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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岁月苍生(五、六、七)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2-02-17 10:21:14      字数:8452

  五
  许多平民住在皇城里天子脚下,多年来一直过着太平宁静的日子。物产丰富,人丁兴旺,小商小贩们走街串巷,儿童们聚在一起学击鼓学跳舞。老年人则三五相聚话家长里短,早已忘掉了自己儿时经历过的战乱岁月。
  有一个官员居住的地方离马行街不远,他住的巷子里有一个以卖饼为生的人,每天到巷子口卖饼,赚够了吃喝钱就收摊不卖了,回到家里就以吹笛为乐,笛声很悠雅,并不扰民。
  别小看了一个卖饼的,他敢在这儿吹笛,非有过人的技艺不成。马行街这个地方藏龙卧虎,这里住着高官巨贾,宫禁中权势之人,他们的欣赏品位很高。在这里卖弄技艺,连一些成了名的歌女,都不敢轻狂。
  宰相韩琦曾感慨道:“杜甫诗云:‘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还说‘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又说到‘诗家笔势君不嫌,词翰升堂为君扫。’唉,以此观之,杜甫当着稠人广众,挥写翰墨,尚以为难也,一似向马行街头吹笛。”
  韩琦话里意思是说,就好像某个人在马行街上吹笛子一样,这条街上高手如林,若不是妙手,没有绝技在身,不敢在马行街吹矣!
  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明白一个道理:“路逢险地须当避,不是才子不吟诗。”有些人不知好歹,往好了说是不知深浅,当街大叫大嚷,大唱狂舞,故意卖弄才学,只能引得行人侧目而视。
  当然,这个卖饼人确实笛子吹得好,很受大家欢迎。不过也有那不识时务、不知趣的,在自家院内或巷子里学奏乐器,很快就会被邻舍轰走,声音呕哑嘈杂,人们绝不会喜欢这类噪声。
  这样的生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卖饼人也活得优哉游哉。里巷的这位官员感觉这个卖饼人很实在,便想帮助他。有一天上早朝的路上,他便问卖饼人道:“我看你卖饼很辛苦,何不改换它业?”
  卖饼人道:“我卖饼很快乐,何必换别的职业呢?”
  “虽然如你所说,卖饼这活不错,可是你存不下一文钱,一旦有病或有急需时,你怎么办?”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官员道:“我想拿出一千缗钱让你经营,你的买卖可以做大点,有了多余的,你可以给我点儿利,赔了也不用再还我,你看如何?日常则有温饱之乐,一旦有患苦,又有余资,比你卖饼所得多矣。”
  卖饼人坚辞不可,说是无功受禄寝食难安。无奈官员一再坚持这样办,卖饼人只得答应。其实这位官员也是好心,想用这种方式帮他一把。
  等到钱到了卖饼人手里,没过多久,邻舍们再也听不到笛声了,光听到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了笛声,每日听惯了笛声的整条街巷的人总觉得生活中少了什么。官员也很纳闷,见了卖饼人问他怎么不吹笛子了,卖饼人回道:“唉,本钱大了,不敢掉以轻心,心计转粗,再无暇顾及渭城之曲了。”
  官员听后倒没说什么,卖饼人却对自己不能抵制诱惑的行为追悔莫及,自从有了钱后,他再没有了过去那样轻松恬适的心情,整日忙忙碌碌的,还总担心生意亏本。把原本简单的生活过得枯燥了、庸俗了、乏味了。
  想到这里,卖饼人忽然醒悟,赶忙跑回家取钱,将钱还给官员,收拾炉灶依旧按原来规矩再卖饼。过了两天,悠扬的笛声再次飘荡在街巷上空。
  人生只在繁华散尽时才感觉到健康快乐的活着最美好,幸亏卖饼人觉悟得早,他的心境才能安定、清澈,才能以坦然的心情面对清贫的生活。
  若是如享尽荣华富贵的秦丞相李斯,他只在将被腰斩的法场上,才醒悟到人生本还有许多可以享受和追求的东西,不禁仰天长叹: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早年吾父子一起在上蔡东门外弯弓射猎了!可惜已晚了。
  知足常乐,世上不单只有卖饼人。
  许昌有个卖字之人叫郭纯隶,带着妻子来杭州。他的字写得非常好,求他写字的人很多,但是他一点儿都不贪,够了每日生活费就知足。他与妻子相约,每日收入限为五千文,收够了五千钱,不管早晚,关上店铺,便和妻子带上这些钱外出游玩。等到玩够了喝醉了,回家时钱也花光了,一年四季都是这样。
  有一天整日大雨不停,邻居看见郭纯隶夫妇俩酩酊大醉的你搀我扶着笑歌而回,便好心地说道:“这样大雨,何不在家里办点酒菜喝点小酒,那多惬意啊!”
