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二九)
作品名称:《夕阳如血》(《血色黄昏》下卷) 作者:蓬蒿老翁 发布时间:2022-03-07 09:41:02 字数:5432
“哥!”卢隽莉抱着卢俊仁的头,锥心刺骨地大声喊道。可是,任凭卢隽莉怎么悲戚地呼喊,卢俊仁都没有任何的回应了,他仰倒在妹妹的怀里,紧闭眼睛,一动不动了。日寇射出的那颗罪恶的子弹,让卢俊仁付出了年仅四十二岁的生命。
第一次见到激烈的战争场面,天赐既兴奋又害怕。兴奋的是他想参战,可手里却没有枪,只有一把单刀,面对城墙上的日寇,一把单刀是毫无用处的。除了兴奋外,天赐还有一点点害怕。毕竟他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上过战场,于是他躲在路旁的一棵大树后,不敢探头出去看。直到枪声渐渐平息,天赐才从大树后探出头来,见警察和游击队员都冲上了城墙,他也跟在后面冲了上去。
可等天赐冲上去的时候,却看到卢俊仁仰面倒下。一直寻找机会想与卢俊仁见面的天赐,当看到卢俊仁牺牲的场景时,彻底惊呆了,尚还是小孩子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一会儿后,突然,天赐拨开众人,面向卢俊仁的遗体,双膝跪地,朝卢俊仁连续磕了三个响头。磕了头后天赐就站了起来,仰天长叹一声后,他自言自语地说:“黑山有难,卢局长,您却牺牲了,让我咋办呢,如何跟黑山的人交待啊?”
听到天赐的话,卢隽莉停止了哭泣,她将卢俊仁的遗体轻轻地放下,声音沙哑地问:“你是黑山的?”
“是的。我叫天赐,是刘魁派我过来找卢局长,请求出兵的。”天赐回答说,“有一股日军打进了黑山。”
“大概有多少日寇?”卢隽莉问。
“四、五十名。”天赐回答说,“我离开时,黑山护矿队已经跟日军打了起来。”
卢隽莉忍住悲伤的心情,她扫视了被战火洗礼的游击队员们说:“小赵、阿兵,你俩留下来打扫战场,其他人跟我一起支援黑山。”这支游击队是卢隽莉和田春芳一起在湘南拉起来的,虽然人数不多,但游击队对日军的骚扰破坏,有力地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支援了湖南的抗战。
“卢政委,我们警察队也要参加,黑山是卢局长帮助发展起来的,也是我们的保护对象。”曾是卢俊仁的营副、警察队的副队长钟林向卢隽莉请战说。钟林因为卢俊仁的关系跟卢隽莉和田春芳也相当熟悉了。
“好!钟副局长,咱们联手,共同抗敌。”卢隽莉握着钟林的手十分感激地说。接着,卢隽莉慷慨激昂地说,“同志们,黑山,是中国的土地,黑山百姓是我们的同胞,他们正遭受日军的残酷屠戮,我们绝不容忍小日本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乱杀无辜。你们说是不是?”
