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局促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关着我？”
　　“对不起，请您回去用餐。”
　　“我不想吃饭！”莫共挣脱卫兵又冲向另一边走廊，突然，高级副官牧野和宏出现，莫共立刻温柔下来，声音里甚至有些颤抖：“我想离开这里。”
　　“抱歉，小姐，我需要禀报大佐阁下。”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您是我们大佐阁下需要的人。”牧野和宏十分客气。
　　“这是什么理由？我第一没有抗日，第二没有犯罪，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迟迟不放？”
　　“请小姐稍安勿躁，过些时日，我们大佐自会来见你。”
　　“我现在就要见他。”
　　“这恐怕不太方便。”
　　莫共明白多说无益，这是鬼子老巢，于是决定不再和他费口舌。
　　
　　晚上，今日白天在楼道里拦住她的军官突然来敲门，莫共打开，“小姐，你好，我们大佐阁下要见你，请跟我来。”
　　莫共不得不跟着这名鬼子军官向前走，这座府邸二楼的房间均是卧室，她似乎预感到什么，一步一向前，心一寸一寸沉下去，军统特训班毕业之时，老师耿中石和自己说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既是特工，你要承受生命中从未承受过的重量，入了这一行，你肩上扛起的不仅是责任，而是一座山！你是女特工，如果哪一天入了敌寇，不管是日本鬼子还是汉奸，即便受辱，也不可以去死，而是带着这份屈辱活下去，拿到情报！记住，进入特训班以后，你的生命只有一件事——情报！”
　　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恐惧漫过全身，虽然从南京大屠杀开始以后，莫共便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即便是和榕儿一样受辱，也要活下去，无论再怎样不堪，都要活下去，因为生命本身就是恩赐。但是这种事情真的降临到她身上，莫共的理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时间，夜色深许，整座府邸静谧的可怕，莫共仿佛能看到外面的树木枝桠张牙舞爪的舞动着，脚步声“蹬蹬蹬”，心跳声“咚咚咚”……一分钟都不到，莫共被带到这名军官所述的“大佐阁下”房间。
　　本来，莫共想着，作为“狼毒”张甫程的得意门生，军统非常出色的特工，莫共想即便他们是军官，自己没有任何武器，但是杀掉这两名鬼子也不无胜算，“我要让这群人都给我陪葬”，待会儿进去，如果里面的鬼子军官要实施强暴，先假意逢迎一下，待靠近他之后，趁机夺掉他的枪……莫共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自己能否将计划实施。
　　今日有要事缠身，荒木歌川从军部回来已是深夜，待听说莫共白天要见自己，荒木歌川忽然感觉自己的脑门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定了定神，迫不及待派牧野和宏去请莫共。
　　副官牧野和宏去往那个房间，荒木歌川怀着无法名状的心情等在这里，不一会儿，荒木歌川听到了脚步声，他们来了，荒木歌川心砰砰直跳，忽然感觉自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自己整个人不知要安放哪里才好，门外的脚步声，每一步都是将激流勇进的岩浆喷涌出来滚到自己身边，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开始焚烧起来。
　　又是日本和室，榻榻米的矮案上，煮着一壶上好的普洱茶，白气腾腾，茶香袅袅，刚进来，莫共便闻出味道，普洱茶是父亲最喜欢喝的茶，莫共颇为熟悉。案几上的亮红色茶杯，甚是抢眼，更像是这屋子里的灯，耀眼明亮，照透屋舍，将这名鬼子府中的暗沉消退掉许多。
　　莫共见这人是那日在大牢里将她带出来的鬼子幕后军官，便假装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畏缩着上前，头低低垂下，颤抖的问道：“长官好。”
　　她来了，就站在自己面前，又站在自己面前，荒木歌川站在莫共对面，目光颤巍巍的挪到她脸上，挪上去便再也移不开，她换上女装，好似更美了，荒木歌川提前请人做了衣服，因为不知道莫共的身型尺寸，便相似尺寸都做了几件，粉色风衣，里面是粉色长裙。上身紧致下摆宽松的学生样式的粉色长裙，胭脂霓裳，中间一粒梅花形状的同色纽扣，精致的镶嵌在那里。
　　荒木歌川直视莫共很久，她还是这么美，美得英气凛冽，美得咄咄逼人，美得不敢轻易将目光落在她脸庞上，仿似星辰大海因她而坠落。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跳动的太过剧烈，似是马上要扑出来。
　　这名鬼子军官一直盯着自己，一定不怀好意，莫共心中暗想，先夺了这名鬼子军官的枪抵在他脑袋上将他钳制，用以威胁他的下属，然后杀掉他的下属，再杀他……莫共表面同之前的静默一样，可内心里已开始风卷残云，心跳急剧加速，等待下一秒降临。
