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风簾翠幕柳耆卿>第五十五章 岁月苍生(一、二、三、四)

第五十五章 岁月苍生(一、二、三、四)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2-02-14 15:35:44      字数:12933

  一
  人生如梦,岁月苍生,这就是柳永生活年代的时代写照,他就是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中的一个,说特殊也不算特殊,说普通也不是放在人群里就找不着。读了这两章,会对柳永的人生履历、经历、生活的方方面面有个更全面的认识,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有寻常人的喜怒哀乐、烦恼、缺陷,也具有异乎常人的坚忍不拔、洁身自好、勇于进取的精神和品格。
  柳永回到京城后,性格好像都有了些变化,不知不觉中老之将至。虫虫看在眼里,很心疼。柳永如今也有心情和人聊些填词之外的话题了,以往他总觉得聊那些家长里短是浪费时间,现在听了天南地北、不着边际的闲扯也不说那是费话了,有时候还能随声附和地搭上几句。
  而与他来往较多的那班歌女,随着年龄的增长,一个个也都沉稳了许多。她们除了在歌馆,到了外面,或者到了柳永和虫虫这里,往往不再即兴而歌,有的甚至只是默默地坐在一边听着看着,对她们来说,这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吧。
  但是对于柳永来说,这些变化又让他感到惶惑不安。这是怎么了?莫非我真的是老矣,不招人待见啦?
  看来岁月打在人身上的烙印是无法磨灭的,尽管你用尽所有办法和无数的钱财,也打磨不掉脸上、身上的皱折和斑痕。不管你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上层人物,抑或是整日为温饱发愁的平民百姓,岁月的年轮总能刻在你的脸上、腰上、腿上,谁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比别人活得更长久些。
  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刻在青史上的几句话,或褒或贬,或毁誉参半,都不会因岁月的流逝而销蚀。凡有志者都是一生努力奋斗,争取青史留名,而且尽最大努力留个美名,柳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柳永这一生,大半辈子都是在开封度过的,他熟悉这里的大街小巷,一草一木,他关心这里发生的每件事,关心这里的人。
  柳永之所以反对孙沔的做法,因为他深知当今皇帝不喜欢这样的奢华之风。大宋的四位皇帝生活都很节俭,反对在自己身上的铺张浪费,并且以身作则,始终表里如一。
  宋太祖赵匡胤“节俭,质任自然,不事矫饰”。虽然赵匡胤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马上皇帝”,但他深知维护王朝要比夺取江山更加不容易,真是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为此立国之后,他崇尚节俭,他的节俭作风在当时就很有名,被世人称为“为国守财”。他深知淫逸、享乐、坏风气的上行下效,最终是要亡国的。因此,他立志倡导举国节俭、勤奋工作。
  首先表现出来的是他的穿衣打扮,开国以来就很少穿新衣服。他不单自己带头穿旧衣服,还经常把自己的旧衣服赏给大臣,并语重心长地对大臣说道:“此我旧所服用也”。这样,既让群臣看到了皇帝以身作则的表率作用,又增添了大臣们的荣耀之感。再有就是去除珠玉等雕饰,他甚至带头把皇冠上的珠宝都去掉,在皇帝这个表率的引领下,满朝文武的服饰也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修饰了。
  赵光义看到哥哥穿的太寒酸了,有时候劝他要穿的好一点,以维护皇帝的尊严和脸面。赵匡胤却笑着提醒兄弟道:“你难道不记得在夹马营时的窘迫状况了吗?”意思说,难道你不记得我们小时候在洛阳夹马营军营中的情景吗?那时候我们穿的什么啊?破衣烂衫,穷困不堪。这两位兄弟间的这一对话与后来宋祁兄弟间的对话何其相似乃尔。
  宋太宗赵炅(即赵光义)生性节俭,史载他经常是“退朝后带着华阳巾,布褐细绦,内服惟絁绢,咸累经浣濯”。他对臣子道:“凡人君节俭为宗,仁恕为念。朕在南府时(太宗未当皇帝前),于音律粗亦经心,今非朝会,未尝张乐。”这是说太宗皇帝退朝以后只穿粗服便帽,而且看得出来已洗涤许多遍。未当皇帝前还能不时听听音乐,对音律有一定的研究,当了皇帝后,若不是朝会,连音乐都不敢听。
  而且太宗死后,还将其穿过、用过的服饰以及葛制的灯笼、麻制的蝇拍作为陪葬用品,以警示后代帝王臣子要保持廉洁作风。一个皇帝,死后陪葬的物品有藤葛编的灯笼和苍蝇拍,不能不让世人感慨万千啊。
