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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篇(5)

作品名称:与你并肩晴空之下      作者:凯勒      发布时间:2022-02-19 17:05:10      字数:4566

  我一如既往躲在街角的墙后,看他拎着筐子出门,却一反常态拐进右边街道。他今天要去哪儿?我思考十多分钟没得出答案。忽然,背后书包的重量渐渐变轻,像被人提起来一样。我抖了抖肩膀,以为是错觉,等彻底感受不到重量时,我才慌忙回过头,外祖父正板着脸站在身后,原来他绕一圈回来了。
  他在众目睽睽下把我拎进院门,让我有点难为情,之后他坐在藤椅上数落了我好一会儿,我不吭声,也不敢看他。
  “你这时候不该在学校吗?”他厉声问。
  “我不想上学了。”我小声嘟囔。
  “你这些天没上学,那你去哪儿了?”
  他抬手悬在空中,我以为他要打我。
  “哪都去过!”我吓得老实交代,“我必须晃悠到五点才敢回来。”
  他迟疑一会儿,放下手。
  “明天给我上学!听到没有?”他指着我的鼻子。
  我赶紧点头。
  外祖父的话比父亲的话管用。第二天一早,我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想起久违不见的同学,不知道他们怎么看我,也许我已经成了坏学生。想到被人用恶意的目光打量,霎时又不想上学了。
  在校门前的街道,我撞见了上次那个女孩儿,她垂下脑袋头靠边走,两脚还没踏进校门。我注视她的时候,她刚好也在抬头看我,没过几秒,我们心有灵犀地朝同一条街道跑。
  我不清楚目的地在哪儿,只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头顶的阳光明媚耀眼,天空湛蓝清澈。我不知道她怎么想,只觉得身边有个伴真好,好几天没和人说话,快憋坏了。
  我们停在附近公园的林荫下。
  “你跑的真快啊。”她背靠滑梯栏杆,叉腰喘气。
  她的说话声依旧沙哑,我确信她那天并没得病。
  “你的声音天生就是这样吗?”我捏着嗓子问她,出口后才觉得有些冒犯。
  “是啊。”她犹豫片刻,给出答案,“怎么?你也不喜欢这种声音吗?”
  “那倒不是。”我自诩这是善意的谎言,“母亲说过这种嗓音只有被天使吻过的孩子才有”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谢谢你,不过我身边没朋友确实因为我说话声音很难听。”她耸耸肩,“但换句话来说,是我不和正常人交朋友才对。”
  “好巧!我也是。”
  “那我们是两个怪胎。”
  我没听过这个词,却跟着她附和。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远山富士见。见是见面的见,但读发现的现。”
  “蛮绕口的名字...等等!你是日本人吗?”
  我仔细打量起她,也不像啊,可能亚洲人都长一个模样吧。
  “我不是日本人!听现在的父亲说,母亲说我真正的父亲是日本人,远山是那个日本人的姓,但日本人在母亲生下我之前就消失不见了。”
  她的回答让我感到猝不及防。
  “这个日本人真不靠谱。”我感同身受地评价。
  “是啊,他还说要带母亲去看富士山呢。”
  “所以你母亲给你取了这名字?”
  “她想叫我富士见,见面的见,说是期待以后带我去日本,能让那个男人回心转意。我早不这么想啦,后来在学校学了文言文,发现见是个通假字,读现,意思是发现。看富士山一点点浮现在眼前多有诗意哟,于是我就擅自改成这名字啦。”
  “叫起来挺好听。富士见,富士见!”我转过身,踮脚呼唤起她的名字,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新鲜感。
  “我也想要这种名字。”念到最后,我竟有点羡慕她,“那你现在不把姓氏改回来吗?我是说跟你现在的父亲姓。”
  “他不在乎。但母亲傻啊,还整天念叨日本人有朝一日会回来。”
  “看来是真爱。”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她问起我。
  “陈橞洙。”我咂咂嘴,觉得低她一等。
  “也不错嘛!”
  “对了,我住在那里了。”
  “嗯?”她好像忘了。
  “邮筒正对的门。”我绞尽脑汁提醒她,结果只想到个邮筒。
  “想起来了!恭喜你啊!”
  我不知道哪里值得恭喜,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那是你家吗?”
  “是我外祖父的家。”说到外祖父三个字时,我烫嘴般快速念过。
  “那挺好的。”她沉下头,“我外祖父对我也挺好,只不过...”
