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二七)
作品名称:《夕阳如血》(《血色黄昏》下卷) 作者:蓬蒿老翁 发布时间:2022-02-14 08:21:33 字数:5659
“啪!”一声枪响,打破了黑山的宁静,打破了和平的黑山。
“啪!”又是一声枪响。
“啪啪……”一阵密集而又尖利刺耳的枪声响起,彻底打碎了黑山的安宁和平静。睡梦中的黑山男女老少们都被惊醒了,他们一个个睁大眼睛,惶恐而又无助地看着窗外的黑暗。突然,狗犬的狂吠声、小孩的哭叫声、人们的呼喊声、物什的碰撞声交杂成一片。谁打破了他们的宁静、打破了他们的和平?他们恨啊,因为他们都渴望宁静,渴望和平啊。
小木头被惊醒了,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的小木头才在马大嫂子的温柔乡里进入梦乡。突然的枪声和嘈杂声惊醒了小木头,惊得他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愣了好一会儿,越来越混乱和嘈杂的声音让小木头无法再睡了,惶恐的小木头推醒了比他还睡得死的马大嫂子。
“怎么啦?”马大嫂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
“姨娘,枪声……是枪声。”小木头惶恐地说。
“土匪来了?”马大嫂子一边惊慌地穿衣,一边问。
“是日本鬼子。”小木头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下了床。
“啊,该死的日本鬼子怎么打到这儿来了?”马大嫂子也跟着下了床。
这是在黑夜与黎明交界时分,这是在黑夜的浓雾还没有散去的时候,这是在黎明的曦光还没有来临之际,这是与七年前的“卢沟桥事变”的那个黎明前的黑暗一样地充满硝烟味。
七年前的一个黑夜,在北平市宛平县的卢沟桥,已经饱受西方列强的蹂躏的中国,再一次遭受到了来自太平洋西部、其国土就像一条虫的帝国的侵略,而正是这条虫身上滋生的毒菌——军国主义发作最为凶猛的时候,被称作日本鬼子的士兵在“武士道”精神蛊惑下,凭借他们的先进的飞机、军舰和大炮,对亲爱的中国发起了全面的侵犯。这一天就是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史称“卢沟桥事变”。
或许,那被西方列强一次又一次蹂躏的中国和她的儿女,在这些强盗们的逼迫下,终于反抗了,是以日本强盗为代表的凶残唤醒了中国人已经麻木许久的斗志,是他们的歹毒激活了隐藏中国人体内的血性和坚强不屈的意志,中国人民终于在淋漓的鲜血中拿起了武器,与日寇进行了殊死的战斗。
当小木头与马大嫂子正在厮混的时候,一股五十多名日军的小队因为走错了路,无意间闯进了黑山镇,已经是1944年7月中旬了。黑山镇,与其说是一个镇,倒不如说是一个较大的村子更为准确。
此时,中国军队在衡阳的保卫战打得正酣,日军在衡阳遭遇了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而这股小队日军不知何故竟然会走错了路,他们像发了疯的一群狼似地闯进了黑山,开始在黑夜中摸索着向黑山进发。而此刻,天空的夜色还未褪去,硝烟的气味却越发浓了,危险正在步步地逼近黑山镇。
天赐将乔二狗一脚踹进水塘后,就一路跑到了出入黑山镇的唯一路口——柏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柏树,喘着粗气,二十多分钟后,疲倦的天赐睡着了。正当天赐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耳边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这是一群人的脚步声。天赐惊醒了,他以为自己杀乔二狗的行为暴露了,就起了身,正欲拔腿就跑时,发现脚步声是从山口传过来的,而不是从黑山镇里传来的。
天赐迅速躲在大柏树的背后,警惕地盯着路口看,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敢眨一下。不一会儿,微弱的夜光下,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出现在路口,天赐定睛一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躲在柏树后,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果然是日军。天赐早就听大人们说了,也知道日军是比吃人的野兽更无情的更血腥的更残酷的杀人恶魔,于是想都没想,拔腿就往黑山镇里跑,一边跑一边连连高声大喊:“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日军被突然的喊声惊慌了,当他们看见一个黑影朝前面跑时,就胡乱地朝黑影跑的方向开了几枪,枪声惊醒了熟睡中的人们。
“不要慌,大伙儿都不要慌。”刘魁喊道。听到天赐的喊声,早早起了床的刘魁一把操起放在床边的枪,就冲出了房门,急匆匆地赶到了矿部大坪。刘魁的双脚还没有站稳,黑山的男女老少们就一窝蜂地赶来了,有拿着枪的,有拿着鸟铳的,也有扛着锄头的,尽管都有些慌慌张张,但也都是同仇敌忾的。
“大伙都不要慌,都听刘矿长的。”蛮子大叔站在一旁,一边协助刘魁维持秩序,一边安抚众人说。
“黑山的老少爷儿们,都不要慌,听我说!”尽管刘魁的心里有些急,但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站在矿部办公楼前的台阶上,扫视了一下众人后,慷慨激昂地说,“黑山是我们所有人的黑山,绝不允许外人来抢占。不管是土匪,还是日本人,只要敢来抢占黑山,咱们就跟他们拼到底。如果战死了,黑山给他立碑,我刘魁一定照顾好他的家人。”
