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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华宴芳菲(一、二、三)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2-02-21 11:05:25      字数:4931

  一
  嘉祐三年(1054年)早春时节,柳永从杭州任上返回东京汴梁,他是从杭州学政的岗位上回京交差的,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在地方任职。回程路上他就在想,交待完事务后,就向朝廷提出致仕申请。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桑榆晚景,再不踏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词作,真对不起自己为填词奋斗一生的巨大付出。
  不料皇上未批准他的致仕请求,仍然让他担任屯田员外郎兼领郎中事。兼领郎中事,等于是在他长期担任的屯田员外郎一职上提了半格,这是皇上对他的褒奖。
  柳永早已是名满天下的大词人,不管什么人,不管多大的官,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柳屯田”,因为这是皇上御口亲封的,“露花倒影柳屯田”,是皇上当着百官之面以赞赏的语气说出的。
  柳永这一生风风雨雨、起起落落、大喜大悲、毁誉参半,但更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
  他精擅填词度曲,凭一己之力掀起举国上下竞唱新声的潮流。他才华横溢,平等待人,从不把歌女当作贱籍对待,因而得到无数歌女的爱戴和追捧,她们是他的超级拥趸。他的风流倜傥俘获了万千歌女的心,他就是她们心中的神。
  流行于天圣年间的那几句口号,“不愿君王召,但愿柳七叫。不愿千黄金,但依柳七心……”,汴京城掀起的这股疯狂劲,时至今日仍热度不减。尽管他老了,歌女们喜欢他的程度更加狂热。只要柳永往哪儿一站,周围就很快聚拢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人,歌女高兴,商家高兴,市民高兴。
  傍晚饭后,柳永与虫虫坐在温馨的小院里品茗闲谈。没有平日的人来人往和突然的敲门声,难得的有这么一个清静的夜晚。
  柳永感慨地对与他相亲相爱二十多年的红颜知己虫虫说道:我也曾在地方上为官十年,我虽无范相的胸襟,像他那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也自惜羽毛,还算清廉不扰民。他说的范相是指范仲淹。
  景祐元年柳永进士及第,他被派往睦州任推官,他到任时,范仲淹刚刚从睦州知州任上离职,二人在睦州任上交臂而过,后来一直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柳永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竟奢靡,这是我词中用语,仅三字,道出当今社会弊端。我这次到杭州,见过地方一位官员给圣上上寿的莱谱及礼品,看了让人咋舌,幸亏门客谏止,才未送达朝廷。当今圣上不喜此风,注重勤俭节约,若真是将这份礼品置办完,照单呈递上去,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定。单从这一件事上看,社会这种糜烂之风着实让人堪忧。越是地方上,越是一方诸侯,越是奢靡无度。特别是越往下走,到县镇村乡去看,老百姓的贫困生活与官吏的骄奢淫逸更成鲜明对比。上行下效,这股奢靡之风不禁,恐非国家福祉啊。
  “当我见过了那份礼单,又听人家议论送礼的奥秘,我才领悟到,可能只有会这样行事的才真正是当官的料,也才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升官发财。有那么一刹那,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过去的廉政为民、廉洁自律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别人还要说你是无能、假清高。这样可怕的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给我的触动太深了。”
  虫虫一只手托着香腮,一只手摆弄着茶杯,深情地看着面前的这位丝毫不显老态的老人。她静静地听着柳永述说,一幕幕往事,从她那依然如少女般清澈的眼前闪过,有的温馨,有的浪漫,有的惊心动魄。这许多许多的事,有些是听她的七哥讲的,有些则是她和他共同经历过的。
  数考不中后的消沉与豪放,轰动京城的矾楼夜宴,临轩放黜激愤填词,振聋发聩的“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的豪言壮语,放浪形骸奉旨填词的狂放,山东道上险些被占山为王的饥民当成採花大盗生吃了,进奏院事件差点儿成了刀下之鬼……一幕幕往事历历在目。
