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隔墙有耳

　　二号监狱警务室，雨花带领李长江和王勤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见坐在椅子上鼻青脸肿的石蛋，还有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茅小旺，身边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正冷眼注视着他俩。宋国柱见雨花进来了，示意战士往后退，把地方让给雨花她们。
　　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的石蛋，见门外进来三名军医，便缓缓抬起头，没想到正好和雨花的目光相遇了。他顿时浑身一颤，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人往后连退三步。蹲在地上的茅小旺闻声抬起头看见一脸平静的雨花，也整个人颤抖着迅速从地上站起往后退，直到退到墙根为止，两人眼里露出惊恐而绝望的神色。
　　宋国柱密切注视着雨花的动向，深怕她一时冲动，好在雨花在短暂愤怒后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宋国柱轻轻舒了一口气。
　　雨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地指挥李长江和王勤：“检查病情，包扎伤口。”说完又转身问宋国柱，“我们的志愿军老兵有受伤的吗？他们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宋国柱忙说：“哦大姐，在隔壁，我带你过去。”说完就领着雨花出去了。
　　见雨花出去了，石蛋和茅小旺相互看看，脸上的表情痛苦且尴尬。李长江对王勤说：“我负责这个脸上打伤的，你检查那个。”
　　等李长江和王勤给石蛋和茅小旺检查并包扎好伤口后，正好雨花背着药箱进来了，原本坐着的两人一看见雨花好像见到鬼似的嘚嘚瑟瑟又站了起来，满脸恐惧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雨花，这位当年曾经一起在雷鹏飞家伺候过老爷和太太的小姐姐。
　　宋国柱对身边的战士说：“你们都退到外面守候。”同时对已经注意到，他们敬重的雨军医和这两个敌特分子不一般关系的李长江和王勤说，“没事啦，你们俩也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等屋里只剩下雨花、宋国柱和石蛋、茅小旺四人后，宋国柱指着雨花问：“认识她吗？”
　　石蛋语无伦次地结巴着回答：“报……报告长官，我……我们……这……”
　　雨花盯着他俩似笑非笑地说：“认识啊，老熟人啦，就因为你们俩，我这不也变成了潜伏的敌特分子了吗？你们俩敢说不认识我，啊……”雨花的语气开始有些激动，吓得两人只往宋国柱身后躲。
　　茅小旺哭丧着脸说：“雨花姐，对不起，都是我们把你给害了，我们……”
　　“别叫我名字，更别叫我姐，我感到恶心。你们两个混蛋，我要是手里有枪，非毙了你们。”雨花说完后泪如雨下。
　　宋国柱忙过去安抚雨花的情绪，雨花抬起头来抹去眼泪问：“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干特务，为什么不跟着老爷……哦不，是雷鹏飞去香港；石蛋你为什么会出现我的部队附近？茅小旺又为什么跑到杨妈家里学徒，又为什么你们俩最后会躲在我婆婆的村里隐蔽？这到底是为什么，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宋国柱搬过椅子对雨花说：“大姐你坐下，别激动。”说完指着不知所措的石蛋和茅小旺说，“你们俩也坐下老实回答雨军医的话，要是有半点假话，我让你们生不如死，明白了吗？”
　　两人点头哈腰地说：“不敢，不敢。”
　　等宋国柱出去后，茅小旺率先给雨花下跪了，接着石蛋也跟着下跪了。茅小旺声泪俱下地说：“雨花姐，都是我们把你给害的。我们跟雷长官到台湾后，因为长官对反攻大陆不热衷，而且显得很消极，因此到了台湾不久就受到了排挤，被迫退役了。”
　　雨花对两人说：“都别跪着了，起来坐下慢慢说。”
　　石蛋接着说：“长官退役后依靠一些老上级的帮忙，在台北开了家公司做买卖，日子也倒不错。可是当局哪肯这么轻易放过他，不断威逼他参加反攻大陆的特训班，经常有人去他的公司骚扰捣乱，生意一落千丈。但是他始终都不肯低头，最后被迫离开台湾去香港了。”
　　雨花着急地打断：“我问你们俩为什么会干上特务，连你家的长官都不愿意干，宁可离开台湾也不低头，这倒有点骨气。可是你们俩呢？你们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
　　茅小旺叹了口气说：“哎，姐你不知道。”
　　雨花反感地说：“说了别叫我姐，谁再叫我马上走，你们俩也滚回监狱里去。”