  第三代皇帝真宗赵恒,对自身的物质需求也不高,“听断之暇,唯务观书。每观一书毕,即有篇咏,命近臣赓和”。
  但是他有一个坏毛病,把好端端省下来的钱都花到没影的地方了。真宗听信侫臣丁谓的话,崇尚道教,大兴宫观,东巡西祀,把国家的钱都浪费到这上面去了,甚至花光了太祖、太宗两朝辛辛苦苦积累下的财富。以至其后的赵祯皇帝登基时,宋王朝已面临国家财政日窘、民力日穷的十分严峻的形势。
  
  二
  而赵祯皇帝从他自先皇手中接过受命册宝时便是谨言慎行、体恤苍生、严于律己,不事奢华和享受。
  安葬真宗时,由于灵车法驾庞大,有司请求将沿途的城门、房舍拆掉,以使车舆、象物通过,遭到御史的反对。刘太后不同意御史的意见,但是坐在皇位上的赵祯突然发话道:“城门矮小挡路的,可以拆毁,但是民居不当毁坏。”刘太后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就同意按皇帝的决定办,这一年赵祯刚刚十三岁。
  直到做了多年皇帝以后,他的宽厚爱民的作风仍然没变。有一天赵祯皇帝上朝后,脸色有些郁闷。宰臣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今日天颜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不知是何原因?”皇上道:“偶尔有点不快。”宰臣想得很多,联想到皇上的偶发怪病,便小心翼翼地劝谏皇上要爱惜身体,谨慎对待宫掖之事以保养圣躬。
  皇上忍住笑道:“哪儿有的事,你想得太多了,朕夜来突然有点饿,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几位大臣同时吃惊地问道:“难道宫中没有准备宵夜吗?”皇上道:“那倒不是,夜来稍微有点饿,不知怎的想吃烧羊,一想宫中没有,也就什么都不想吃了,由此忍了一夜。”
  宰臣道:“何不令御厨供之?”皇上道:“朕思祖宗法中,无夜供烧羊例,朕一启其端,后世子孙或者以此为例成为制度,那就平白无故的不知道要多杀多少只羊了,所以朕也不能开这个头。”
  读者应该了解,书中所说的皇帝赵祯就是大宋的四帝仁宗,“仁宗”是其驾崩后封的庙号。他在位时,臣民只能称“皇帝”、“上”、“官家”。这里为了叙事的方便和便于读者阅读,本章节暂时使用“仁宗”这一称谓。
  从仁宗死后所得这个谥号看,他当皇帝的四十二年,不愧一个“仁”字。故此后人书史时赞叹道:“仁矣哉!思一烧羊,上念祖宗之法度,下虞子孙之多杀,故宁废食。呜呼!仁矣哉!宜其四十二年之间,深仁厚泽,横被四海也。”
  仁宗的仁慈还不止这一件事,一次读五代史时,史载周高祖见池中一双鸳鸯正在水中嬉戏,便引弓射之,竟然一箭双鸟,群臣齐声喝彩。仁宗看到这里合上书,对臣子说道:“逞艺伤生,朕实在不喜欢这样。”
  仁宗深深地痛恨滥杀,还告诫跟了他十五年的御用厨师郑昭信,“活着的动物,非有必要不要轻易的就宰杀。”可见仁宗前述宁愿挨饿也不吃烤羊是一以贯之的。
  他的“仁”还表现在对臣子、宫人和百姓等各个方面。有一次,仁宗在禁中后苑赏春漫步,过了一段时间,仁宗不时的回头看看身后从人,随侍的宦官宫女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仁宗回到宫里,赶忙让嫔妃取来温水,咕咚咕咚喝下一碗后,才道:“渴坏朕了!”嫔妃不理解地问道:“官家为何不在外面喝水,非要口渴成这样呢?”
  仁宗轻叹一声:“哎,我几次回头都没看见水壶,我要是一问确实没有,肯定就会有人因失职而获罪,只得忍着点儿吧。”周围的宫女宦官齐齐跪倒在地连呼万岁,赞叹仁宗皇帝圣心仁恕。
  仁宗刚满六岁就被送到资善堂受学。资善堂位于皇城东部,是东宫的附属建筑。老师都是当世大儒,孙奭、冯元、崔遵度、张士逊等。即皇帝位以后,上课地点改在皇帝殿试进士的崇政殿西阁,定期召翰林学士讲解经史要义,称为“经筵”。
  担任经筵首席讲师的是孙奭,直到他七十岁了,连续三次请求退休,才于天圣九年(1031年)得到刘太后和仁宗的同意。仁宗在宫禁之内的太清楼为自己的老师设宴饯行,亲赐裘衣、金带及马鞍。这些老师对仁宗的影响都是深远的。
  但是皇上身边也有学问不纯的讲师。林瑀为侍读时,有一天突然奏道:“臣得一卦,象曰:‘云上于天’,主陛下体天而变化也。”仁宗问:“如何顺天而变化?”林瑀道:“君子以饮食宴乐为根本。故此臣愿陛下频宴游,务娱乐,穷水陆之奉,极玩好之美,则合卦体,当天心,而天下治矣。”这简直是明目张胆地诱导皇上荒淫无道。
  仁宗惊骇林瑀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次日问贾昌朝,贾昌朝对仁宗道:“此人假天之象,歪解经籍,真小人也。”仁宗同意贾昌朝的见解,将林瑀赶走不再用。
  仁宗对朝廷中有林瑀这样的小人,而且这种人居然还能成为圣师感到非常惊诧,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和臣子,要警惕这种小人。一次在朝罢后,仁宗对众位宰执道:“卿等以为林瑀走了,朝廷就再没有小人了吗?”