  郭纯隶笑着答道:“不是家中没有酒,只是在家里没有那个情调。风声雨声,水色山光,坐在家里可感受不到啊。”郭纯隶这种对待生活的豁达洒脱的人生态度,代表了当时一些人的人生追求,使得很平凡的生活充满了乐趣,着实令人羡慕。
  上述两件事可见,小贩生活还是有保障的,只要诚实勤劳地做买卖,不贪心,宋代小贩完全可以维持一家的生计。
  平民的温饱生活有了保证,他们还要追求做人的权力。有一件令人不可想象的事,甚至可以从皇上手中夺回自己的新婚妻子,这在任何时代都可说是天方夜谭。这也是发生在四帝赵祯时的事。
  范讽做开封府知府时,有个市民到开封府投诉。说给儿子娶了个媳妇,已经过门三天了,突然被皇宫里的一个禁军军官召到皇宫里去,至今已半个月了没有消息。
  范讽诧异道:“真有这事?你在这儿等着,我到宫里去走一趟。”于是他立刻前往皇宫,请求皇上召见。见了面,范讽把那个百姓说的事情报告给皇上,并说道:“陛下不近女色,这是宫里宫外都知道的。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再说了,老百姓家的媳妇已经过了门,礼仪已成,如今强要弄进宫来,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皇上道:“皇后倒是说过,新近有人进献了一位女子,模样挺漂亮,朕还没见到呢。”
  范讽道:“果真如此,请陛下立即将这个女子交给臣。陛下不要被身边的小人蒙蔽了,不明不白地遭受百姓们的怨恨和指责。臣请求现在就当着皇上面,办完交割此女的手续,臣带此女回开封府,立即当面交还上诉人。不然,百姓对皇上的指责和谤怨,是没法挨家挨户去解释清楚的。况且,为臣刚才已经答应了上诉人,立刻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皇上通情达理,马上命内侍将这个女子带来,交给范讽带回开封府。
  就是这个范讽,为官清廉,很看重名节。他任御史中丞时,御史台有个阍吏,就是御史台守门的小吏,他在御史台守门四十多年,前后经历了二十个中丞,名符其实是个老资格,如今已是老吏了。
  老吏人很正派,又能讲说御史台的历史,还特别擅长评价御史中丞办事的好与坏。每当见到中丞打招呼时,以所执之梃杖,来表达自己对中丞的看法,中丞事办得好,他则横握着梃杖,反之则竖其梃杖。久而久之,这成为御史台的一条不成文规矩,凡是为中丞者,都怕见到他的梃杖竖直而握。范讽任御史中丞时,办事公正严谨,声望很高。老吏每次见面唱喏,必横其梃。
  有一天,范讽忽然看见老吏的梃杖直握着,大惊失色道:“你的梃杖今日忽然直立,是不是看到我有什么过失了?”
