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民办教师>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作品名称:民办教师      作者:郑安怀      发布时间:2022-03-03 09:51:32      字数:4371

  大家围着张师傅推杯换盏,陈春河插不上言。待到宴会结束,很多人酒醉离开,张师傅坐小客厅品茶,陈春河拿杯茶,掏出身上准备的好烟,陪张师傅喝茶。张师傅问他在哪个单位上班,当知道他与大舅哥同在一个办公室时,关系便亲近了一步。问到他老家哪儿的,他说了。张师傅说:“你们家那地方,出产好板栗。去年秋天去你们那里,朱区长送我一袋,回来亲戚们不够分。”
  “既然张师傅喜欢,我老家有亲戚,今年秋天,给你准备些。”陈春河赶紧说。张师傅阻止道:“别,我只是胡谝,乡下哪样特产进城,城里人都稀罕。工作有规定,我们这些在领导身边工作的人,要严守纪律,不能随便收人东西。影响不好。”
  陈春河在政府部门历练三十多年,啥道理他不明白?他说:“朋友之间,捎点家乡的农产品互相尝尝,又不值几块钱,违反啥呢。你们为领导服务,说起来好听,其实,干的工作又多又繁琐,比我们辛苦多了。领导心情不好,你们就得小心。领导半夜要去哪里,你们再苦再累,也得陪领导去。”
  陈春河一番话,说到张师傅心里。张师傅对陈春河倍感亲切,两人推心置腹地打开话匣子。
  “你这样有水平的人,才能理解我们。”张师傅接过陈春河敬上的一支烟,陈春河恭敬擦着火柴,为他点燃。他深吸几口,叹道:“别人都看着我们风光,天天跟领导吃香的喝辣的,到下边,人人把咱当领导一样敬重。这些人哪里知道我们的辛苦?家里的事顾不上,娃娃上学、生病、开家长会,咱从来没管过。老婆生病住院,咱也没时间去陪陪。有时刚跟老婆钻被窝里,床头电话响了,领导要用车,咱丟下老婆就跑。不怕你笑话,有几次正在办那事,老婆在兴头上,电话一响,咱下床便穿衣裳,老婆威胁说,你敢走我给你戴绿帽子。戴啥帽子咱也管不了。身不由己嘛。说白了,咱就是一条狗,主人咋使唤,咱咋往前扑。不过,好处也有,家里有解决不了的困难,跟领导说一声,领导都热心帮忙。”
  “那是。不能只使唤人不关心人嘛,要让你安心工作,就得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陈春河极力奉迎。张师傅说到兴头上,也许是酒精的兴奋作用开始发挥,张师傅的厚嘴唇吧叽得飞快,把平时不说的小秘密也抖搂出来:“实话告诉你,我老婆跟我时,是待业青年。领导一个电话,安排到副食公司。零时工干了三个月,老婆嫌工资低,活儿累。领导又一个电话,马上转正。从柜台调到财务室。财务室坐两年办公室,老婆羨慕搞采购的。说财务室管死账,没油水。采购油水多,能拿回扣。我又找领导。老婆马上升到副经理,主管公司采购业务,领导六个采购员。我小姨子高中毕业,找不到好工作,领导见了一次,就安排她去机关学打字,如今,跟领导调外县,当办公室副主任。我弟弟也是当兵回来,我亲自带他去武装部找武装部长。安排到下边的乡里当武装干事,现在升副乡长了。我妹妹明年毕业,就打算进机关。到时候,还指望我这个当哥的去说话……”
  “肯定没问题。你关系网宽,在小县城,谁说了算?还不是领导一句话。”
  “那倒是。咱也就顺便为自家人行些方便,违法乱纪的事,咱绝不干。”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领导身边工作,思想境界都提升到领导的档次了。以你现有的水平,下去做个乡镇长,绰绰有余。”陈春河说。张师傅咧嘴笑了。舔沟子的话,听起来总是顺耳。陈春河小心翼翼地进入主题。他调动面部神经,尽力使自己的笑容保持到鲜花盛开的状态:“有件事,想请张师傅帮个忙,不知该不该说。”
  “有啥你说,能不能帮,就事而论。帮得上的,绝不含糊。帮不上,你也别见怪。”张师傅俨然已把他当朋友。陈春河说:“我亲哥,初解放就开始当民办教师,站了三十多年讲台。不敢说桃李满天下吧,教出的学生,在地区机关工作的也有。他如今还是个民办。想转公办,托我跑关系,我人微言轻,也没啥门路。以他的条件,各方面都符合转公办。你可能听说过。咱县上每年民办转公办的名额只有一两个。要么是有特殊贡献,评过省级的优秀教师,要么三十年以上教龄。张师傅若能帮这个忙,我和哥哥一定不会亏待您。需要的花费,你只管说。”
  张师傅半眯着眼睛,专注听着,夹着烟头的一只手轻轻叩击茶几。沉思半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个问题,竞争得特别厉害,早两年就听领导说过。今年,是贾副县长主管科教文卫。这事得找贾副县长。不过呢,事情很难办。”
  “你直说,有啥为难的?”