  仁宗除了在生活上严于律己,对于关乎国家社稷的谏言也采取从谏如流的态度,因此宋朝的这个时期,皇权、相权、台谏之权发挥得较好,相互平衡又互有制约。
  有一天,仁宗退朝后回到寝宫,来不及脱下袍服,急忙摘下帽子道:“快快!头痒得太厉害了。”掌管梳头的宫人慌忙过来,掌梳人边为仁宗梳理头发边搭话,她见仁宗怀里有卷文字,便问道:“官家怀里是何文字?”
  仁宗道:“是台谏的奏章啊。”又问道:“奏的什么事?”仁宗道:“近日淫雨绵绵,台臣奏说是宫禁中阴气太盛所引起的,后宫中嫔御太多,应该适量裁减。”
  掌梳人道:“两府两制的这些官员,家内都有歌舞班子,官职稍有升迁,便增加女侍。官家您的身边只有一、二个人,还要说宫内阴盛需裁减。他们也太过分了,难道只许他们快活吗?”仁宗听了不再说话。
  沉默许久,掌梳人又问道:“这件事必须得按台谏的意思办吗?”仁宗道:“台谏之言,怎敢不执行。”
  掌梳人仗恃自己深受皇帝的宠爱,赌气地道:“如果真的要执行,就请将奴奴我第一个裁减。”
  晚饭后,仁宗下诏:自掌梳人以下三十人都放出宫。太后吃惊地道:“掌梳头者是官家所爱,奈何作第一名遣之?”仁宗叹息着道:“此人劝我拒谏,这样的人岂宜放在朕身边。”
  这是个什么样的皇上啊!
  从仁义这个角度来看,这位仁宗皇帝真是千古一帝。身边就这么一个可心的按摩师,因为闲聊涉及到朝政,皇上就能忍痛割爱,将她逐出宫去。
  
  三
  皇上虽然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但是大臣勋戚却不买账,由于开国后制定的扬文抑武国策,文人在宋朝政府中的地位和职责大大提高。宋王朝文官的待遇相当优厚,“禄赐之外,又时有恩赏”,“故入仕者不复以身家为虑”。这不仅提高了文官的社会地位,也提高了他们的自尊、自以为是心理。
  当然,这一系列作法也酿成了宋朝“冗官”过滥,国家财政负担过重。多数人耽于享乐,骄奢淫逸,虽有少数大臣廉洁自律洁身自好,却无法扭转这种局面,在朝廷上下多数官员的带动下,使得有宋一代民风注重奢华享乐,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范仲淹食不重肉,每天饭桌上只能有一盘肉菜,余者都是素菜。他还很爱施与,乐于为善,留够妻子儿女的基本生活费用后,余者大都施与家族义庄或他人。
  虽然他的俸禄很高,但他的生活很清贫,这是他从青少年时就养成的习惯。每晚就寝,都要算计今日支出所费几何,明天要预留多少生活费,不搞清楚就睡不着觉。他这样对友人说:“临睡时即开始算计明天一天的饮食豢养之费,及其日所为何事,倘若所要花费的与要办的事相当,则摩挲着肚腹安然而睡。苟不称,则一夕不安眠矣。第二天还要反复考虑寻求平衡。”
  杜衍生性俭约,没有客人的时候从来不吃羊肉,这是因为开封城里的羊肉要比猪肉贵很多。杜衍还在长安任职的时候,宴饮的菜肴就很简单菲薄,而且不准歌女上厅佐酒。杜衍的穿着也很朴素,裤子的布料都是粗布的。
  不单范仲淹、杜衍这样的高官是这样,地方上也有许多清廉的官员。有一位知州居常不敢食肉,这位知州曾问下属一个幕职官吏:“你家里日用钱需用多少?”
