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正月二十八，燕京。
　　凤子乔把刚刚看过的一份密报随手扔在书案上。自正月十六凤翎离京后，他就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最近若虚谷也毫无动静。黄三娘在过年前曾密报，若虚谷的谷主可能会在正月来京城，但是后面也没有确切消息了。凤子乔相信，阎则明不可能对其女儿即将登上王后之位的事情袖手旁观的。但是，如果无法掌握若虚谷的消息，凤子乔就无法安排下一步的行动。他焦急地等待着黄三娘的进一步消息。按照早前的计划，年初一那天，黄三娘带着那个若虚谷少主在“豪客来”大闹了一场，还把太后宫里的高总管暴打了一顿。凤子乔本来期待着下一场“大风波”的出现，但是，那个少谷主忽然就乖乖地呆在屋里不动了。黄三娘也没有冒头。凤子乔在考虑着是否要找人主动联系她。
　　黄三娘的这枚棋子，凤子乔已埋下多年了。最初是为了对付梁国的罗生门，后来就是为了若虚谷了。当若虚谷居然“顺便”救了黄三娘后，凤子乔当即密令黄三娘务必取得若虚谷的信任，如果能加入若虚谷就更好。但是，若虚谷却没有接受黄三娘的加入，不过，还是留下了后路，同意黄三娘与燕京的若虚谷之人一起。于是，凤子乔便令黄三娘安心潜伏下来，不要主动与他联系。所以，黄三娘与封老道一起专心养蜂酿酒，其间没有做任何秘密行动，直到阎素素再次回到京城。凤子乔发现，他的机会又来了。经过多年的打磨，他早已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足够耐心，机会总是会有的。
　　对于阎素素这个女孩子，凤子乔最初只是一种可怜与同情的心情，所以，他交代凤晓在少年军中尽量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她此后的命运将会如何，他并不想管。这个世上有太多可怜的人了，他管不了那么多，她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狠心而愚蠢的母亲。凤子乔本来只是想得到苏文雪的儿子而已。
　　当上官天宇主动把阎素素的命运揽上身之后，凤子乔暗暗好笑，心想，上官英豪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居然要做这种蠢事。他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静待此事将会在何种情况之下突然“爆炸”，而且，他也一直在期待着上官一族的大祸临头。所以，凤子乔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静静等待。
　　日子平静地逝去了，直到那年，太子司马浩云仍是不想回京，居然提出调到永州。凤子乔派人一查，当年的“阎肃”居然还在，而且最近升职了，成了参将。那时，凤子乔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一个满脸风尘的粗壮的男人婆的形象。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提议兵部发一个函，永州和常州的大将军对调，而且，不得带走参将以上的将官。他是这样解释的：永州情况比较复杂，山民小族众多，永州原将官可能不会太听话，如果没有跟随多年的旧将官帮忙，太子将会遇到比较大的难题，那么，一来二去，太子觉得麻烦了可能就会主动回京了。于是，当年的楚王接受了这个建议。
