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苦难心不苦

　　雨花的问题总算是有了基本结论，台湾敌特嫌疑基本上被排除了，但是并没有恢复其党籍军籍和原职务，而是被押解回原部队农场一边接受劳动改造，一边继续接受组织审查。
　　当宣布对她的处理意见后，雨花第一个反应就是会不会和丈夫郭平在一起，真要是这样倒好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夫妻团聚了。
　　临走时，雨花提出再去看看那两个让她吃尽了苦的臭小子石蛋和茅小旺，她有话要对他俩说。
　　在军区保卫部门派出的干事和宋国柱的监督下，雨花再次见到了两人。
　　自从上次见到他俩雨花冲动的差点惹祸后，一晃又是几个月了，这回一见面，两人依然头都不敢抬起看她一眼。
　　雨花平静地说：“我走啦，不管你们把我全家害得多惨，我还是要告诉你们俩，好好改造，在祖国大陆比你们那个破岛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组织，争取赎罪宽大；以后要是能够出去的话，找个工作，成个家，好好过日子。人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别老为那该死的老蒋活着，得为自己活几年。如果你们还把我当姐，就记住我的话，别再让我心流血了。”
　　茅小旺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把头直接磕到地上说：“大姐，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我们该死，我们真没想到把你们全家都害了。我们要是再不好好悔过，连祖宗八辈都不会饶过我们的。”说完不停地磕头。
　　石蛋目光呆滞地轻声说：“早知道把你害的这样，打死了不干特务，后悔也来不及了。对不起了大姐，我们不是人，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雨花转身走了，身后传来两人的哭喊声：“大姐保重啊，对不起啊……”
　　院内一辆吉普车旁，闻讯前来送行的部队官兵和狱警们依依不舍地对雨花说：“雨军医，别灰心，组织上一定会还你清白的，我们会想念你的。”
　　雨花噙着泪水缓缓点头后，习惯地把双手伸给一旁的军区保卫干部，年轻的保卫干部犹豫片刻，把手伸向了腰间。宋国柱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戴什么手铐，不是排除敌特嫌疑了吗？还把大姐当犯人吗？”
　　一旁的部队看守官兵和狱警们也纷纷抱怨：“就是嘛，雨军医这么好的人都是特务，那还有好人吗？别伤了大伙的心！”
　　带队的干部挥挥手，年轻干部退到了后面，为雨花打开的车门。
　　宋国柱大声对自己的战士们说：“警卫连全体敬礼！”所有的官兵都向雨花行军礼，就连那些狱警也跟着一起向雨花敬礼。
　　雨花强忍着泪水，给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后，捂着嘴上了车。
　　汽车缓缓启动了，不时有人从楼上监室窗口里喊叫雨花的名字，宋国柱带领着战士们跟着吉普车送出了监狱大门。
　　正如雨花所期盼的那样，她果然被送到了丈夫郭平所在的军后勤农场劳动锻炼，这对于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喜悦了。
　　当吉普车把她和两名保卫干部送上火车后，又经过一天的颠簸，傍晚时分雨花终于到了农场。
　　远远的山坡上站立着一个人影，犹如雕塑一般矗立在那里。
　　雨花从窗户里把头伸出望着人影，心里惦记着自己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的丈夫了，会是他吗？
　　忽然见山坡上的人影飞快地沿着下山的路朝着吉普车方向奔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在狂奔。雨花心激烈地跳动着，是他吗？一定是我日夜思念的人，雨花用颤抖的声音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扭头问后排的保卫干部：“王干事，你看……”
　　王干事点点头说：“靠边停车吧。”
　　车刚停稳，雨花就迫不及待打开车门，向着来人跑过去，两人越来越近，最后紧紧拥抱在一起。
　　月光下，两人相拥的影子仿佛剪影一般映衬在明镜般的月亮湾里，一动不动。
　　吉普车旁，王干事和两名护送人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雨花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依偎在郭平的怀里。
　　郭平轻轻抚摸着雨花的头喃喃道：“雨花你受苦啦，这一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就担心你性子烈，走极端啊……”
　　雨花趴在郭平的胸口摇着头说：“不，不会的，有你和孩子们给我做动力，我什么苦都能吃，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冒冒失失的傻丫头啦。”
　　雨花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对郭平说：“都是我不好，连累了我们全家，还把你也给连累了，我真是生不如死。要不是有你和孩子们在心里撑着，我恐怕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郭平用手抹着雨花的眼泪安慰道：“我在这里很好，你不知道这年头部队不是以训练和保家卫国为主，整天不是学习就是运动，我又看不惯，正好在这里躲个清闲自在，不是挺好吗？”