  幕官回道:“十口之家,日用一千。”知州道:“怎么用这么多钱?”幕官道:“这已经是很省的了,早饭有少量肉菜,晚上一般就是菜羮了。”
  知州吃惊地对他人道:“我作为一州长官,平时都不敢吃肉,只是素菜。此人为小官,竟然每天敢吃肉,一定不是廉洁之人。”自此疏远了这个下属,他还在庭前柱上题一联以警示自己和下属:“俭于己,可以不求于人;俭于官,可以不取于民。”
  柳永曾慨叹地对人道:“范公自幼清贫,食粥苦读,食不重肉,现如今还有谁如范公那样自惜羽毛、洁身自好呢?故天下为官之人多如牛毛,只有范公才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宽广襟怀,令人高山仰止。吾与范公亦师亦友,论官职相去天壤,但范公教诲之情意终身不忘。”
  这里顺便还要说几句,你说像范仲淹这样的人物,洁身自好,以天下为己任,成为后世楷模,身上具有那么多的优秀品质,那应该也不沾女色了?其实不然,如果真的是抱着一夫一妻的生活信条,那恐怕他就不是宋代的人了,也不会为当时社会和官场所包容。
  范仲淹在鄱阳做知州时,在官署中建了一座庆朔堂,有了闲暇便在这里与客人一起饮酒论文,并有官伎佐酒伴舞。内中有一位小歌伎刚到笄年,范仲淹很喜欢她,平时还教她读书识字。不久范仲淹召回东京,回东京后经常思念这个小歌伎,就买了胭脂寄给她,并附上一首诗:“江南有美人,别吾常相忆,何以慰相思,寄汝好颜色。”
  后来他又给他的后任魏介寄了一首诗,诗里的意思是请新任知州照顾那位歌伎,诗道:“庆朔堂前花自栽,为移官去未曾开,年年忆若成离恨,只托春风管领来。”
  魏介收到范仲淹的诗后,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就出钱将小歌伎赎出来,托人送到东京交给范仲淹。
  从范仲淹身上这件事看,一些优秀的官员,他们总是在忧国忧民,不能忘怀国家大事,许多士人都是以天下为己任,所思所想都是苍生社稷的大事,强烈的责任感使得他们殚精竭虑,奋不顾身地为国效力;另一方面,宋初开国定下的治国之策与当时社会的享乐条件,使得他们可以自由地享受歌舞宴乐之趣。
  但是如果仅以追求闲情逸致为最高境界,那是不行的,会遭到朝廷乃至大多数士子的蔑视。因此,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愉悦,只能是作为读书和做官这种大事的点缀。
  两者不能倒置,也就是说你是把追求享乐摆在第一位,还是把读书做官为民服务作为人生主要目标,虽然都是要享受鲜花美女、宝马香车,本质上却有很大区别。前者搞不好就流于堕落,后者那叫风流。后世之人抱持看问题的唯一性、绝对性的眼光,去看宋人的这种双重性可能理解不了,认为这是矛盾的,而在当时是很正常的。
  书写到这里,有几句话要交代明白。不是柳永淫乱不堪,遭人唾骂,是整个社会环境使然,我们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去审视宋人。柳永在与女人的交往上没有出格之处,是在当时社会道德、伦理的允许范围内的。
  说到这儿,还有一个人物值得一提。太宗朝的名臣张咏帅成都时,他的治理手段很严厉,言出必行,各级官员对他敬而远之。蜀中官员有蓄养女婢的风气,这并不违反朝廷的规定,但是因为敬畏张咏,都不敢再养女婢了,私下里难免有怨言。
  张咏本人不贪女色,但他见到下属官员对从严治政产生了误会,为了打消下属疑虑,他带头买了一个女婢照顾他起居,平息了下属的怨气。四年后他奉诏回京,他将女婢父母叫来,自己出资让女婢嫁人,这时家人才知道女儿仍然是处女身。
  杜衍帅并州时,刚到任没几天,州衙的主簿请示杜衍,问杜公家讳需要注意什么,杜衍道:“下官无所讳,不必避讳我的姓名,更甭说我的家族了。避讳父母之名,儿子可以听但嘴里不能说,自己有所忌讳就行了,跟外人没有关系。在我面前真要说到避讳,那就是希望诸公自重自爱,我做官唯一忌讳的是贪赃枉法。”主簿听了杜衍大义凛然的话,惊悚而退。
  宰相陈执中是当今皇上在东宫为太子时的老师,才略不高但为官清正,公私分明,平日总是杜门谢客,以防各种请托。一天,他的女婿向他抱怨自己的官职太低了,陈执中正色道:“官职是国家的,非卧房笼篋中物,女婿安得有之?”