　　“小姐，请坐。”荒木歌川温柔道，良久，他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请她坐下。
　　莫共内心有些诧异，他说话的声音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她这才真正看清这名鬼子军官的长相，到是和往日所见到的鬼子不同，不是矮胖结实的身形和猥琐的模样。带她来的下属军官也并未退下，这房间里不是单独剩下他们两个人。
　　“民女不敢。”莫共迅速低下头，小声说道。荒木歌川微笑着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莫共不敢再推托，小心翼翼的坐在矮案旁，继续低着头，眼睛也不乱瞟，小人物遇到高级军官的恐慌被莫共演绎的恰到好处。
　　荒木歌川慢慢移步蹲下来，往坐垫上一跪，然后盘腿坐下来，眼睛还是盘绕着莫共。内心的紧张嘎嘣一声脆响，荒木歌川差点摔倒，牧野和宏立刻上前几步要扶住荒木歌川。一秒钟，荒木歌川自己立稳了，他瞬间觉得好似自己心底的秘密被泄露，这空气也满是窒息感。
　　见荒木歌川盘腿跪在坐垫上，莫共见状，立刻换了姿势，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坐垫上，并立刻道歉：“对不起，民女……民女不太懂……”
　　荒木歌川深吸一口气，稳稳跪坐下来。不过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一日在挹江门，她看似柔弱，跟着那群人徐徐前行，但她和他们不一样。她目光犀利，随时警惕着人群，神色坚毅，在她眼里看不到一丁点害怕和积弱国家民众的颓丧。为何今日，她这般恐惧。
　　荒木歌川为了不使她害怕，声音更加柔和：“你叫什么？”
　　莫共压低声音，依然装作害怕的模样：“民女王秋兰。”
　　荒木歌川突然笑了：“莫小姐这几日在寒舍住的可还习惯？”即使尽量保持平稳匀称的气息和莫共对话，也掩饰不了荒木歌川内心的慌乱。
　　莫共十分惊诧，他怎么知道我姓莫。莫名其妙被抓，扣在这里不审讯也没用刑，他还知道我的姓氏，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民……民女不知道……长官在说什么？”莫共继续装恐惧，讲话故意结巴起来。
　　“莫小姐前几日在监狱里受委屈了，这些日子就在这里好好修养。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荒木歌川突然站起来就要走，他的眉心已经微微沁出汗，他害怕自己再待下去，所有的慌乱紧张便全都暴露在莫共面前。
　　莫共随即跟上去：“请问长官，可以放民女离开吗？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要被关在这里？已许久未归，家人定十分着急……”
　　这时，牧野和宏拦在莫共面前：“请莫小姐在这里安生修养，我们大佐阁下自会安排。”他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所以也明白荒木大佐迅疾离开的缘由：“如果莫小姐的家人担忧，牧野可以代为禀报。莫小姐在这里一切安好。”
　　莫共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怎可将家人提到嘴边，如果日本鬼子调查怎么办……
　　莫共连忙摆手：“民女老家在城外苏州，不必劳烦长官了。”
　　牧野和宏：“那既如此，天色不早了，请莫小姐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间，莫共揪紧的心稍许放松一些，与自己来之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退出这名“大佐”鬼子军官房间之时，莫共仔细看了一眼，发现这间屋子比较别致。不过她还是一头雾水，现在完全搞不明白如今的状况，那天大牢里被抓回来的难民不知道有没有被释放，朱蓓姐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一团乱麻缠在莫共心口，牧野和宏将莫共送回房间，莫共安安静静坐下，不一会儿，莫共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自己都有些震惊。
　　离开之后，荒木歌川才有些后悔，自己亲自煮好的普洱茶，也忘了请她喝。
　　
　　牧野和宏将这一切都看在心里，牧野和宏追在他的大佐阁下后面，这么多日，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大佐阁下请留步，卑职斗胆有话要说。”
　　一楼走廊里，荒木歌川不解的看着牧野和宏。就在刚才牧野和宏送莫共离开之时，荒木歌川赶忙下楼，他太紧张太局促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想着出去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