　　他想知道，当太子发现永州军之中居然藏着一个女人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上官英豪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困境？而且，他也已经查出了阎则明的下落，他也想知道，阎则明要怎么办？他等待着好戏上场。他要那个人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有耐心，他会等，等那个人最终承认，他，凤子乔，才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凤子乔的预想之下。太子确实发现了藏在永州军中的女子，但是，他也被这个女子深深地迷上了！然后，后面的一系列发展，都让人措手不及。凤子乔一直都在努力修正前面的差错，但是，他也越来越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因为，他发现，他的儿子居然并没有站在他的那一面。而最糟糕的是，他发现太上王也并不反对这位阎氏女为王后，是因为她的容貌和当年的茹妃一模一样吧？太上王对茹妃怀有深深的负疚之心，他大概把支持阎妃作为对茹妃的补偿了！除此之外，凤子乔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太上王支持她。而唯一能让太上王不再支持她的理由，就是隐藏在她后面的若虚谷。只要若虚谷露出“真容”，凤子乔相信，太上王一定马上让楚王把这个女人废了。
　　凉州的行动，本来是几位重臣一齐合谋的“逼宫”之法。他们认为，只要民怨沸腾，楚王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册封王后的事情。为了让凉州民情与册封王后的事情相关联，他们还特意编了几首歌谣，准备到时教人传唱。不过，凤子乔并不太认同这种做法，因为要识破这些伎俩并不难，而且很容易会被愤怒的楚王秋后算账。然后，凤子乔发现了贺章林还在暗暗走一着“险棋”，那就是沭王。如果沐王的计划成功了，那么现任楚王司马浩云失去的就不仅仅只是王后了，他的王位也可能不保了。到那时，他还有余力对他们“秋后算账”吗？凤子乔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相比沐王司马浩宁，凤子乔还是喜欢现任楚王司马浩云更多一些。思量再三，凤子乔向太上王禀报了宁州兵最近的动向。令人诧异的是，太上王居然并没有让他马上报告楚王司马浩云，只是说：“且再看看吧。”凤子乔不明白太上王的意思，但也不便追问，毕竟两个都是太上王的亲儿子，太上王究竟支持哪一位？有时真的摸不透。
　　既然凉州的行动已宣告失败，而沐王的动向未明，凤子乔决定还是专注在自己原来的目标——“若虚谷”之上。
　　凤子乔决定，还是要先找黄三娘了解最近的情况，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眼看着册封日临近了，可以利用的时日不多了。
　　
　　黄三娘刚一进门便马上跪下了，低声道：“大人，三娘来迟，请大人恕罪！”
　　帘内人说道：“起来吧。”
　　“谢大人！”黄三娘慢慢地站了起来，仍是低着头，不敢抬头往里张望。
　　“近来可有什么消息？”
　　“回大人，那少谷主一直呆在梨园，每日只是在白长老的监督下练功，完全不出门。三娘这次出来也是借口到燕子崖看看，而少谷主本也想跟着三娘出来的，但被白长老阻止了。那杨长老刚过完初五就回茶馆去了，一直都没有再到梨园来，只是偶然派两名伙计送东西过来。”
　　“送些什么东西？可有信笺？”
　　“回大人，都是些吃食和使用之物，两名伙计把东西放下就走了，也不多留。有时少谷主要他们帮忙在城里买些好玩好吃的送来。三娘都经手查过了，里面并没有任何夹带之物。也许是初一那日的事情，让他们上了心，白长老是绝不肯让少谷主再出门了。而三娘那日所为，也可能惹那老头有点疑心了，三娘也不敢擅自行动。”
　　屋里人沉吟了一会儿，问道：“那老谷主呢？可有消息？”
　　“三娘曾无意中听到那白长老与少谷主说，老谷主因为某些事情耽搁了，暂时不会来京。不过，最晚到三月上下，应该能来。所以，白长老要逼着少谷主练功，以免被那老谷主查问。”
　　屋里人没有说话。
　　黄三娘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三娘还听到说，那老谷主可能是去帮大公子的忙了。大公子最近可能有些棘手的事情，三娘也有好长时日没有听到大公子的消息了。”
　　一直在旁没有说话的左鳞忍不住问：“那大公子是何人？”