  皇上明知道陈执中能力不够,但对其人品是很欣赏的,故此能让他长期为相。史称陈执中“在中书八年,人莫敢干以私,四方问遗无及门者。”
  司马光生性节俭,虽然后来官至宰相,其节俭依然如故。他曾对人道:“我居家日,吃饭不敢经常吃到肉,穿衣也不敢穿真正的丝绸衣服。”又说道:“吾每至夜,辄焚香告天曰:司马光今日不作欺心事。”有人看到他的居室内,被服如陋巷之士,一室萧然,群书盈几,终日正坐,淡泊如此。
  司马光一生始终很注重自身修养,一以贯之,小时候砸缸救人的事就不用说了。年青时也很严于律己,在地方做幕僚时,同为幕僚的一个人偷偷的私会一个营伎,屡次遭到司马光的劝诫。
  这个人很无奈,竟与营伎私约到庙里的僧舍幽会。适逢司马光到庙里上香,撞破好事,吓得营伎翻墙而逃,那个同事没有办法,只得如实向司马光讲了一切。司马光也觉得比较尴尬,就送那人一首诗予以讽谏,诗云:“年去年来来去忙,暂偷闲卧老僧床。惊回一觉游仙梦,又逐流莺过短墙。”司马光无子,妻子死的也很早。有人送他婢女或妾,他都没有接受。
  但绝大多数的大臣则注重享乐,贪图安逸。
  真宗朝名宰相寇准生活奢华,仅以他家所用蜡烛说事。他家的蜡烛是特制的,一般人家用不起,据说名满天下的邓州花蜡烛,都是采用寇准的制烛密方,这种花蜡烛连京师匠人都做不出来。他家里举办酒会,厕中一夜所烧蜡烛流满地,客人一不小心便会绊倒。寇准有一首诗道出他的心声:“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君休问,且向尊前听艳歌。”功成名就的终极目标就是美女陪伴身旁佐酒歌舞。
  寇准崇尚华丽奢侈生活在朝中是很有名的,夏竦也很贪图享乐,还特别喜好古玩器物珍宝,他疑惑地问人道:为什么寇公这样,就没有人指责他,干嘛总是批评我呢?人家告诉他:寇公饮酒时不会考虑对方是下级官吏或穷书生,只要对脾气便可痛饮狂欢。言外之意,你夏竦势利眼、功利心太重。
  王曙是寇准的女婿,他信佛,斋居素食,十分俭朴。他到洛阳任留守时,见到欧阳修、谢希深等人纵情诗酒毫无节制,就拿寇准作例子对这些年轻人加以劝勉,他道:“公等自比寇莱公何如?莱公尚坐奢纵取祸,况其下者。”
  但是欧阳修并不买账,他认为吃喝玩乐不是问题,他道:“以修论之,莱公之祸不在杯酒,在老不知退耳。”欧阳修的话里意思是说,依我欧阳修的看法,寇准遭贬不是因为吃酒享乐,而是不知激流勇退啊。王曙非但没能劝阻欧阳修等人,反倒被欧阳修的一番话深深触动了,让听了这句话的王曙心里产生很大的震动,因为王曙的年龄已经很大了。
  而宋祁比寇准家的酒会更铺张。在宋祁家喝完酒的客人无不晕头转向、东倒西歪,出门就昏倒。因为他常常把酒局设在宽大的厅堂里,外面还罩上厚重的帷幕,点上粗大的蜡烛,让你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纵情歌舞弹唱,等到散场时,外面早已是天光大亮,阳光普照了。宋祁还为他的宴会取名“不晓天”。
  正如前文提到的宋祁对他的哥哥宋庠所说的一句话,道出了宋代士人的心声:读书是为了做官,做官是为了享乐,当年的寒窗苦读正是为了今日的荣华富贵。宋庠听说宋祁点华灯、拥歌女,醉饮达旦。便让人带话给他:“相公寄语学士,闻昨夜烧灯夜燕,穷极奢侈,不知记得某年上元同在某州州学内吃齑煮饭(菜粥)时否?”宋祁笑着告诉来人:“却须寄语相公,不知某年在某处吃齑煮饭是为甚底?”明白的昭示天下,当年的吃苦奋斗正是为了今天的享乐啊,这几乎是所有士子的心声。
  正因为抱着享乐主义的人生态度,功成名就的宋祁晚年知成都府时更加毫无节制,除却州府事务繁忙外,他在本任上还要协助欧阳修刊修《唐书》。他是工作、享乐两不误。
  有一天大雪纷飞,他命下人将门窗挂上厚厚的帘幕,室内点上一枝粗大的蜡烛,书桌上又点上两枝蜡烛,两边墙下放置两个燃着熊熊炭火的大炉子,十几个姬妾环绕在身边。然后执笔饱蘸浓墨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草写一篇传记,写到一半,宋祁得意地环顾众位美人道:“你等都曾在他人家中待过,见过他家主人像我这样舒适享受吗?”众姬连忙摇头道:“没有。”
  内中有一姬来自宗室之家,宋祁见她没有表态,便得意地问她:“你家太尉遇到这种天气,又该怎么打发呢?”