　　说到这里，郭平忽然想起来什么，忙问：“哎，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去拿你的行李，我好好犒劳犒劳你，给你接风。”
　　雨花指着不远处的吉普车说：“叫他们一起吃饭吧，他们专程送我过来，一路也挺辛苦的。”
　　郭平陪着雨花来到吉普车旁对王干事他们说：“谢谢你们送我爱人过来，一路上辛苦啦！到我们农场去吃饭吧，都准备好啦，今晚天色已晚，你们要赶回军区要好几个小时，可以的话就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再赶回去，保证上班前可以到达。”
　　王干事脸露难色地说：“您是郭团长吧，我要请示一下。”
　　郭平从车上拿下雨花的行李对王干事说：“没事，你们自己决定吧，先到场部去洗把热水脸，吃个西瓜，咱们再开饭。如果上级要你们连夜赶回去，我给你们准备一些瓜果和点心带着路上吃。”
　　黑暗中场部跑来一群人，老远就喊着：“嫂子来啦，欢迎嫂子来农场工作。”
　　雨花听了心里暖洋洋的问：“是你们农场的战士吗？”
　　郭平点点头说：“对，我们这里有一个连的干部战士在农场劳动，这里可是好地方啊，山清水秀，土地肥沃，是个种庄稼的好地方，明天我带你到处兜兜转转，我保证不出一个月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场部会议室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雨花看得乐了：“哎呀，这一年我可是从来没讲过这么多好吃的，你真想把我养成一个大胖子啊？不行，赶明我也跟你一起下地干活，我不怕吃苦。”
　　郭平笑着对雨花说：“你呀，脾气还是那么爽，到了这里有你的话要干，我们这里就一个卫生员，在这荒山野岭的，附近十里八乡的老乡们看病都来部队，搞得我们小卫生员整天拉着苦瓜脸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呢。你来了正好帮助我们把医务室好好办起来，再给附近的乡里培养几个卫生员，定期带他们去巡诊，咋样？”
　　身后一位胡子拉碴的干部哈哈笑着说：“老郭啊，咱弟妹刚来还没吃饭你就已经开始给人家安排工作了，还说弟妹脾气急，我看你不弟妹更急。”
　　郭平赶紧介绍说：“哦忘了介绍，这位是我们军原高炮团朱政委，现在也被挂职到这里来改造，担任副场长。”
　　雨花忙起身说：“哟，朱政委，不好意思，郭平你也不给介绍。”
　　朱政委摸着下颚上的胡子挥挥手说：“我叫朱洪兴，现在也是种田的庄稼兵，我比老郭虚长一岁，就叫我老朱吧。”
　　郭平笑着招呼屋里的人都坐下，指着另两位穿着四个兜干部军服的人对雨花说：“来来，这两位是农场的连队干部，一位是张连长，一位是李指导员。”
　　两人迅速起身向雨花敬礼，高大魁梧的大个扯着大嗓门说：“嫂子好，我是连长张振国，东北人，讲究痛快，以后有事您尽管吩咐。”
　　和他形成反差的是身边那位长得精瘦的小个子，细声细语地说：“你好嫂子，我是指导员李永贵，山西人。”
　　雨花忍不住了：“你俩这搭档真好玩，一高一矮，一个大嗓门，一个像姑娘似的。”一席话把屋里的气氛逗乐了，欢快的笑声从简陋的屋里传出。
　　正说着王干事他们进来了，对郭平敬礼道：“郭团长，军区同意我们今晚就住在农场，每天一早就回军区去，麻烦你们了。”
　　郭平摆摆手指着三个空位置说：“快坐吧，就等你们来开席了。”
　　
　　夜晚郭平领着雨花来到后山坡上的一排平房，第一屋里的灯已经亮着，从第一间屋里出来一名小战士对郭平敬礼：“报告团长，屋子都收拾好了，我就住下面，有事喊一声我就听见了。”说完一溜小跑走了。
　　雨花看着这一排平房不解地问：“郭平，这一排房子原来是干啥的，为什么咱俩单独住在这山坡上，下面场部朱政委他们不都住那儿吗？干嘛咱俩单独住这里，这不是搞特殊吗？”
　　郭平嘿嘿一笑说：“嗨，这是朱政委的意见，原来这里住一个班，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整个农场的庄稼和下面营区的情况，毕竟咱们还是部队嘛，需要有点防范意识。后来经常有官兵家属来农场探亲，总不能和部队战士一起住吧，于是就把这些房子腾出来专门接待来部队的家属，在前面修建了一个平台和岗亭观察哨，保持原有的哨所功能。”
　　雨花半知不解地自嘲道：“哦，感情他们把我也当探亲的家属了。”
　　郭平对雨花神秘地说：“主要考虑咱们夫妻有一年没见了，这里好让我们方便些。”
　　雨花一听瞪着眼睛说：“你小声点，别让战士听见。”
　　郭平呵呵笑着挥挥手说：“听不见，他们在下面。”
　　郭平指着地上的木桶说：“你先洗澡吧，我给你搓背。”
　　雨花用手指戳着郭平的脑袋娇柔地说：“你就没想好事。”
　　郭平笑眯眯地对雨花说：“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吗？”
　　刚要脱衣服的雨花盯着郭平说：“你的意思……我能够到这里来是王副司令和大姐帮的忙？”
　　郭平点点头，雨花忽然闪动着泪花说：“也不知道咱家的晓宇和晓华怎么啦，我想死他们了，你能不能再请大姐他们帮帮忙，把孩子送到这里来，我们一家好歹也算团聚了。”
　　郭平拍着妻子的肩说：“首长都安排好了，明天大姐就带孩子们过来，隔壁屋子都收拾好啦。”
　　雨花一听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郭平的怀里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