  “怎么了?”我探头问她。
  “他前几年病逝了。”
  “对不起啊。”
  “没什么啦,反正我们都没留下遗憾。我们那时候还住在山脚下,等到秋天漫山的野菜熟透时,外祖父就带着我背上筐去山上摘藏在杂草中的野菜。我每找到一根野菜,就像找到宝藏般激动。”她捂嘴咯咯笑着,“之后再去见外祖父,他总是躺在病床上半睁着眼看我。说实话,那种感觉很痛苦,他肯定比我们都清楚自己的日子不长了。母亲说他那时什么也记不住了,但我每次去,他总能清晰地叫出我的名字。后来,他出院回家还跟母亲在单元门前正常道别。听邻居说他的尸体是在单元门后发现的,走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是这样啊。”我小声说。
  我不由想到母亲,她是笑着走的吗?父亲没告诉我。但我有很多遗憾,要是平日多和她说说话好了。接着我又想到外祖父,默默祈祷他可别得什么病啊!不然我就要被丢进孤儿院了。
  我没敢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问她:“富士见,你这样逃学没事吗?”
  “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现在的父亲在镇政府做日报记者,每晚加班到八点多才到家。他平日给我留下零花钱,就没再管过我。”
  “是这样啊。”
  “他也不在乎我上不上学。一到家就问我吃没吃饱,过得开不开心。”
  富士见滔滔不绝地向我抱怨,几乎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比如她喜欢电子游戏,她父亲却执意带她去游乐园玩;她喜欢打塑料弹的玩具枪,她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居然是一只红发芭比娃娃...她不经意吐露出的烦恼,却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切。
  我们晃悠到下午,她坐在秋千上,我窝在滑梯里,两人各拿袋面包,放嘴边没滋味地啃着。
  “好无聊啊!”她仰头说。
  “是啊。”
  “要不去游戏厅吧!”她提议,“在游戏厅泡一天时间过得飞快。”
  “不好吧。”我有点犹豫,“那里乌烟瘴气的,不是学生该去的地方。”
  “那闲着也不是事儿啊。”
  我突发奇想,“富士见,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啊!”她提起兴趣。
  “我...母亲。”
  “走啊!她在哪儿?”
  我迟疑片刻。“嗯...在墓园。”
  “那不是死...唔,对不起啊。”她赶忙改口。
  “没事。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
  “坐公交车去吧!”
  “可我从没坐过...我害怕人多的地方。”
  这是实话。
  “没事!你跟住我就行。”她拉起我的手。
  那是我第一次被陌生人拉起手,但我一点不反感。
  跑到公交站,我们挤在一群成年人中间。我感觉身边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看,浑身不自在,瞥了眼富士见,她如无其事地四处眺望。车门打开时,我们被涌下来的人撞来撞去,还遭了白眼。想到给别人添了麻烦,我就闷得喘不上气,像一头栽进湖水里,满脑子想不如等下一趟车吧,下趟车里的人肯定少。我向后拽拽富士见的手,她却挺直身子,更用力地攥紧我,也许怕我掉队。看她泥鳅般钻进人群的背影,我突然想努力试试看。
  终于在车门关上前,我们踩在拥挤地车厢内。
  “你真行啊。”我在她身后小声说。
  “你也是。你真没坐过公交车啊。”
  原来她以为我在开玩笑。
  “是啊。我每次想去哪里,要么父亲开车送我,要么就自己走过去。”
  “原来是这样。”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解释说,“即使我想吃棉花糖,但走到摊位前,看到那里排着四五个人。我顿时就不想吃了。”
  “我不一样。想吃的话,排队就好了。”
  我们在后门座位并肩坐下,富士见让我坐里面靠窗位置,她坐外面。
  之后,我们的身上频繁地闪过日光,没再说话。等在墓园站下车,已经两点了。
  “这么多墓碑看起来就怪吓人。”
  我们爬到山顶,富士见咽起口水。
  “你胆子好小哦。”我边喘气,边说。
  她皱眉看着我,用略带质疑的语气问:“你不怕吗?”我告诉她:我早习惯了,每次来这儿只觉得麻烦,本来爬上山就够费力了,还要提着装满纸钱元宝的大包小包。我死后肯定不愿埋在这儿,不如把骨灰撒海里得了,免得日后子嗣逢年过节来祭拜我,想想就头疼。
  她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我拉住她的手,凭大致记忆穿梭在数以百计的墓碑前。
  “妈呀!怎么有人爬出来了!”差不多快到时,我听到她大呼小叫。
  “什么啊?”