  那姬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抿嘴一笑回答道:“也不过是围着火炉子欣赏歌舞,有时候再加上两场杂剧,喝到一醉方休而已。”言下之意一点儿也不比这里差,而且还不像你这儿这样不轻闲。
  宋祁听了沉吟一下点头道:“倒也不赖。”于是放下笔合上书,停下手头的工作,与众姬饮酒通宵达旦。
  这个故事说明,在宋代不论是哪个城市,也不论是哪个层级的官员,他们追求享乐的心是一样的,是整个社会的普遍现象。再又说明,在人们心目中,互相攀比、互相吹嘘是很自然很正常的事,不需要遮遮掩掩,反而可以利用炫富增强自己的名声地位。
  宋祁称得上是姬妾成群,宅院中遍体绮罗的女人非常多。有一次他在锦江边上参加宴会,天气有点儿凉,便让随从回家去取件锦袍,宋宅离江边很近。不一会十几个婢女按照各自主母的吩咐,一人带来一件锦袍。宋祁看看这件看看那件,想穿又不敢穿,两眼一片茫然,唯恐对众位爱姬有薄有厚,最终宁可挨冻,一件也没穿。
  柳永还听说过更过分的事,有一个边关大吏权势极大,拥有许多的美姬,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女子,各个红唇粉面肌肤细腻。他每夜都选十几名女子环伺在卧床边,他的床格外宽大豪华柔软,选那美姬柔弱无骨者上床陪侍,他枕着美姬的裸腿而睡,还美其名曰“香肌席”。
  还有的大臣穷极富贵,在宽大豪华的寝室中央置一大床,周围摆放十几张小榻,每晚亲选美姬裸睡榻上,美其名曰“拥帐”。
  对于臣子的奢侈,皇上心里是非常清醒的,但也无可奈何,在讨论让宋祁知成都府的朝堂上曾发生过一场争论。
  前两年,副相刘沆与宰相陈执中商议,要让刁约为三司判官,陈不同意,在刘沆的一再请求下,陈执中才勉强答应下来。
  这次讨论知成都人选,刘沆怀揣奏本,又准备提刁约为人选。皇上道:“益州重地,谁可守者?”陈执中与刘沆尚未答言,皇上又道:“知定州的宋祁,其人可以。”陈执中回道:“益州风俗奢侈,宋祁又喜宴游,恐怕不是合适人选。”
  皇上微微一笑道:“既然像刁约那样一个荒淫无度的人,都能担任馆职,还能分管三司掌握财政大权,宋祁还有什么不可以知益州的呢?”吓得刘沆一哆嗦,再也不敢举荐刁约了。
  这个刁约是个什么人?读者可能还记得庆历四年发生的进奏院事件,在这次事件中,不该参加的去了,也沾上事了,这是柳永。该参加的没去,事后升为翰林学士,这是刁约。
  刁约此人擅长钻营、结交请谒,常常半夜上权贵家中拜访,被人称为“刁半夜”,从这个绰号就可以看出此人人品。
  他是宰相杜衍家的座上客,与杜衍女婿苏舜钦关系很密切。进奏院事件发生那天,他也在苏舜钦邀请之列,但头天晚上他去了权御史中丞王拱辰家,当晚王拱辰正好与属下的钱明逸、李京等人密谋,要借明晚进奏院酒会将这些不听话的馆阁之士“一网打尽”。第二天,刁约非但没有将这件阴谋告诉杜衍,反而借口去城东送客躲开酒会,结果其余人果真被“一网打尽”,而刁约一点儿事没有,而且还填补了馆职的空缺。
  再如较宋祁较早知益州的文彦博,他是天圣五年(1027年)王尧臣榜进士,庆历八年,因在平定贝州王则兵变中立了大功,被擢升为宰相。前几年他以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府,此时还不到四十岁,风华正茂,生活上就有些不知检点了,风声很快传到了京师。
  皇上派了一个姓何的御史以回乡为由悄悄探察,但是文彦博朝中有人,何御史脚刚踏入川中,文彦博已得知这一消息,他有些担心。幕僚中有个叫张少愚的对文彦博道:“知州不用担心,这个御史来成都不足多虑,他叫何圣从,与我是汉州同乡。”文彦博大喜,与张少愚商量好了对策。
  何御史一进汉州,就有同乡张少愚前来驿馆接风,摆酒没宴,还找来营伎献舞佐酒,何御史见一个营伎舞跳得很好,便叫过来搂搂抱抱的,问她姓什么,回答姓杨,实际上这个女子名叫王宫花。
  听女子自称姓杨,何御史忽然想到一个典故,便卖弄道:“姓杨?好,所谓杨台柳是也。”
  张少愚听了也是灵机一动,他立即解下该女子脖子上系着的罗帕,在罗帕上题了一首诗:“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东风万万条。”写罢让她即席而歌,以谢何大人赐名杨台柳。何御史对这个歌女的轻歌曼舞极为叹赏,再也把持不住。
  几天后何御史到了成都,公开了自己的身份,一本正经,一副公事公办模样,文彦博也不介意。文彦博大摆宴席招待何御史,席间,歌女相继唱曲舞蹈。何御史忽听一个唱曲的嗓音很熟悉,抬头仔细一看,认出来了,就是在汉州佐酒的那个营伎杨台柳,只听杨台柳唱的正是在汉州酒会上唱的几首艳词,最后唱的是那首杨台柳诗。何御史心中叫苦,这酒再也咽不下去了,在成都没待多久就匆匆返回东京。不久后,文彦博狎伎的传言也偃旗息鼓了。
