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司马浩云说道：“老先生此次前来，该不会以为，就凭信阳公主的私印和方才的一席话，便可让孤王相信了吧？”
　　老者温和地看着他，眼神中又露出了那种长辈看着家中子侄的慈爱表情。司马浩云心里暗暗疑惑。按理，老者即使不行参拜之礼，但也该明白他面对的是楚国的国君，乃是君父，用这样的眼神看君父是很不礼貌也很不合宜的。不过，司马浩云倒没有感到不舒服或是被冒犯，反而对老者有种亲切感。
　　老者慢慢说道：“公主失踪之后，凤子乔自然是四处打探公主的下落。他一开始是怀疑老夫的那位旧友把公主藏了起来，便多次派阅风楼的高手去截杀老夫的那位旧友，所幸老夫的旧友武技高强，没有遭到凤子乔的毒手。后来，凤子乔打探到公主的失踪与若虚谷有关。此后，凤子乔便对若虚谷怀恨在心，派人四处查探若虚谷的所在，以乘机加害。”
　　司马浩云说道：“据孤王所知，孤王的姑姑是在生下长子之后一年病殁的。若信阳公主并非彼时病故，凤子乔又怎敢擅自伪称公主病故？他又如何能瞒天过海？”
　　老者说道：“当年，为了方便行事，凤子乔以携长子回乡祭祖为名，把信阳公主带回了梧州。在梧州，一切皆在凤子乔的掌控之中，他想怎么做都可以，更何况他手上还有强大的阅风楼？要制造公主病故的假象是轻而易举之事。”
　　司马浩云说：“既然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又何必急于一时，谎奏公主病薨？”
　　老者说道：“只因信阳公主已离京一年，先王太后甚是挂念，要召公主回京。也许凤子乔不想让公主失踪之事暴露，另外，也许也是想迫使公主现身，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司马浩云皱眉道：“若老先生所言都是真的，难道他凤子乔就没有想过，公主他日可能会回心转意，重回凤家？他为何要自绝其道？”
　　老者苦笑：“信阳公主性情刚烈，一旦做出了决定，便绝不会回头。因此，即使她决心离开凤子乔，也不会去找老夫那位旧友，若非如此……”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摇头叹息。
　　司马浩云也不禁有点黯然。如果姑姑和老先生的那位旧友曾是爱侣，当年姑姑下嫁凤子乔时便已背弃了与情侣的誓约，自然不可能再回头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年迎娶贺之莹，素素悄然离开，两相比较，其实是差不多的情况，他的心里更是愧疚。
　　两人相对无言。
　　半晌，司马浩云说道：“这些都是老先生的一面之词，孤王无法偏听一方。”
　　老者点了点头，把一直托在手上的那个扁扁的小布包递给司马浩云，说道：“王上请看此物。”
　　司马浩云接了过来，慢慢打开，里面包着的是一条薄薄的浅绿色的丝质披帛，做工十分精致，显然是宫中之物。披帛上写满了字迹。有些字迹已渐模糊，显然已有相当年月了。他仔细辨认，越看脸色越难看，待他看完，久久不语。
　　老者叹息道：“老夫也是看了信阳公主留下的手书，才知道前面许多事情。公主担心朝廷听信凤子乔一面之词，而加害于若虚谷，便在病重之时留下此信，嘱咐谷中之人，若凤子乔仍不死心，继续加害若虚谷，便把此信与她的印信呈上朝廷，让朝廷知道其中原委，莫要滥杀无辜。”
　　司马浩云说道：“信中说，信阳公主到谷中之后还生下一女。请问，孤王的这位表姐，现如今在何处？”
　　此言一出，老者脸色黯然，良久才轻声道：“信阳公主薨后，先若虚谷之主便收了那可怜的女孩儿为义女，于谷中抚养长大。但她因先天不足，加上幼年丧母，伤心难过，身体向来病弱。”他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司马浩云心情沉重起来，他已预见到那个不好的结局了。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她，在十一年前便病故了。”
　　司马浩云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这位表姐的年纪，沉声问道：“不知孤王的表姐可有留下后人？”
　　老者抬头看了司马浩云好一会儿，神情严肃，似乎在犹豫要如何作答。
　　司马浩云看着他：“孤王只是想知道姑姑是否还有后人在若虚谷里，请放心，孤王绝不会强迫表姐的孩子回京。”
　　老者说道：“她留下了一个独子，他在谷中长大，今年十七岁了，身体强壮。王上不必担心。”
　　司马浩云点了点头，说道：“很好！孤王也放心了。请老先生转告他，孤王欢迎他随时来京城，不管他是什么人，孤王永远都是他的表舅。”
　　老者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他心中苦笑，若不是老夫一再严令禁止，小瑾早就闯进此间找你“算账”了。不过，小瑾要找的可不是什么表舅，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此事。
　　司马浩云说道：“老先生，可还有什么事要与孤王说的吗？”如今时辰已不早了，平日他已陪素素吃完晚膳了。他可不想素素因为他迟迟不来而不高兴。