“是!绝不容忍!”众战士响亮地回答道。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田春芳挥动手臂,带头喊起了口号。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众人呼应。这是中国人的怒吼声,这是中国人对侵略者的回答声,这声音震动大地,这声音响彻云霄。
“同志们,出发。”卢隽莉下达了出发的命令,于是,三十多名游击队和二十多名警察在卢隽莉的指挥下,朝着黑山全速前进。
“卢政委。”就在卢隽莉带着众人飞速赶往黑山的路上,突然,一名游击队员骑着马追了过来,他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卢政委,有重要情况。”
卢隽莉收住了脚步,众人也跟着停了脚步。
来人下了马,向卢隽莉敬礼后说:“报告卢政委,衡阳失守,一队日军正向黑山这边开来。”
卢隽莉预感事态严重,她立即召集田春芳和钟副局长简单碰了一下头,商量了一会儿,就做了部署,并指向对面的山坡说:“田队长,我率领游击队就在这山坡阻击日军,你和钟局长带领警察队随天赐去黑山支援。”
“卢政委,还是我留下来吧。”田春芳深知阻击来势汹汹的日军,无疑是凶多吉少,于是,就坚持要留下来。但是,卢隽莉没有接受,而是坚定地对田春芳说:“我是政委,我对这儿熟悉。”
“隽莉姐,正因为你是政委,我是队长,军事上听我的。”田春芳辩驳说。
“卢政委,我和警察队负责打阻击,你去救援黑山。”钟林也向卢隽莉请战说,他十分清楚阻击日军势必会有重大的牺牲,甚至会全军覆灭。
“都别争了,快去!”卢隽莉斩钉截铁地说,“黑山的百姓等着我们救援呢。”
“隽莉姐,我走了,你多保重。”田春芳见卢隽莉如此坚定,就只好在嘱托卢隽莉后,带着一小队游击队员和钟林的警察队一起驰援黑山。
“保重。”说完,卢隽莉就带着十七、八名游击队员朝密林中去,隐藏在山坡中准备狙击日寇的进攻。
枪声骤起。
骤起的枪声像爆豆子一样,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接着又是一连几声沉闷的爆炸声,这一下子让刘魁的心弦绷紧了。他预感到日军发现了矿井里躲藏的黑山百姓,并可能正在屠杀他们了。于是,刘魁立刻命令道:“所有护矿队员集合,跟我一起去矿井,那儿极有可能出大事了。”
“集合啦!”一名护矿队员大声喊道。
听到喊声的护矿队员都走到刘魁的面前集合了,他们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翠姑和春秀一起也跟着站在了护矿队的队列中,等待着刘魁的发话。
刘魁说:“弟兄们,黑山的爷儿们,刚才的枪声大家都听到了,那是日寇在矿井屠杀我们的亲人发出的枪声,不怕死的就跟我一起去解救他们。是爷们,是孬种,就看你们的了。”
“刘矿长,我们呢?”春秀问。
“女人们都留下。”刘魁命令道。
“让我们去,可以搭把手。”春秀回答说。
“刘魁,春秀妹说的对,黑山是你们爷们的,也是我们女人的。”翠姑跟着帮腔说,“凭啥不让我们去?”
“胡闹,这是打仗,不是儿戏。”刘魁不客气地拒绝说。说完,刘魁看也不看她俩,就提着枪朝矿井那边冲去。
“黑山的爷儿们,都跟上!”一名叫卢猛子的护矿队员一边大声喊一边也拿着枪紧跟着冲了过去。翠姑跟春秀使了一个眼色后,就悄悄地跟在队伍的后面,春秀意会了,她也想为保卫黑山尽一份力,于是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你跟来干什么?”刘魁对刚才还在发愣的,现在却跟上来的田阿贵没脸色地呵斥道。听到枪炮声时,田阿贵一下子惊呆了,以至于喊集合时,田阿贵也没听到。
“魁哥,我错了,你杀了我吧。”田阿贵十分后悔没有将黑山的百姓带到山中来。
刘魁没有搭理田阿贵,而是朝矿井的方向快速地走着。田阿贵闷闷不乐地跟在后面,脚步放缓了不少。
卢猛子回头望了一眼田阿贵,就对他说:“阿贵兄弟,还在想什么呢,快点跟上。”
等刘魁率领护矿队员赶到离矿井边不远的山坡时,就看见赵大春和他带去的一小队护矿队员或横躺在草丛上,或倒在树旁,全都牺牲了,死状残忍。赵大春腿部中了一枪,肩膀中了一枪,胸口被刺刀扎了一个大窟窿,显然,他是在日本鬼子打扫战场时,被发现没有死后刺死的。
看到这种场景,刘魁和剩下的十一二个护矿队员都异常悲伤,但刘魁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更担心矿井中的老幼妇孺。见刘魁没有停下来,其他人也不敢停留,他们继续朝矿井走去。
快到矿井时,刘魁收住了脚步,他警惕地往矿井的方向望去。只见矿井口站着两名日军士兵,矿井的前坪还有六名日军士兵,他们端着枪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四处张望,十分警惕。
“怎么办?”翠姑问。
“谁让你们上来的?”看到翠姑和春秀二人,刘魁没好脸色地说,“快下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春秀回答说。
“矿长,既然来了,就让她们跟着吧。”护矿队员卢猛子帮腔说。
“不可轻举妄动,救人要紧。”刘魁嘱咐众人说,“先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突然,一阵枪声从矿部那边传来,原来,田春芳带着的一小队游击队员与钟林的警察队赶到了黑山,并且跟日军在黑山镇口交上了火。
听到矿部传来的枪声,守在矿井口和在矿井前坪戒备的日军士兵都撤离了,他们都赶往矿部那边去支援了。
见日军士兵走远后,刘魁这才带着众人来到矿井前坪。
翠姑激动地问刘魁道:“刘魁,是天赐搬来援军了吗?”