  柳永感慨地说道:“按说我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什么样的高档地方我都去过,多么大的官员和富可敌国的富豪也都见过,也曾与当今皇上对饮谈词。我这几十年是看着国家一天天繁荣昌盛过来的,我有条件挥霍,有推不掉的酒局歌局,可是我也见过地方百姓的贫苦生活和艰辛,我真舍不得浪费啊,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为自己奢靡过,这样的铺张浪费、暴殄天物不是好现象。国家不患贫而患不均,因为贫穷,人民可以万众一心,意气风发;因为不均,则会掀起人们反叛、仇视心理,激反民众喊出均田地的口号。”
  柳永手掌拍着膝盖,连连叹息:“我这一生别看是花天酒地,歌舞风流,但是一生从未真正奢靡过,一钟一粟来之不易,真的不敢暴殄天物啊。”
  虫虫是柳永一生的挚爱,她能在那污浊的环境里为他守身如玉,两人间的亲密关系甚至曾达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只因突遭变故才终止。但他们之间的友情、亲情却一直持续到今天。若是没有突发的进奏院事件,庆历年间,柳七哥就已经把她纳为妾了,此时已经是儿女绕膝了。她不无遗憾地想着,忽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让她激动不已。她要给这个她爱慕、崇敬一生的男人以出人意料的惊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京师第一酒楼矾楼又一场轰动全城的盛宴,即将在几天后的夜晚上演。
  
  二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群穿着艳丽,花枝招展的歌女忽然像一股潮水般地涌进虫虫院子里。顿时令小院如洛阳牡丹节时的一座花园,四散站立的歌女如同鲜艳的花朵开了满院,姚黄魏紫,五彩缤纷,争妍斗艳。
  游走的歌女像穿花的蛱蝶,在柳永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头发晕眼发花,让柳永这华发衰翁迷失在花海之中,耳边满是叽叽喳喳的青春絮语。
  柳永迷朦之中终于听清楚了,原来汴京城的众多歌女在矾楼安排了盛大酒会,这二三十位歌女只是派来迎接柳永的代表,矾楼那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歌女在等候。
  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响,众女子簇拥着柳永向外走去,街面上到处都是租来的马驴骡、车仗、轿子,把这狭窄的巷子塞得水泄不通。众人将柳永和虫虫推上一抬披红挂绿的大轿,歌女们纷纷骑驴上马、登车坐轿,前呼后拥的,人流顺着马行街向矾楼涌去。吹鼓手们竟然吹响了宫廷乐中的导引曲,让轿中的柳永心中忐忑不安。
  他这时才惊讶地发现,身边的虫虫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粉红的锦缎衣服,光艳照人,夺人眼目。柳永一把搂过这个永远看不够爱不够的女人,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沾湿了虫虫的肩头。
  虫虫打趣道:“哎呀,老了老了这心里越发柔弱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你掉眼泪呢。酥姐跟我说你哭得那么伤心,我还有点儿不信。今个儿我信了,好了,我给你说说怎么回事吧,一会儿到了矾楼就来不及了。”
  柳永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那天发了感慨后,听者有心,觉得这倒是一个极好机会,也让这个风流才子老了老了豪奢一把。虫虫她们几个人商议以后,提议包下矾楼,请来各自认识的歌女,大办一场酒宴。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
  佳娘等人去矾楼商量包房之事,老东家听说是要为柳永大办酒席,兴奋不已。他亲自出面,见了佳娘等人,又是一劲儿赔不是。虽然过往之事早已讲清原因,也得到柳永原谅,但由于柳永始终没再踏矾楼一次,东家心中仍不踏实。
  这次可是机会难得,没想到这些京城歌女能安排柳永到矾楼来,将这样一场豪华庞大的宴会交给矾楼承办,高兴得东家满口应承,许诺矾楼要包下一切,不让众歌女们出一分费用。
  但是东家承诺包下所有费用的提议却遭到佳娘她们的拒绝,好说歹说,佳娘才同意让矾楼提供场地、装饰和饮料,其余菜肴、酒水由众歌女负担。佳娘对东家实心实意地说道:“你矾楼固然不多花点儿觉得不合适,可我们众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谁都想为柳郎身上花销一笔,花少了我们心里更是不落忍啊。”
  最终总算双方谈妥,各自尽力而为,通力合作搞好这场盛宴。
  等安排差不多了,不知是谁提到当年那事,说那年就听说虫虫自己在张罗婚事,连佳宾名单都让瑶卿拟好了,结果事出意外没有了下文。这次来参加宴会的有不少是上次名单里的人,有人提议说借此机会为他俩办个准婚礼吧,虫虫听了坚持不让这么办,怕给柳永造成负担。虽然众人尊重虫虫的决定,但是今天一进院子,几个姐妹还是把虫虫推到屋里换了这身新衣,还说穿身新衣总可以吧。
  虫虫三言两语的将这件事讲个明白,道:“到现在我都没来得及看哪,这衣服好漂亮呀,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虫虫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忽然娇羞地搂住柳永,在他耳边低声道:“七哥,你看我好看吗?像个新娘吗?”