  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母亲碑前站个了人。我开始以为是父亲,但走近后看,那人身穿墨绿马甲衫,不是外祖父吗?没想到在这儿撞见他,想到他下午莫名消失的那段时间,我又不觉得奇怪了。
  富士见也认出他,“我们要过去打招呼吗?”
  “你是真傻啊?”我敲下她的额头,拉她躲到一旁。
  富士见看着我,露出不解地神色,我也没做解释,出身在她那般幸福的家庭中的人,又怎会理解我如今维系在复杂关系中的处境呢?
  不远处,外祖父摘下帽子挂在松树苗上,捋着满头白发像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清,之后他掏出手帕,擦起那块墓碑。
  “他很爱你母亲啊。”富士见目不转睛。
  “扯淡,他以前还打过我母亲。”
  “看着不太像。”她努嘴摇头。
  我侧头看她,“你知道什么?”
  “你是听你母亲说的,还是别人说的?”
  我被她问住了,“有什么区别吗?”
  她没回答。
  回去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富士见的话。父亲不会骗我,何况我见到他动手打父亲了。但这几天相处下来,无论我惹他多生气,他也没打过我。外祖父到底是怎样的人?我望向窗外,陷入沉思。
  在公园站下车时,离放学时间还早,我们没别地方可去,于是我打算带富士见瞧瞧两只小野猫。
  我们钻到桥洞下,小猫平日窝在这里,一只喜欢晒太阳,一只不喜欢。
  “这只黑的叫豆丁,那只白的叫阿翔。”我自豪地向她介绍。
  “好像运动员的名字啊。”
  富士见蹲下身,认真打量起它们。
  “唉?这白色的怎么有点瘸腿?”她很快发现端倪。
  “是啊,不然就不叫这名字了。”
  富士见本想抱起黑猫,谁知它机灵得很,一下钻进纸箱堆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富士见为难地挠挠脸,最后抱起瘸腿的白猫。白猫很亲人,它眯眼躺在富士见怀里,不时舔舐她的手指。
  我原以为她会嫌弃白猫呢。
  “不来抱一下吗?”她问。
  我推手拒绝,“父亲说野猫身上有寄生虫。”
  “好吧。”她有些失落。
  迎接夕阳下山的这段时间,我们平躺在河堤旁的草地上。风吹过来,细软的草尖轻抚过面庞,搔痒着耳朵,听着潺潺河水的流动声,眼中不停闪过来自脚下的粼粼波光。我的身旁,白猫蜷缩成一团趴在富士见的肚子上,也不知道重不重。人和猫一起打哈欠。
  “快五点了!”我推了推富士见,感觉时间过得飞快,“该回去了!”
  “再躺一会儿嘛!”她蠕动着身体。
  “不行!早一点回去,晚一点回去,外祖父都能发现。”
  “好吧。”她恋恋不舍地爬起来。
  “下次再来呗。”
  回去时,我们故意走在校门前街道上,心中的罪恶感顿时减轻不少。富士见陪我走到老房子附近,只要转弯向前走几步就到了。我一路悄默默观察她,发现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那是你外祖父不?”富士见向前方挑挑下唅。
  “啊?”我赶忙望过去。
  外祖父和一个男人在门前争吵起来。男人手提公文包,身穿板正地黑色工装,像被外祖父赶出门外,他的脸和脖颈一个颜色,一抹鲜艳地红。
  “好像是镇长哦。”富士见小声说。
  “原来是那个修厕所的家伙!”
  我想走近听听他们在吵什么,富士见跟在我身后。
  “你会为你的无赖行为付出代价!你会后悔的!”镇长放下狠话,消失在街头转角。
  外祖父也不看他,“我做的后悔事多了去了。”
  “帅爆了!”我隐约听富士见说。
  外祖父见到我们,脸上的愠色转瞬即逝。我本也想问他修缮款的事,却先被他问住。
  “今天上学了?”
  “嗯...”
  我盯着凑在一起的脚尖,支支吾吾好半天,也忘了想问他的问题。
  也许看我们从学校走来,也许留意到身旁眨着眼睛的富士见,他这次信了我的话,没再多问。
  “进来吧。”他摆摆头,先走进门。
  “那我也走了啊。”富士见见状,与我挥手道别。
  我低头踏进门,边想着她父亲每晚八点下班,边觉得心里有东西忽然被人偷走了般。回过头,富士见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背影,我想跑下台阶拉住她的胳膊,但那根本来不及,再过几秒她就要消失在匆匆过路的人群中了。我突然想起外祖父的话,他说过‘想要什么别告诉任何人,要自己去把握’。于是我鼓起勇气,决定做一件疯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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