“真的,是卢局长来援救咱们黑山了吗?”春秀也非常激动地问道。
“听这枪声,不像是卢局长的警察队,倒有些杂乱。”刘魁回答说,“先不管它,我去矿井看看情况,安全转移人员更要紧。”说完,刘魁正准备进矿井去查看一下情况。翠姑也要跟着进去,刘魁阻止翠姑说,“翠姑,你就不要进去了。在外面等我。”接着刘魁又对卢猛子说,“猛子兄弟,带人警戒,我先到矿井里看看。阿贵,你跟我一起进去。”说完,就大步朝矿井中走去,田阿贵也紧跟着钻进了矿井。
刚进入矿井,眼前的一幕惨状就让刘魁惊呆了:微弱的光线下,狭长矿井井道,一具具失去生命的躯体横七竖八被随意地丢在黑色的地上,像被掀翻了的棋盘而散落的一颗颗棋子;况且是一颗颗流着血的棋子,甚至不少的棋子已经残缺不已,有的没有了头颅,有的没有了躯干……
“啊呀呀!”刘魁痛彻心扉地嚎叫着,他仿佛看见日军先是用枪对着矿井点射,后用机枪扫射,最后用手雷轰炸,近两百人没有一个活着的。
田阿贵则瘫倒在井道上,耸塌着头,一副悲惨的样子。
刘魁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他仔细地辨别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突然,他看到了十分熟悉的蛮子大叔的尸体,他悲伤地喊着:“蛮子大叔,蛮子大叔。”
蛮子大叔早就没有了回应,他已经被炸死了。躺在蛮子大叔尸体旁边的是小木头的尸体,小木头尸体被马大嫂子压着,马大嫂子的背部被炸出了一个大的血窟窿……
刘魁不忍继续走下去了,也不忍继续看下去了。他呆呆地杵在原地,目光呆滞……
过了好一会儿,冷静下来的刘魁将一直瘫坐在地上的田阿贵一把提了起来,对他怒吼道:“起来,拿起武器,去报仇。”
“报仇,报仇……”田阿贵发疯似的喃喃自语道。
当刘魁拖着田阿贵走出矿井时,众人都围了上来。一看到刘魁和田阿贵的悲哀的脸色和落寞的情绪,就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伙都义愤填膺,纷纷请战。
刘魁鼓动众人说:“兄弟们,黑山遭此劫难,都拜日本鬼子所为,今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消灭倭寇,报仇雪恨!”众人呼应。于是,十几个护矿队员、翠姑和春秀在刘魁的带领下一起向矿部悄悄地摸去,准备与前来的援军来个合围,一同消灭入侵的日军。
可是,还未等刘魁等一班众人摸到矿部,就在一幢牌屋前遇上了手持单刀、前来报信的天赐。
“赐儿,怎么回事?”翠姑向天赐问道。
“娘,警察队正在与日军激战,但日军太强了,已经牺牲了好几个警察和游击队员。”天赐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一支日军也在向黑山扑来,卢政委带着游击队正在黑山坳口前的山坡处阻击。”
“卢俊仁,卢局长呢?”刘魁问道。
“他在卢家坝镇与日军作战中牺牲了。”天赐回答说,“当时,我冲上城墙时,他被一名日寇打中了胸部,就已经死了。”
听到卢俊仁牺牲的消息,刘魁一下子无法接受,但这就是战争。于是,刘魁做出了一个令众人都十分震惊的决定,他说:“快,返回矿井处,必须赶在日寇增援部队到达黑山前炸毁矿井。”
“矿长,不能炸啊。”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是别人,而是春秀。
“刘魁,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翠姑也对刘魁建议道。
“魁哥,我们是不是过去打一下?”卢猛子问。
“你们难道不清楚吗?枪声已经稀疏了,日军很快就会过来封锁矿井的。”刘魁说,“再就是日本鬼子又从桂仁县调遣人马过来,不就是针对黑山的矿井吗?”