  老吏开始还支支吾吾不肯说,范讽再三问,老吏乃说道:“昨日见中丞召客,亲嘱庖人做饭,庖人刚走,又叫回来,反复叮咛了四次。大凡管理者,依法律规章去看下属的行为做法。即使发现下属真的有违法度,那么还有规定的法条去管,昨天又有什么事劳烦中丞大人喋喋不休呢?假如朝廷让中丞管理天下大事,若都像这样子喋喋不休,岂不又辛劳而且又讨人厌吗?我心里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将梃直握着了。”
  范讽意识到,像这样婆婆妈妈地管理国家大事的确是要误事的,老吏的见解一针见血,他惭愧地笑着道谢。第二天再见到老吏时,梃杖又横握着了。
  柳永经常傍晚后出家门散步,经常见到邻舍的大人小孩在院子外面吃饭,虽然是粗茶淡饭,吃得却是那么香甜。他不时地和人们点点头打个招呼。柳永忽然觉得,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原来是蛮幸福的,宽松的环境,惬意舒适方便的生活,人们又懂得欣赏歌舞崇尚文学艺术,一切的一切都是蛮美好的,他又诧异过去怎么没有体味到。
  他想到在这个时代,当官是满惬意的,做为朝廷的官员,名声地位身家性命都有安全保障。自太祖立下誓碑后,到四帝赵祯八十年间未见有惹上杀身之祸的,上言激烈大不了贬官,多数人还会官复原职,有些人就为了沽名钓誉,赚来一个敢谏的名声。
  生活在开封的市民是幸福的,无论做什么事都很方便,大到请客大办酒席,花点儿钱就有人张罗,不用操一点儿心。小到修缮几片屋瓦,通个地沟,到街市上就能雇到人手。甚至你想找个奶妈,送个物件到哪儿,都有专门干这类事的人。
  而在市民阶层里更底层的小商小贩,活得也很自由轻松。他们不用担心官府的申斥、驱赶、查抄,不必害怕大商铺的排挤及流氓无赖的搅扰,无论街头巷尾,酒楼歌肆周边,寺庙内外;特别是汴河沿岸,到处都有见缝插针的摊贩,还有许多游动的小贩身影在叫卖兜售着各种小商品。
  
  六
  皇帝是清醒的,他知道表面繁华的下面是国家财政的捉襟见肘,为此他带头自律。
  柳永自担任屯田员外郎后,对于国家经济状况和社会现状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他由衷地认为当今皇帝是个好皇上,仁义节俭宽厚,皇上在位几十年,对臣民宽厚以待,让百姓休养生息,使得国家安定太平,经济繁荣,还发行了一种纸币(官交子),文化事业更是得到很大发展。皇上宅心仁厚,有相当大的肚量,甚至谏官的唾沫星子都喷到自己脸上,也只是背地里发几句牢骚而已。
  但柳永也看到这个皇帝的确不好当,这个时期军队总数已达到一百二十余万,军费开支占去赋税的十分之七。土地兼并严重,公卿大臣占地往往千顷以上,直接伤及到百姓利益。
  柳永还知道,庆历八年时,此时担任户部副使、后来任三司使的包拯对国家财政状况进行了一次详尽的调查,结论是国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冗官、冗兵、冗费”越来越严重。此时正式的文武官员总数达到一万七千三百余员,较之先朝,四十余年翻了一倍还多。自天圣以来,“三冗”始终困扰着朝廷和皇帝。
  早在刚坐上皇位不久,赵祯皇帝就意识到先皇东封泰山,西祀华汾阴,大兴土木的无度奢侈必然导致国家的衰亡。他看到国史记载的玉清昭应宫兴修记,感慨地道:“此虽为太平盛事,然亦太过,当时执政大臣及修造者不得不任其责。”吕夷简在一旁附合道:“府库一空,至今不充实,都是由此缘故。”皇上点头道:“如此之事,朕当戒之。”
  亲政之后,皇上下令停止修造宫观,裁减僧道人数,缩减为后宫打造珠玉饰品的作坊规模,并下诏成都等地每年进贡皇宫的绫锦罗绮、透背、花纱等减少三分之二,余者改为供应军需所用的绸帛。
  京城人讲究奢华,妇人服饰多佩戴金饰品,宫内宫外迎合这种趋势,许多工匠花样翻新地打造各种金饰品。
  真宗时期,皇帝和皇后刘娥就已经意识到这样无度地追求虚荣的不良社会影响,与其后的赵祯皇帝两朝严禁销金、缕金。
  特别是赵祯皇帝生性节俭,不喜华侈,尤其珍惜财物的使用,不舍得浪费。他于景祐二年五月九日、景祐三年两次下诏,禁止佩戴金饰品,禁止穿戴铺翠销金等服饰,对于全国上下追求金饰金戒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
  庆历年间,皇上最宠爱的张贵妃喜爱珍珠,这个消息传到宫外。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一时间街市上珍珠价格猛涨。皇上也听到了这个传言,但是没有说话。
  一天,皇上在御花园观赏牡丹,牡丹有千余本,各有金牌牙字标明品种,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皇上正看得仔细,张贵妃头上戴着嵌满珍珠的首饰高高兴兴地走了过来,皇上见了,赶忙用袖子遮住脸说道:“满头白纷纷,也没些忌讳!”
