清扫垃圾。
　　夜幕下，寒风中，奔驰的警车，闪烁的警灯，如同美丽的风景线在昭阳南路上绘出，人们早已进入各自的梦想。
　　二十多分钟后，风驰电掣般的警车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抓捕周才荣的地方——夜莺足浴城。
　　“就是这。”华成章示意段君勇靠边停车，从车上走了下来。其他几辆警车也陆续停靠到位。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和特警迅速散开，在周才荣所藏匿的那幢四层楼高的屋前待命。
　　华成章跟胡京轻声交流了一下，然后自己带着一拨警察绕到屋后，留下胡京带着一小队在前面和把控路口，防止周才荣和朱尔强逃跑。
　　此时，夜莺足浴城的前坪上，整齐地停放着五辆颜色不一、品牌不一的小车，夜莺足浴城大厅里灯火通明，一对年轻男女搂抱着从大厅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看到眼前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全副武装的警察，吓得扔下身边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子，撒腿就跑，可他还没有跑几十米远，就被两名警察追上给逮了回来。而那年轻女子则吓得赶紧跑回大厅里，一边跑，一边大声喊：“警察来了！”顿时，夜莺足浴城乱作一团，在房间里鬼混的男男女女们更是惊慌不已，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有的顾不上穿衣，有的来不及穿鞋，还有的一边提着裤裆一边慌慌张张地往门外跑，狼狈极了。
　　“李局长，今天有行动，怎么也不通知兄弟我啊？”夜莺足浴店的老板韦明亮拨通临湖区公安局李泓局长的手机后，劈头盖脑地责问道。
　　“什么行动？我怎么不知道？”被称作李局长李泓的一头雾水，他反问道。
　　“你到我这里来看看，全是警察。”韦明亮大倒苦水说，“平素我待弟兄们不薄啊。”
　　“我问一问，再打给你。”李泓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后，夜莺足浴城董事长韦明亮的手机响了，那边传来了临湖区公安局李局长的声音：“韦董，我问了，市局今晚也没有行动。”
　　“难道是……”韦明亮被弄得莫名其妙，他猜测道，“省局？”
　　“省局？这不可能吧。”李局长对此表示怀疑，他说，“省局有行动，一般也会通知地方配合的，现在又不是搞什么扫黄大行动。”
　　“李局，你能不能派些兄弟过来？”
　　“都这么晚了，到哪里去派？”李局长提出建议说，“你问一问，他们是哪个局的？”
　　“有兄弟说，看到车牌是湘A，长沙的，就是不知道是省局还是长沙市局？”
　　“这不是长沙市局的管辖区域，联合执法也应该是我们市局或者我们区局来配合。”李局长问，“警察进入足浴城抓人没有？”
　　“暂时还没有，不过有一个顾客刚到外面就被控制了。”
　　“可能不是针对你的足浴城，是不是在抓什么人？”李局长提出自己的建议，说，“你今晚就不要营业了，把顾客和小姐都遣散了吧。”
　　“哪还能营什么业啊，人都走不了了，前后门都被警察围了。”韦明亮大倒苦水说。
　　“只要没有进来抓人，就不用太担心了。你注意了就是，不要乱动。”
　　“李局，你就不过来帮帮老弟了？”
　　“情况都不清楚，我过来瞎掺和干什么。”说完，李局长就挂断了电话，关机了。
　　“妈的，真是喂不熟的狗。”韦明亮大失所望，愤愤地骂了一句。
　　就在韦明亮和临湖区公安局李局长通话的时候，华成章已经带着六名警察进入了周才荣的屋里。他们首先来到第一层，也就是停放汽车的那间门面，见没有人，又往第二层去，也没有发现周才荣和朱尔强，在第三层也没有，到了第四层也还是没有发现他们。每一层的每一间房，警察们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搜索了，没有周才荣和朱尔强的踪迹。
　　“胡局，都找遍了，没有找到，看来已经跑了。”重新回到一楼的华成章从里面打开卷闸门，对胡京副局长说。
　　“发现了什么没有？”胡京问道。
　　“找到了被抢的钱箱，但是钱不见了。”
　　“四十万的现金就这么不翼而飞了，要带着跑，不是那么容易的。”
　　“华队，在四楼房间的地上发现了血迹和包扎伤口的绷带和纱布。”段君勇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交给华成章说。
　　华成章接过塑料袋，打开看了一眼，说：“看来，张超雄没有说谎，周才荣和朱尔强确实在此落脚过，只是没有等到张超雄，就先逃走了。”
　　“查找银灰色桑塔纳，通过桑塔纳的运行轨迹来找到他们。”胡京提出了破案的思路，说，“天亮后，向周边各局发布协查通报，请求各兄弟单位协助查找银色桑塔纳。”
　　“是。”
　　“同志们都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收队。”
　　“那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从夜莺足浴店走出来后，看见我们就跑，被抓的。”
　　“这么一回事奥，审了没有？”
　　“初步审问了，说是到足浴城洗脚按摩的，因为害怕，就想跑。”
　　“没犯事，他跑什么呢？”
　　“心里有鬼，沉不住气吧。”段君勇指了指夜莺足浴城说，“这家夜莺足浴城说不定就是淫窝，要不要端了它。”
　　“没听胡副局长说了吗，收队，回局里。”说完，华成章头也不回就钻进了警车。
　　“那这个家伙呢？”
　　“放了。”段君勇没好气地说，说完跟在华成章的屁股后面坐进了警车。
　　望着警车离去的背影，夜莺足浴城的老板韦明亮露出了一丝冷笑：“妈的，虚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