　　老者说道：“王上如今已知信阳公主与若虚谷的渊源了，那么，应该明了若虚谷是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楚国的事情的。若有人在王上面前中伤、陷害若虚谷，还请王上明辨是非！”
　　司马浩云淡淡一笑，说道：“老先生既肯孤身前来见孤王，当知孤王并非听信一面之词之人。”
　　老者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连连点头：“王上说的极是，倒是老夫太狭隘了。”他随即便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说道，“老夫在告退之前，还想送王上一件珍贵之物。”说毕，他从怀中又取出了一个红色小布包，双手递给司马浩云，郑重地说道，“请王上收下此物！请王上与老夫一般爱惜此物！愿王上与娘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希望娘娘……”他随即停住了，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司马浩云有点疑惑地接过布包，轻轻一捏，里面的物件也是软软的。
　　老者欣然一笑，再拱手道：“老臣先行告退了！”
　　司马浩云一愣，刚想说什么，那老者却转身匆匆而去了。忽然听到屋外一声大喝：“什么人？快快拿下！”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地越来越远了。
　　司马浩云只好苦笑一下，摇摇头，他刚才本想说派人送老者出去的。他低头看看手中的红色小布包，想了想，便慢慢打开小布包。当包中之物露出真容之时，他完全呆住了！层层包裹之中的，是一只精致的小小绣花鞋！这只绣花鞋，他非常熟悉，因为他也珍藏着一只，那只素素小时候的绣花鞋，那是去年某夜的某个夜行人留下来的。而现在摆在面前的，显然是与之配对的另一只！
　　司马浩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小小绣花鞋。他忽然想起那天苏彦说过的话：在青州有一个习俗，当心爱的女儿出嫁之时，父亲会把珍藏着的女儿幼时的一对小绣花鞋赠与女婿，以示珍重和托付！
　　司马浩云的脑袋有点嗡嗡作响，无数问题涌上心头：那位老先生到底是谁？为何会珍藏着素素小时候的绣花鞋？他为何此刻要赠与司马浩云？他知道青州的那个习俗吗？他最后为何要自称“老臣”？难道，阎则明并没有故去？而是藏身在若虚谷？为什么？
　　正当司马浩云思潮起伏之时，晏喜急急进来，看到他的主君安然无恙，不禁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从嗓子眼放回胸口里了。
　　晏喜轻声禀道：“王上，娘娘请您回房呢。”
　　司马浩云点点头：“娘娘可已用过晚膳了？”
　　“是，回王上，奴才已侍候娘娘用过晚膳了。只是，没有王上陪伴，娘娘今夜吃的不多。王上请放心，臣已吩咐内厨房把鸡汤炖下了，晚些时候送上来。”
　　
　　越王府后的街道上，昏暗之中，行人渐稀。
　　白长老跟着阎则明默默地走了一段，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谷主，您可见到姑爷了？“
　　阎则明点了点头。
　　“姑爷怎么说？”
　　阎则明没有回答，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也是一个复杂的答案。
　　“姑爷是否已相信我们若虚谷所为了？”
　　阎则明淡淡道：“他说，他不会偏听一面之词的。”
　　“这是何意？莫非他还会认为他的老丈人会与他捣乱吗？莫非他连他心爱的妻子也不相信了吗？”白长老有点急躁地说。
　　阎则明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他如今还不知道老夫真实的身份，至少老夫没有明言。也许他如今已经猜到了。不过，作为老夫认可的爱婿，老夫相信他会做出明智的判断的。”
　　白长老有点惊喜地说道：“谷主，您已认可姑爷了？”
　　阎则明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开始有点明白，老夫的素儿为何会选择他了！”
　　“谷主，那我们何时去接少主？”
　　“小瑾可能还要再受点苦。”
　　“为何？姑爷不肯放小瑾走吗？”
　　“他并不知道小瑾现已落在凤子乔手里，老夫没有告诉他。”
　　“谷主！您为何不告诉姑爷？”白长老急了。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而且，老夫相信，最晚明日，凤子乔一定会把小瑾的事报告给王上的，因为，后日就是正日了。他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那，那，谷主，我们要怎么做？”
　　“别担心！小瑾最多受点皮肉之苦而已，他年纪轻，也该历练历练了，总不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天天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我们先静观其变，再见机行动吧。”
　　白长老只能叹息，他能说什么呢，既然其老爹都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