  一句话说得贵妃满脸通红,连忙回去摘去饰物,再次回到苑中的张贵妃头上只有一根银钗笼住头发,皇上这才高兴起来,亲手摘下一朵大红牡丹给贵妃戴在头上,并让随行的嫔妃宫女每人在头上簪上一朵牡丹,皇上兴奋地道:“可谓相映成趣,满园富贵啊。”这件事后不久,市场上珍珠价格应声而落。
  但是这些措施只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起点作用,对民间的作用有限。有一次朱儒林来京,柳永见他手指上戴着一个很大的金戒指,很是惊诧,让其先摘下来,不要惹上麻烦,京城里查禁很严。后来柳永又问朱儒林,为什么男人也戴这么个玩艺?我记得戒指戒指是妇女因不方便而戒也。怎么现在男人也流行戴这个了?
  柳永又特为解释一番:妇人以金银为戒指,这个习惯已经有历史了。西汉时期的郑玄解释了为什么出现戴戒指的习俗,说这个习俗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最初是由于宫妃成群,不可能一窝蜂似地争着抢着让皇上临幸,也不能总是排不上队,皇上临幸宫妃必须合于礼仪,不能乱套。宫中负责安排这事的官员叫做女史,女史将这些宫妃应该临幸的日子记在纸上,排上队等候皇上临幸的宫妃,发给她一个指环,戴在左手指上。已经临幸过的宫妃,也发给一个指环戴在右手指上。郑玄在诗笺中是这样说的:“后妃群妾,以礼御于君所。女史书其日月,授之以环,当御者著左,既御者著右。”后来又有《五经要义》一书对宫中这种礼仪作了进一步解释:古时候宫中后妃群妾,进御于皇帝,应当进御的人,以银指环戴在手上进之,供皇帝挑选。选中者戴在右手指上,没选中的戴在左手指上。已经怀孕的则戴金指环直接退出,不再供皇上挑选了。
  再后来衍变为成年妇人在月经与妊娠期间要戴戒指,不是这类特别的日子要摘掉戒指,不能天天戴着。
  但是,时间会改变一切。久而久之,传到民间的戒指慢慢衍化为装饰之物,今人常常戴在手上,就失去了戒指本身“戒”的本义了。现在连男子也戴上了,这社会变化太快了,令柳永感慨万千。
  整个社会的奢华之风必然会造成社会的种种矛盾的激化。官绅勋戚的纵情享乐带动整个社会都在追求享乐攀比,官绅富豪在城市里侵占穷苦人家宅基地的现象时有发生,造成许多平民流离失所,巡夜兵丁经常见到露宿街头的人。而在农村,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失地的农民背井离乡。
  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不断膨胀,老百姓的生活得不到保障,有的地方爆发了农民的造反,天灾人祸相继袭来。庆历七年底,发生了贝州王则起义。庆历八年正月,发生宫中士兵叛乱的严重事件。庆历八年六月,黄河在澶州商胡(今河南濮阳东北)决堤,淹了开封以北的大片农田。皇祐三年(1051年)七月,黄河再一次在大名府馆陶县郭固口决堤,大批灾民流离失所。
  关系国计民生的治河大事迟迟定不下来,朝中大臣欧阳修、富弼、文彦博、贾昌朝等人就治河方案争得一塌糊涂,几年时间都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措施。面对朝臣豪奢之风愈演愈烈和穷苦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身为一国之主的皇帝一筹莫展。
  柳永虽然做了朝官,但他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实实在在的社会,他十分了解下层人民的所思所想,也最了解这个社会的弊端。他不能纵横捭阖于官场,对官场中的耳虞我诈不甚了了,甚至不能在中伤、倾轧下有效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但是他知道当今社会追求奢华享乐、暴殄天物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官员上下纵情声色的后面是社会积聚的不安定因素,而这个不安定因素又是多么的严重,更多的人特别是农民仍是贫困不堪,社会需要在许多方面进行变革。他更惋惜庆历新政那么快就失败了,像一阵无根之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什么都没留下,也不能说全都没留下,给那些新政的推动者们心中留下了永不平复的伤痛。即使再有变革,等待它的命运依然是失败,这是不容置疑的,因为变革必然触动的是权势者的既得利益。