　　黄三娘有点惊讶地看着他：“左先生不知道大公子是谁？”
　　左鳞道：“莫非左某人认得他？”
　　黄三娘笑了，说道：“左先生自然是认得的，而且熟悉得很呢，他就是苏彦。”
　　“苏彦？”左鳞愣了一下，很想问：为何苏彦会是“大公子”？他又是什么“大公子”？难道会是若虚谷的大公子？那么若虚谷的少谷主应该是苏彦啊！但若苏彦是若虚谷的少谷主，那么大人要掌握若虚谷岂非易如反掌？又何必绕那么大的圈？
　　但左鳞跟了凤子乔二十多年，深知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凤子乔所决定的事情总是有深刻的理由的。他便及时沉默了。
　　屋里人叹了一口气，说道：“若那老匹夫不来京城，那么老夫的计划就有些棘手了。”
　　黄三娘看了左鳞一眼，说道：“大人，三娘最近也一直在琢磨此事。三娘以为，若左先生再去把那慎王引出来，三娘则把那少谷主引出来，让他们俩会面，然后，大人派人把他们当场抓获，就可以证明若虚谷与慎王互相勾结了。”
　　左鳞道：“那又如何？即便官府相信若虚谷与慎王勾结，也不能为大人如今所谋划之事有任何帮助。”
　　黄三娘微微一笑，说道：“左先生，若官府确认若虚谷与慎王有勾结，只要大人稍作引导，就可以把那天晚上在独孤府的事情引出来。那天晚上，那少谷主就夜闯候府，还与凤三公子交过手，相信三公子肯定能认出来。而那少谷主年少天真，若逼问他夜闯候府之事，他必然会把若虚谷大小姐的事情牵扯出来。到那时，无需那老谷主露面，朝廷也就知道了阎娘娘与若虚谷的关系了。然后，再把凤三公子送给王上的酒在兴盛茶楼被人调包，换成毒酒的事情引出来，那么，若虚谷要谋害王上的罪证也就确凿了。加上如今兴盛茶楼已被焚毁，那也可以说是若虚谷为了消除证据的一个罪证。”
　　左鳞盯着黄三娘，说道：“原来，兴盛茶楼是你焚毁的？”
　　黄三娘淡淡一笑：“兴盛茶楼早就引起了官府的注意。而那天晚上的动静又太大，既然有人点了一把火，那么，三娘觉得就这样烧掉也不是坏事。所以，三娘在甩开那些巡防营的官兵之后，又返回茶楼，加了一把猛火。”
　　左鳞道：“当时可有人看到三娘回来？”
　　黄三娘说道：“当时已是半夜，官兵都去追赶那马车了，而且开始那火也不大，很快就被浇灭了，哪里会有人守在一旁看有没有人回来呢？”不过，黄三娘是失算了，阎素素回到王府，便马上让肖剑派人到那茶楼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那派去的人正好看到黄三娘所做的一切。
　　“但是三娘，阎娘娘即将被册封为王后，若虚谷就要坐享一切，又怎么可能会那么傻去谋害王上，自毁前程呢？这可经不起推敲呀。”左鳞摇头道。
　　“左先生别忘了，阎氏为王上生下了唯一的王子，如果王上不幸，那么，何人最有资格登上王位？那么最大的受益人又是谁？与其一切仰仗王上的鼻息，还不如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吧？而勾结慎王之事，则可牵连出梁国之事，可说他们是要借助敌国势力来夺位。那朝堂上的种种，朝臣们都比三娘更清楚了。”黄三娘微笑。
　　左鳞沉默了。此计若成功，阎氏一定没有活路了。而若虚谷也必然被举国围剿了。
　　屋里的人也沉默着。
　　黄三娘说道：“大人，苏彦如今是否不在京城？三娘以为，此时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若等苏彦回到京城，可能会影响我等的行动。”
　　屋里的人终于开口了，说道：“左鳞，你们好好合计一下，有了具体方案，再禀告老夫。”
　　“是，大人。只是，那慎王自上次受挫，怕是不肯再轻易相信左某了。”左鳞微微皱眉。若司马浩飞不肯出现，那么这个计划根本无法实施。
　　“嗯，他不是一直想知道老夫是何人吗？你就说，老夫想见他一面。”
　　“是，大人。”
　　黄三娘说道：“大人，若此事成功，三娘是否可以……”
　　“若此事完满，老夫便满足你的心愿。”
　　“是，多谢大人！”黄三娘喜极，连连磕头。她已经等了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