  晏殊生前富贵无比。他虽然饮食清淡,却又喜欢集会,庆历四年(1044年)初,西北对夏国的战事正在吃紧的时候,作为枢密使的他仍不忘聚饮欢歌。
  当然也不是一味的奢华浪费,该节俭的地方也要节俭。晏殊经常将书简首尾空纸,也就是纸张能用的边角料剪下来,将之熨平,放在几案上,以备随时取用。还有真宗时的宰相王曾平生不以全幅纸作封皮,总是告诫其子弟要节俭。王沂公以简纸数轴送人,皆他人书简后截下的纸头。
  晏殊死于至和二年(1055年)一月,他生前享尽荣华富贵,临死前反倒遗言要节俭,结果其墓葬遭到毁坏。
  侍中张耆遗言厚葬,丞相晏殊遗言薄葬,二公俱都葬在阳翟。后来他们的墓葬都被盗墓人发掘,张耆墓的外槨中填满了金玉犀珠,盗墓人光是这些东西就已经拿不了了,就不再动棺材,对着棺材叩拜而去,并将墓葬填埋好。
  之后,这伙盗墓贼又发掘晏殊墓。墓挖开后,第一个进去的盗墓人进到槨室,听到有虎狼等猛兽吼声,吓得慌忙跑了出来。他叫上一个徒弟一同进去,又听到战场兵戈相击厮杀之声,吓得二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当第三个人进来后,墓穴中突然一下子寂然无声了。三个盗墓人听了会儿再没动静,相视一笑道:“丞相之神通也就如此了。”他们挖开衬槨后,里面只有几十件瓦器,盗墓人不胜其怒,这点东西的价值连劳务费都不够。便将棺材砍开,想取尸体上的金腰带,发现所谓金带竟然是木头做的,木胎贴金,金不足二两。盗墓人更加忿怒,遂用斧头将尸骨砍碎。
  厚葬免祸,薄葬致祸,谁人能料得到?
  
  四
  在这种物质生活非常充足的时代,作为普通百姓的芸芸众生过着虽不富足,倒也温饱的日子,也在尽力的享受这难得平静和平的生活,多数城里人是满足的,特别是居住在开封、杭州等大城市中的百姓更是知足常乐。
  以开封的居民来说,他们住房虽然算不上宽敞舒适,比不上与他们比邻而居的豪门贵胄,但也自得其乐。
  开封的街巷里混居着普通百姓和官员富商,从每家门户、院墙可以看出院中住的是何种人。单门独户的大的府第称为宅,都建在街面上。在宅邸的旁边和后面的低矮的房屋群落称为院,因为多数是建在较偏僻的后街或者空闲地段,这样建起来的房屋不规范,有些还是见缝插针,房屋的大小、质量也有很大区别。各房屋或相连或相背,门的朝向也不一致。开封人将这样的居民居住地称为“院子”,与前面高大宽阔的宅邸统称为“前宅后院”。
  居住在一条街巷里的人,无论职务身份有多大差别,见面还是会打个招呼的,不会因为你是高官而戒备森严,不许人靠近。
  朝中大臣陈尧咨擅长射箭,几乎在当时没有人能同他相比,他很为此自以为是。有一天,他在自己家后院的园圃里射箭,有个卖油的老头放下担子,站在场边斜着眼看他射箭,很久也不离开。基本上射十箭能中八九箭,老翁看了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陈尧咨见了不高兴地问道:“老人家,我看你在这儿站了很久了,你也懂得射箭吗?你看我的箭术如何,是不是很精深?”
  不料对方泼过一盆冷水,老翁说:“精深两字我看谈不上,只不过是手法熟练点儿罢了。”陈尧咨很气愤地说道:“就凭你一个卖油的,怎么敢轻视我射箭的本领呢?要不你来射两箭试试,等你射完了,再说风凉话。”
  老翁说:“射箭我可不会,不过我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拿我来说,卖了一辈子的油,凭我倒油的经验,知道其中窍门。”他边说边拿出一个葫芦放在地上,用一枚铜钱盖在葫芦口上,用油勺从桶里舀出一勺油,将油勺悬在离葫芦口三寸上下的高度,微微倾斜油勺,油从狭小的钱孔注入葫芦,连一滴油都没沾到钱币上。
  老翁淡淡地笑着道:“看看,我也没有别的本事,只不过是手法熟练罢了。”陈尧咨无话可说,苦笑着打发他走了。
  欧阳修听说此事后,就把它记在笔记里,并且和人们谈论这件事。大家都认为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持之以恒,熟练掌握了才能运用自如,这样就留下了“熟能生巧”的成语典故。
  说这事,你可能觉得不算什么事,你若是知道这个陈尧咨是个什么人,你就不是这个看法了。
  他的父亲叫陈省华,是太宗朝的左谏议大夫,母亲冯氏被封为燕国夫人。陈尧咨兄弟三个,长兄陈尧叟,知枢密院;次兄陈尧佐,官直史馆;他排行第三,为知制诰。兄弟三个都是进士出身,而且尧叟和尧咨还都是状元,兄弟状元,倍受世人称羡。