  虽然朝廷有整套的监察制度,但是这个制度是要靠人去执行的,用人不当,制度等同虚设。御史本身的职能是查究官吏不法,自己不能以身作则,怎样去纠察他人?御史何圣从就是个很典型的例子,让他到成都暗访文彦博,中了圈套。结果不单查不了人,正不了名,回京也许还要为被查的人说好话,歌功颂德,走上同流合污的道路。也有些御史在皇上面前敢于大言,那是知道皇上不敢杀自己,不敢破祖宗“不杀文官、言官”的规矩,又可博得直言敢谏的美名,搞好了也许还会加官晋爵。
  柳永固然想过这许多,也只能自嘲地叹息一声,人微言轻,说与不说又能抵什么用。
  
  七
  大宋立国到了这时已近百年,除了几场与辽、夏之间较大的战争外,大宋境域内只有零星的兵戈战乱,这不说是史上绝无仅有,也可说是极少见到的漫长的和平岁月。人们已习惯了这种和平的生活,白发垂髫,怡然自乐。老人已经忘记了战乱频仍的年代是什么样子,儿童但习歌舞,追逐享乐。
  汴京作为都城,其豪奢之风无出其右。而宋代的城市莫不如是,杭州就号称“销金锅儿”,大贾豪民,买笑千金,呼卢百万,日糜金钱。就连那些痴儿呆子,也到处密约幽期,在追求奢华并以此为荣的社会环境下,只要肯花钱什么都办得到。
  大宋城市中还有一种风气——赌,赌博本来只是调冶情绪的一项娱乐,但是很快它的娱乐功能便被强烈的物质刺激所取代。
  柳永对此就不好评价了,因为他对这项活动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很懂。在与一些恶少的饮酒取乐时,偶尔他也会赌上一把,但也只是凑凑热闹,体验一下。
  宋代城市中的赌博主要是两种,一是在正式的室内场合,有专人管理和严格规则,称为“呼卢”,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赌博。
  柳永在他的一首《笛家弄》(花发西园,草薰南陌)中写道:“帝城当日,兰堂夜烛,百万呼卢,画阁春风,十千沽酒。”呼卢是掷骰子游戏时的呼叫声,又称为呼卢唱雉。
  这种赌博游戏叫做“樗蒲”,因以五木为子,故此又叫“五木”。彩头分为枭、卢、雉、犊、塞,五子掷下后,五子全黑称为“卢”,得彩十六,是为头彩。所以当赌博之人掷下五木后,会大声地呼喊着:“卢!卢!卢!”李白《少年行》之三写道:“呼卢百万终不惜,报仇千里如咫尺。”柳永词中所写“百万呼卢”就是借用李白诗句,并不是他玩的真这么大。
  若说他完全套用李太白的诗句也不尽然,他确曾见过几场惊天动地的豪赌,那真是激烈、残酷甚至血腥的赌博,观之惊心动魄。为组织这几场豪赌,甚至报经开封府批准备案并派人维持秩序。
  宋代的赌博事实上是非常厉害的,赌注非常大,有那身家千万的赌徒一夜输得精光,第二天清晨沦为乞丐;有人将等在赌场门外的车马和身边带来观战的爱妾都输给对方;还有的派从人连夜赶回东京或附近的宅邸取来房契,当场由开封府办理过户手续;更有无力翻本的赌徒绝望之余当即跳楼身亡的。
  柳永写“百万呼卢”,虽不是他亲自押注,却也是他亲眼所见和亲身经历。他虽然不敢这样去赌,不过他却见过这种豪赌场面,那是朴成带他去的。朴成出资让他随便下注,越大越好。柳永不想玩,只胡乱押了几小注,象征性地赌了几把。他既不愿意接受他人的馈赠,更不愿加入这类赌博,他不想使自己的性格变得赌性十足,人一到了那个阶段就会失去理智,家庭、事业、爱好统统都会置之脑后。