  “说了你别走话,咱哪说哪撂,传出去,对领导不好。”张师傅先行警告。陈春河保证:“你放心,任何话,只烂我肚子里,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贾副县长爱唱歌跳舞,是个歌谜。歌厅里一曲《一无所有》征服全场。领导不缺啥,咱乡下土特产,领导啥没有?他只喜欢一样。”张师傅招手,陈春河偏脑袋送上耳朵。张师傅对着陈春河的耳朵嘀咕了一句话。陈春河严肃地点点头。其实,张师傅透露的所谓秘密,在县城,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没啥秘密可言。但今天从张师傅嘴里说出来,陈春河还是很吃惊。毕竟,坊间传闻与领导身边工作人员亲口说,其可信度具有天壤之别。
  其它东西好办,花钱买得到。领导喜好的,花钱买不到呀?
  “你只要满足了贾副县长的这点嗜好,你哥那点事,还不是领导嘴一歪。”张师傅说。陈春河不敢承诺。张师傅明白他的难处,又悄悄对着他的耳朵嘀咕一番。陈春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有人好烟酒,有人好权力,有人好钱财。你好啥我不知道,我呢,就喜欢喝两口。酒色财气,男人总得占一样。啥欲望没有的男人,就是你们岭南人说的板货篓子(方言:没用的人),岭北叫怂囊包子。这种人,别说做官,放农村种地,也就是个放牛娃。”
  “那是。感谢您指点,我下来想办法。”
  张师傅点点头,打了长长的一个呵欠,眼泪和口水一起争相奔流。他揺摇晃晃站起身,说:“不早了,好不容易请天假,回去好好睡一觉,半个月没交公粮了。”他幽默了一句,陈春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小县城里,男人们把陪老婆过夫妻生活称为交公粮,即完成硬性任务。陈春河扶着张师傅,送到门外。看见张师傅的人又围上来,他的大舅哥将两条好烟塞给他,并叮嘱:“你侄儿的事,还靠你当姑父的在心。”
  “你尽管放心。姑父不帮娃,要这姑父干啥。”张师傅满口应承。他老婆也赶出来,夫妻俩挽着胳膊与众人告别。
  陈春河自参加这场婚宴后,好几天愁眉不展。他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改革开放之后,一阵风兴起的歌舞厅、卡啦OK,他不喜欢,也没去过。时下流行的狼嚎一般的什么什么风,他听着腿抽筋,像听铁锨在水泥地上刮沙子。女儿喜欢得宝贝似地,房间墙上贴满了这些学驴叫唤的明星照。但听驴叫唤,必须背着他。跳舞,他更没兴趣。别说自己跳,大厅广众之下,看别人搂搂抱抱他也脸红。自己不喜欢且不参入的事,就没有突破口。
  张师傅指点陈春河,给贾副县长物色一位好嗓子好身段,年轻又漂亮的舞伴,只要办成这件事,啥也不用愁了。听起来很简单,对他而言,却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
  晚上,夫妻俩在一起,老婆问他:“这几天驴脸吊多长,是单位挨挫了,还是看我不顺眼?”
  陈春河说:“都不是。想给哥转公办,找到点门路,事却难办,我愁着无处下手。”
  “我以为有女人缠你,看我这老脸不舒服呢。既然有门路,为啥又难办?”老婆问。夫妻俩向来感情好,老婆在商场当营业员,对男人很关心。陈春河把难处告诉了老婆。老婆奚落他,“一天都办些啥事,为你哥,你可是费尽了心事。你们男人啊,把漂亮女人看得比命还金贵。我就想不通了,女人的脸蛋能当饭吃?再漂亮的女人,灯一拉,不就那么回事,有些人,咋老想着别人的老婆。”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们女人也一样,身上喷呀,脸上抹呀,出门把衣裳换一身又一身,总想把自家弄得花枝招展。各有追求嘛。”
  老婆笑了。她一本正经对男人说:“你刚说的事情,我估计能帮你。事情成不成,得等我打听后再说。”
  “你真有办法?”陈春河喜出望外。老婆娇嗔地点着男人的额头说:“我帮你拉皮条,你咋报答我?”