  陈省华若有客人来访,三个儿子都要站在父亲身后陪侍,对待客人毕恭毕敬,随时准备为客人和父亲端茶倒水。这三位都是朝中重臣,在客人面前连个座位都没有,也难怪,按礼法,父亲面前哪能有儿子的座位。
  来的客人什么身份的都有,不少人的官职都比他们低很多。在陈家做客,用个成语“如坐针毡”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客人浑身不自在,只好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匆匆告辞。这时,陈省华常常哈哈一笑说:“大人们谈正事,小字辈一旁侍候,这是人之常情啊。”
  到后来都没人敢去陈家了,虽然做客陈家非常尴尬不自在,但这些去过陈家又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士大夫却颇以此为荣。
  再说这个陈尧咨。真宗时辽使来朝,为了杀杀辽使的气焰,真宗想从大臣中选一名弓马娴熟、仪态端正威严的臣子,让他陪伴虏使驰马射箭。而朝廷众臣中只有陈尧咨具备这两个条件,可是他刚刚进入馆阁任职,为龙图阁学士,愿不愿意还很难说。
  真宗便留下刚任翰林学士的晏殊,商量如何劝说陈尧咨改任武职,真宗对晏殊道:“他若肯换任武职,朕任他为观察使,可以授他节钺,你就这样明白的告诉他。”
  授节钺,就表明你是皇上的特使,代天行事,对臣子是莫大的殊荣。晏殊对陈尧咨说了圣上的意思,他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说要回家禀明老母,不敢自作主张。陈家的家风甚严,虽然陈父已去世了,老母亲燕国夫人还在。
  陈尧咨回到家中刚向母亲禀明这件事,燕国夫人就怒不可遏,让下人用杖责打他,斥责他道:“你们父子以文章为能事,才能在朝中成为名臣,你自己又是殿试第一,可你却想改换武职窃取高官厚禄,你令世代文章的陈氏一门蒙羞,你真忍得这样去做?”陈尧咨一再向老母解释,这么做一是为向虏使施压,二是这只是权宜之计。
  次日上朝,陈尧咨向皇上陈述道:“臣本是一介儒生,少时曾学射艺,今蒙圣上恩赐改授武职,臣请求允许佩戴金鱼以显圣上隆恩。”金鱼服饰是文臣佩戴的饰品,陈尧咨这样请求,表明他不想放弃文职身份。真宗一想这样更好,文官能骑马射箭,更能震撼辽使,便笑着答应了他这个请求。
  陈尧咨此人正直大度,他在栎杨县有座庄园,庄里的仆人倚仗主人在朝为官,不把当地官吏放在眼里,竟敢干预县政,不及时缴纳赋税。县里有个主簿叫张昭及,此人刚毅正直,将那个主事的庄仆抓来当庭责打了二十脊杖。庄仆告到陈尧咨,心想着主人一定会为自己做主,这个主簿不死也得扒层皮。
  不料,陈尧咨听了不禁赞叹道:“啊,有这样的人才?张某只是一个主簿,却敢不畏权势,真是个当御史的料啊,我一定要举荐他。”派人召张昭及来京,张昭及竟然不来。
  读者心中自明,换作以后的一些朝代,为了升官不惜耗尽家财丢尽脸面地奔走相竞,何况有朝中大官召见,还不趋之若鹜?可是张昭及并不买账,他不屑于此,此种作风真堪为后世师表!
  陈尧咨的大哥陈尧叟死的较早,只活了五十六岁。
  二哥陈尧佐高寿,八十一岁,他直到死前仍然头脑清醒,临终前一日还自为墓志,其中有句云:“年八十不为夭,官一品不为贱,使相纳禄不为辱,三者粗备,吾何恨哉!”福禄寿齐全,看来他对自己的一生是相当满意的。
  陈尧佐善书法,其字笔划肥重而笔力劲健,号称“堆墨书”,极有特点。天下名山胜地,碑刻题字,多出于其笔,世上多有学他的,都写不出他的神韵。
  一次家宴,请来很多人,饮宴之间观看伶人表演。一个伶人上到台上,手上举着一大张黑纸,又一个伶人拿着一只蘸满白粉的笔走上前来,提笔在那人的黑纸上啪啪啪啪点了四个白点。拿黑纸的伶人急道:“你干嘛弄污了我的纸?”后上台来的伶人笑道:“怎么说我弄污了你的纸,这是我送你的题字,你还不谢谢我?”那人道:“这是什么字?我没看出来。”
  拿笔的伶人冲着台下微微一笑:“我这是‘堆墨体’的‘田’字!”
  台下众人正看得津津有味,听了这话再一琢磨,顿时哄堂大笑,有人笑的连刚喝到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来。亲友们一齐看向陈尧佐,陈尧佐面上一红,一笑而罢。
  试问换个朝代,对那些当大官的,谁敢开这玩笑?即便他写的字像狗爬似的,也得面不改色地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是当世王羲之,并要毕恭毕敬地请他墨宝,还要心照不宣的付以重酬。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