　　茅小旺点点头说：“好吧，报告军医长官，我们俩也是被逼的。当初雷长官退出军队的时候，想带我们俩一起走，但是上峰压根不同意，说除非我们俩愿意参加特训班，否则长官既不能退出军队，也不能开公司做生意，更别想离开台湾。我们想这些年长官对我们不薄，我们懂，为了长官，我们就只能豁出去了，于是我们俩就被送到了特训班接受特训，以后就……”
　　石蛋摸着脸上的伤口说：“我去雨长官那里是上峰的意思，临行动前他们告诉我，要我潜伏过来后到滨海市，开始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当长官，更不知道你家先生还是团座，可后来……”
　　雨花实在不习惯两人的称呼再次打断说：“别老长官长官的，也别叫我家的团座，你以为还是在你们国军啊？”
　　石蛋和茅小旺束手无策地说：“可这……一时改不了啊，长官，哦不，这……”
　　雨花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挥挥手说：“算了叫我雨花，别长官的，我受不了，加上我现在不也被你俩拖下了水吗？”
　　石蛋看了雨花一眼，试探着说：“那……雨……花，我接着报告？”
　　雨花点点头问：“你的意思，我在滨海市部队工作，还有我爱人在当团长这些台湾都知道？”
　　石蛋举手示意：“我对天发誓，绝没有半句假话，上峰都清楚的很，这方面台湾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好。上峰的意思让我在滨海潜伏，伺机和你联系上，争取混入你们部队干个勤杂工什么的，长期潜伏下来。”
　　雨花仰天长叹：“我真傻啊，引狼入室啊。你这个王八蛋，我的一片好心被你利用了，我真想扒了你的皮。”
　　石蛋瞥了一眼两眼冒火的雨花，怯生生地接着说：“后来……我感觉你们有察觉，就赶紧跑，没地方了，只能去找小旺。”
　　雨花瞪着眼睛对茅小旺说：“你接着说。”
　　
　　隔壁一间屋里，两名身穿四个兜干部服的人正在用耳机听着雨花和茅小旺、石蛋的对话，显然这是监听他们仨的对话。一旁的宋国柱皱着眉头冷眼看着，看得出来他对这些人的做法很不满意，但是自己也不便于干涉他们的工作。
　　监听器里传来茅小旺的声音：“石蛋突然来找我，我也没辙了，咋办呢？先安顿下来吧，我就跟杨妈求情收留他。”
　　雨花的追问：“那后来你们为什么又跑了，你俩警惕性真高啊，我和爱人都去过扬州找你们，可惜又让你们跑了。你俩现在本事不小啊，这特训班看来有点意思，把你俩这警卫员和司机都训成了本领挺大的狗特务，抓住你俩我哥还真费了不少功夫，快说！”
　　石蛋的声音：“是是，我们是狗特务。当特务的日子真不好受，整天提心吊胆的，我常常半夜都惊醒，梦到雨花哥哥带着一批人来抓我。那段日子我的眼皮老跳，总感觉要出事，于是我就和小旺说感觉不妙，快撤吧，不然很快就被抓了。”
　　茅小旺的声音接着传来：“我当时已经厌倦了这种丧家犬的日子，我想干脆不走了，被抓算个球，也比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好。可是……”
　　雨花的急脾气又来了，她的声音明显有些急：“说呀，可是什么？别老是吞吞吐吐，我听的难受。”
　　茅小旺的声音：“当时我和石蛋的意见不统一，他不主张被抓或者投降，他说干脆再跑，然后改头换面隐秘起来，也不当这人人恨的狗特务了，就老老实实当个老百姓。要是过上几年，台湾那边找不到我们，也许就……”
　　石蛋接着说的声音：“可是就在我俩准备逃走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线的指令，要求我们寻找时机长期潜伏下来，为迎接日后国军大反攻做好内应。可是我们俩真的不愿意再给老蒋卖命了，就跟着小旺回到苏北洪恩县他干爹老家照顾老人，给老人养老送终。当时我们真的想重新开始做人，所以我们俩都很努力的在那里生活，后来……”
　　
　　二号监狱警务室，雨花坐不住了，她起身缓缓向茅小旺和石蛋走去，目光里透射出可怕的凶神。两人一看觉得不对，同时站了起来，用绝望的口气说：“雨……雨花姐，对不起……”
　　雨花咬牙切齿地说：“后来，你们先是跑到我爱人的大哥和我哥工作的洪恩县潜伏，再后来又跑到我爱人的老家郭家庄。你们不知道这些地方都是我们家人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吗？你们这是要把我们整个家族都置于死地。我所以被抓到这里来，我爱人从团长被挂职下放到农场劳动，我的两个孩子到现在还寄养在别人家里，我们一家四人被分成了三个地方，我现在是台湾敌特潜伏嫌疑分子。这一切都因为你们俩的自私自利，你们没想到你们是我们全家最大的凶手吗？我和爱人还有我哥哥朝鲜战场都九死一生回来了，可是却因为你们现在被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要是有枪马上蹦了你们两人挨千刀的狗娘养的。”
　　雨花一口气说出来心中积蓄的很久的话，犹如机关枪般的猛烈吐出，吓得茅小旺和石蛋抱着头推到墙角跟蹲下，嘴里大声喊道：“雨花，饶命啊……”
　　隔壁宋国柱一听大惊，不好，雨花要惹事，他赶紧夺门冲了出去。两名监听的干部也扔下耳机冲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