  “概念搞清楚,咋成了帮我拉皮条?我啥时还弄这事了?你呀,帮我把这件事办成,我送你一付金首饰。”
  “不稀罕。”
  “你稀罕啥?”
  “只要你别跟那些男人学坏了。”
  “这点你放心。我老婆也曾经是小县城的一枝花。我这辈子,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没尝过别的女人啥滋味。一般女人,我还真看不上。”
  “你也尝一回嘛,不然,一辈子多冤。”
  “没那个兴趣。年轻时没想过,如今老了更不想。你一个人,我还力不从心呢。”
  “谁知你干没干过。没有男人搞女人回家对老婆坦白。”
  夫妻俩调笑一阵,上床。陈春河要老婆说说她有啥办法,老婆笑而不答,只是把头倚在男人肩膀上,一只手在男人身上轻触浅抚,像温暖的春风抚弄大地。
  过了两天,老婆告诉他说:“人我找到了,你安排吧,你可别插一杠子。”
  “你给咱杠子上贴张封条嘛。”
  “贴你头上。”
  陈春河去联系张师傅。礼拜六晩上,老婆领着一位女人回家。陈春河一见,是老婆单位的小李。姑娘他见过,身高一米七以上,丰乳肥臀,腰细长腿,鸭蛋脸,皮肤像才剥开的煮鸡蛋,白皙嫩滑。丹凤眼,双梢入鬓,顾盼之间,摄人心魄。鼻梁挺直,红唇艳丽。听老婆说过,追小李的小伙子排着长队,她负责的柜台,是商场业绩最好的。但小李心高气傲,一般的小伙子,她根本懒得理。单位元旦搞晚会,小李能歌善舞,是晚会的主角。不知道老婆用啥方法说动她的。张师傅一见,十分满意地把小李请上车。
  陈春河放下了心事,等待着结果。一个礼拜后,张师傅专程找到陈春河,确认了他哥哥的名字及工作单位,让他耐心等消息。又过了一个多月,陈春河等得心急,去找张师傅。张师傅一见他,便哭丧着脸,直揺脑袋。把陈春河拉到宿舍里,关上门,才压低声音说:“哥呀,咱俩把事情办砸了。”
  “咋啦,领导不喜欢?”陈春河忙问。张师傅一屁股坐在软包椅子上,半躺身子,拍打着椅子的扶手,唉声叹气说:“不是不喜欢,是喜欢得过了头。家里那口子抓了现行,告到老大这,老大大发脾气,要撸了他。这阵安排下基层去蹲点了。我看这事要黄。家里那口子,是地区哪个要害部门领导的独生女,他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全凭老丈人背后撑腰。如果老丈人发火,他啥都完了。”
  “闹一阵也就算了,还会真的丟了官?”陈春河仍抱一线希望。张师傅的表情如丧考妣:“事情是这样。可这会儿,人家怨我呢。我成了惹祸根。你想啊,我不介绍,所有事情会不会发生?我还敢替你说话吗?他妈的,这辈子没办过这样的窝囊事。”
  “你为我办事,是我连累了你。”陈春河心里冰凉,嘴上仍要说好听的。张师傅站起身,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屋子里如一堵移动的墙,他踱着步说:“不说啦,也怪我嘴多,灌多了猫尿,嘴上没把门的,有些话,我们是不能对外说的。造成不良影响,要让领导知道了,砸自己饭碗。”
  “成与不成,你尽力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仍然感激你。”
  “不说了,已弄成这怂式子了,后悔也扳不回来。看以后啥情况再说。”
  陈春河灰溜溜离开。到中秋节前,仍然回老家找哥哥准备板栗。张师傅的人情要还,陈春河贴进去一箱高档酒和两条好烟。老哥俩推杯换盏间,陈春河把这一次努力的经过与结果告诉了兄长。陈老师长吁短叹,从此心灰意冷。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