“矿长说的在理,我们都听你的。”春秀说。
“必须炸了它,矿井绝不能留给日寇。”刘魁斩钉截铁地说,“阿贵兄弟、猛子兄弟,我已经决定了,现在不是与日军硬拼的时候。全部迅速返回矿井,在那儿的坡前阻击敌人,直到将矿井彻底炸毁。”
果不其然,就在刘魁他们返回矿井时,田春芳的游击队和钟林的警察队被凶猛的日军阻挡在黑山镇口,强劲的火力死死地压制着他们,使得他们无法开展有效的进攻。
三次进攻都失败了,心急如焚的田春芳对钟林说:“钟局长,你们掩护,我来冲。”
说着,田春芳就带着剩下的两名游击队员往前冲。在冲的途中,两名游击队员先后中弹倒下牺牲了。而田春芳在接近柏树时,一颗子弹击中了她的胸膛,殷红的鲜血直涌而出,田春芳为抗日献出了年仅三十六岁的生命。
眼见田春芳中弹牺牲,钟林正要组织剩下的警察发起进攻,突然,一发炮弹落在了他的身旁,“轰隆”一声,炮弹爆炸了,一块弹片击中了钟林的头颅,钟林当即壮烈牺牲。
钟林和田春芳两人先后牺牲后,很快,日军就发起了反击。本来就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游击队,加之武器落后,仅只有长短枪,且弹药严重不足;而警察队虽然是由正规军改变过来的,且临时决定参战,还没有配备重武器,仅只有一挺轻机枪,无法与拥有迫击炮、重机枪、轻机枪、手雷的日寇抗衡。但因为游击队员和警察相互配合,英勇作战,尽管最终全部壮烈牺牲,但也给入侵黑山镇的日寇予以了重创,打死打伤日寇二十多人。
就在田春芳的游击队、钟林的警察队与入侵黑山的日寇进行战斗的同时,卢隽莉率领打阻击的游击队埋伏在离黑山镇五公里远的山坡两旁,尽管人数不多,武器落后,但十几名游击队员在卢隽莉的指挥下,顽强地阻击日军小队的进攻。
“打!”卢隽莉一声令下,顿时,游击队的枪口齐发,增援黑山的日军刚刚进入卢隽莉布置的伏击圈,就一下子被打蒙了,走在前面的几个日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了阎王。
当日军小队长发现在山坡伏击他们的并不是国民党正规军,而是衣衫不整、武器落后的游击队时,立刻组织起了反击。日军凭借着装备精良的武器和经过正规训练的军事素养,开始呈进攻队形向卢隽莉所率领的游击队阵地发起进攻。
刹那间,枪声阵阵,硝烟弥漫,一颗又一颗的手雷投向游击队的阵地,一颗又一颗子弹射向游击队员。面对日寇的疯狂进攻,卢隽莉毫不畏惧,她一面冷静指挥,一面向进攻的日军射击,游击队员也是沉着应战,凭借几颗手榴弹和几发子弹与敌人周旋。他们越战越勇,但是敌众我寡,在击退日军三番五次的进攻后,游击队损伤惨重,仅只剩下腿部受伤的卢隽莉和两名受伤的游击战士了。
“我没有子弹了。”一名头部裹着纱布的受伤战士说。
“我也没有了。”另一名大腿受伤的战士也报告说。
“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卢隽莉手中拿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激励两名战士说,“我们多坚持一分钟,黑山的百姓就更多了生存的机会。你们怕不怕?”
“不怕。”两名战士异口同声,且异常坚定地说。
卢隽莉和两名战士相互搀扶地站了起来,就在数名日寇冲到跟前时,卢隽莉拉响了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