  柳永冲动地亲吻着虫虫道:“好看好看,这身新衣也好看,真是锦上添花啊。你是我的新娘子,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三
  上百桌的席面,早已备好诸般细果,异品肴馔。有许多行菜者不断的上菜,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各种菜肴瞬间堆满桌面。
  行菜者俗称跑堂的,看跑堂的送菜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能看得你头晕眼花。他们左手上托着三只碗,右臂自手至肩头一共摆放了约二十只盘碗,穿行在各桌和客人之间,将客人点的菜分送到客人桌上,一份都不会错。吃这碗饭真不容易,要想胜任这份活计,看来不经过艰苦训练是不行的。
  东京城酒店里的菜肴品种极其丰富,从最高档的山珍海味到低档的茶饭应有尽有,各酒店还有自己的特色招牌菜,这里也就不一一细说了。
  各酒店除了提供自己店内自制果品饮料外,也允许外面的小贩到店内向客人兜售各种干鲜果品和蜜饯食品,东京酒楼里只有州桥附近的炭张家和乳酪张家这两家店不让闲人和小贩进,因为这两家店只卖自己腌制的菜蔬和好酒,他们的腌制食品极有特点,不愿意被其他的食品混淆了风味特色。
  今天的矾楼由于有这样一场大宴会,而且客人又多是风尘女子,来兜售食品的小贩可是逮到了机会,一拨走了又上来一拨,轰也轰不走,赶也赶不动。小贩一旦站到你面前,软磨硬泡,你只有买点东西他才肯离开。
  小贩们兜售的食品极其丰富,正合了爱吃零食的这些妇女的脾胃。
  这桌刚要了旋炒银杏、栗子、河北鹅梨、梨条、梨干、梨肉、胶枣、枣圈、梨圈、桃圈、核桃肉、牙枣、海红、嘉庆子。
  那桌又要了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煎、西京雪梨、河阴石榴、山楂条、回马葡萄、西川乳糖、狮子糖、霜蜂儿、橄榄、龙眼、荔枝、召白藕、甘蔗。
  另外的几张桌子旁也有几个歌女叫喊着:“喂!过来,这边来,有没有林檎干、芭蕉干、人面子、蜜饯、罐子党梅、柿膏儿……”
  陆陆续续端上来的各样果品有几十种之多。
  柳永这一桌上竟然较别的桌上多了几道珍馐,老东家亲自来到柳永面前,双手抱拳道:“这几道菜是我送来赔罪的。那年不恭之事让我始终不能忘怀,又没办法补救,想起这事就不开心。”
  柳永赶紧站起身道:“事情都过了二十几年了,陈芝蔴烂谷子的事,还提他干嘛?”
  老东家年龄应该与柳永不相上下,但却苍老很多,他感慨地道:“是啊,是啊,二十年了,二十年的光阴可是不短呀!你我都成了老人,你还好,不显老,可也两鬓斑白,胡须也有些花白了。我就更不行了,老得不成样子了,再也没有什么心气了,打算过个一二年就再也不干了,该交班了。”
  老东家轻嗽一声:“我一生平等待人,虽是商人,但恪守祖训,从不欺人,一生公平。黄算盘那种小人行径,真是砸我矾楼的招牌,打我的脸啊。只这一件事堵在胸中,始终是我一块心病,是我矾楼的奇耻大辱呀,怎么想也放不下。”
  柳永劝道:“今天这么多人来矾楼,我这不也来了么,一天云彩都散了,掌柜的以后再不要提这件事了,好吗?”
  老东家笑着道:“好,好,今日能在矾楼见到你我心已安。不提了,不提了。”
  老东家声音有些哽咽,赶紧刹住,笑对柳永和众人道:“我为柳郎中介绍一下这几道菜,这是两道凉菜,这盘叫‘黃雀酢’,这盘叫‘雕花蜜煎’,看着好看吧?雕工精良像个艺术品,是不是让人看了都不舍得下箸?这是两种鱼,那盘是江鳐,比较名贵的鱼。这盘是土步鱼,听这名也不高档,菜的品相也不是那么吸引人,可这盘菜的作法是一条鱼只取两腮用,其余鱼肉只能拿去做鱼羮,这样不起眼的一盘菜没有二十几条鱼做不下来。这两大盆的都是蟹,那位姑娘你问旁边这碗里的水是干嘛的?这是用来洗手的,可不是喝的啊。这是南方来的蟹,吃的时候先把它撕开,洗完手再蘸着调料吃,这个菜名也就随着吃法叫作‘洗手蟹’。那一盘也是蟹,叫橙酿蟹,那蟹又鲜又香不说,还能吃出新酒、菊花、香橙的味道。这里还有两道名菜,是古代传下来的‘八珍’之味中的两种,一是猩唇二是熊掌,这可是轻易见不到的,柳郎中可以多吃点儿。好了,不多说了,再说这菜就凉了。这有两坛酒,是我矾楼酿的最好的酒,一是‘眉寿’,正好请柳郎中喝,另一是‘和旨’,比较柔,正适合各位佳丽。各位佳宾,请吧!人生行乐须如此,柳屯田真让人羡煞啊!”
  东家见大家拿起筷子,临走又对柳永道:“待会儿还有一道菜,请你务要品尝,不过你最好准备个彩包,包上一点儿散碎银子,品尝后赏给大厨。”
  东家下楼后,旁边几桌也有人凑了过来,柳永赶紧张罗着:“大家都别客气,都来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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