  但是朴成则不然,他有条件有魄力有胆识,又天生的争强好胜。慢慢的,汴京城里的赌徒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下注奇大的豪客,没人愿意或说没人敢再和他去赌。
  加之开封府放纵赌博遭到了朝廷的斥责,不再允许这样的赌博存在。在柳永的一再劝说下,碰了几回软钉子,朴成对这种赌徒生涯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二是在室外,称为“关扑”。这种关扑就简单随意多了,有很多种玩法,最普通的一种关扑就是掷铜钱猜正反面,什么都可以当作赌注。市场里、公园里、街道边,随时随地都有人在关扑或围观,赌注更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有许多市民,只要有一文钱或几文钱,就去关扑,将钱扔在地上扑,看着铜钱在地上辗转翻腾,既可以玩乐,又可以通过一扑或几扑,将成倍的钱财赚来。别看这种关扑很随意很简单,但是一样可以玩得很大,大到车马地宅、歌姬舞女,都可以一一拿来作为赌注。
  越是节日的时候,关扑得来的财物更是值得炫耀。市民常常将关扑赢来的衣服、茶酒、器皿、鱼肉乃至果蔬等等,挑挂在一根根长长的竹竿上,迎着人群,载歌载舞地在闹市中穿行,神情上好不惬意,好一派炫耀。
  朝廷对于关扑原则上不禁止,但是有一定限制,这种限制主要是针对大型的关扑活动,街巷中小玩小闹的关扑没有人管。
  如在节日期间朝廷开禁关扑,开禁期间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去赌。每年一入正月,开封府便张榜告示全城:元旦、寒食、冬至这三大年节,各放关扑三日。每到这些日子,市民都喜气洋洋的,或者直接参与各种关扑一赌手气,或者专程去看热闹。关扑的地点非常多,如马行街、潘楼街、州东宋门外、州西梁门外、州北封丘门外、州南一带……,到处都是关扑聚集的场所。
  甚至皇帝举行盛典,为粉饰太平和与民同乐,也要开放关扑,并召来官伎作为看客。
  关扑之日,白天的城市是欢乐的海洋,入夜,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妇都迈出门槛,抛头露面,纵赏关扑。
  然而韶光易逝,每次关扑不过三天,欢乐短暂,广大市民无不盼望着集中的关扑活动。朝廷不得不在整个春季,开放金明池、琼林苑这两个大的皇家园林,允许人们进内关扑。关扑之日,只见金明池中心的五殿回廊内外,摆满了钱物、饮食,一丛丛一簇簇的,拥挤着数不清的关扑爱好者和围观者,人们大喊大叫,吆五喝六,有的垂头丧气,有的兴致勃勃。
  关扑所具有的游戏娱乐性质很强,即使真龙天子也禁不住玩心大动。赵祯皇帝偶尔也与宫人玩一玩,但总是适可而止。
  可是皇上关扑的手法并不高明,刚取出一千钱,便输了个一干二净。皇上兴致刚刚起来,欲罢不能,便和宫人商量,将他刚输去的一半钱借给他,可是宫人却不肯将赢来的钱,再还给皇上,怕皇上得到钱就不玩了。皇上一再解释说自己输掉的钱,乃是百姓的钱,自己一天就妄用了百姓千钱,一定要赢回来才行。宫人无奈,只得借给皇上五百钱,皇上又高高兴兴玩起来,他也是想借关扑放松放松。
  官员们在家里也将关扑作为一种游戏常常玩。曹皇后未入宫前,寒食节在家里与家人玩掷钱,她掷下一钱后,铜钱转了很久竟然侧立不倒。家中长辈惊叹:此女日后富贵无疆也!果然不久之后她就被选入宫中。
  本章中拉拉杂杂记述的宋人趣事,上自皇帝、高官,下到平民百姓,都是出自史料的零星记载。记述虽然散乱,但却充分展示了柳永所处大宋王朝那个时期真实的社会场景,从中依稀可以见到那是中国历史上最美好的一段时间。
  这是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给柳永这类人提供了自由发展的广阔空间和肥沃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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