“坚决拼到底!”田阿贵带头挥起拳头,喊起了口号。
“坚决拼到底!”众人也跟着喊起了口号。
短暂的战斗动员之后,刘魁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很快,会场恢复了安静,突然,刘魁对赵大春大声喊道:“赵大春。”
“到!”赵大春大声回应道,“魁哥,下命令吧。”
“你负责带领护矿队,占据有利地形,守好镇口,绝不允许放一个日寇进来。”刘魁对赵大春下达命令说,“快!把雷管也都带上。”
“是,尤三你带二个人去拿雷管,其他的跟我走。”赵大春举起手中的枪说,“护矿队请跟我来。”
护矿队是刘魁在黑山矿开建之时就成立了的,当初只有五个人,后来随着黑山矿的兴旺,投奔黑山的人也越来越多,黑山镇也就初具规模了。在这种情况下,为防止土匪的侵扰,黑山护矿队的规模扩大到了七十多人,配置了长枪和鸟铳、梭镖、刀剑等武器。
“田阿贵。”刘魁接着命令道,“你和蛮子大叔组织老人、小孩和女人到矿井那边的山上躲起来。”
“矿长,这事交给蛮子大叔吧,咱还是和大春一起去守镇口吧。”田阿贵不大情愿接受刘魁的安排,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少废话,执行命令!”刘魁毫不客气地说斥责田阿贵道。
田阿贵只好接受命令,他不高兴地说:“不能扛枪的老少和女人都跟咱从这边走。”
就在这时,天赐走上前来说:“我也要打鬼子。”
刘魁斜瞄了一眼,然后冷冷地说:“你还是个孩子。”
天赐不服气地说:“我都十七岁了。”
“哦,十七岁了。”刘魁略有所思,他确实没想到天赐转眼间就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但他还是没有同意天赐的请求,于是对田阿贵说,“阿贵,把他带走,保护好。”
“是!”田阿贵应声后随即就对天赐说,“天赐,跟我走,跟我一起转移老人和孩子。”田阿贵明白刘魁的用心,就上前欲拉走天赐。
天赐不愿意田阿贵来拉自己走,就转身跑开了,没想到却被翠姑一把扯住了衣服,翠姑担忧地说:“赐儿,听矿长话。”
“师父。”天赐见蛮子大叔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就向蛮子大叔喊道,希望蛮子大叔能帮自己说话,“师父,我要去打鬼子。”
“赐儿,打鬼子可不是闹着好玩的。”蛮子大叔说,“你替师父去一趟县城,去警察局找卢局长,请他出兵来解黑山之危。”
蛮子大叔的提议正合刘魁的心意,他正在寻思如何将这一消息传给卢俊仁,没想到蛮子大叔就给出了让天赐去的提议。于是,刘魁点头说:“甚好,骑我的马去,从后山的小道走,快去快回。”
翠姑松开了天赐的手,满怀深情地望着天赐,慈爱地叮嘱他说:“赐儿,一路上都要小心,快去快回。”
就在天赐刚走,就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原来赵大春他们刚抵达黑山镇的进出口的柏树旁,尚未完全布置到位,就和日军交上了火。
“蛮子大叔,翠姑,你们快转移到山上去。”说完,刘魁就朝黑山镇进出口的柏树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魁哥。”赵大春说,“鬼子太厉害了,咱们已经牺牲两个兄弟了。”
“守好镇口,等敌人近了,再打。”刘魁说,“天赐已经走小道去县城搬救兵去了。”
“魁哥,咱们不是敌人的对手,恐怕救兵还未到,咱们就都撂在这儿了。”赵大春无不担心地说。
“打不打得赢,都得打,咱黑山的男人没一个是孬种。”刘魁斩钉截铁地说,“等他们都转移到安全地方后,咱们再撤。”
“魁哥,这日本鬼子咋就打到咱黑山来了呢?”黑山虽然去往广东、广西和江西都很方便,但却位于群山的包围之中,也并非交通要道,日本鬼子是如何要跑到黑山来的?赵大春怎么也想不明白,其实这也是刘魁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刘魁回答说:“我也不清楚。”
“是不是看上咱的矿井了?”赵大春对日本鬼子进攻黑山的意图的猜测让刘魁脊背发凉,但他没有多想,而是坚定地说,“甭管他日本鬼子,既然来了,咱就只有拼死一战了,绝不能就这么便宜地把黑山让给日本人了。”
“护矿队的兄弟们,都给老子听好了,魁哥说了,黑山的男人没一个是孬种。”赵大春吆喝道,“都守好了各自的位置,看好了再打。”
又是一阵枪声和爆炸声,或许是日军以为遭遇到了埋伏,本来就是因为迷了路而到这个地方来的,情况不明,所以没有贸然大举进攻,而是试探性地朝黑山镇柏树处的方向胡乱地开着枪。
夜色慢慢地褪去,黎明的曙光正在徐徐降临,黎明下的黑山镇是如此的宁静,就像一位美丽的少女倚在门前,静静地望着眼前。但是,这一天的黎明被一个强盗彻底打破了,这个强盗就是日本鬼子。
天亮了,黑山镇近在眼前,日军小队的头目拿着望远镜一看,发现前面的既非国民党正规军,也非共产党的游击队,而是一群衣冠不整的拿着各种各样武器的土匪,于是,举起他的指挥刀,向前一挥,用日语叫嚣着:“进攻!”
几十名日军以进攻队形向黑山镇扑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向前开进,一边朝刘魁等护矿队守着的阵地猛烈开枪,一边交叉掩护着进攻,顿时,枪声大作。
“快,用雷管炸。”刘魁对赵大春高声喊道。
“轰隆!”
“轰隆!”
一束又一束的雷管被投向进攻的日军,随着雷管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日军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丢下两具日军尸体后,以为遇到了实力较强的土匪,就被迫停止了进攻,向后撤退了。
“日军撤退了。”赵大春高兴地喊道,“停止射击。”
见日军撤退,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刘魁拿出别在腰间的烟杆,不紧不慢地将烟丝装进烟斗中。就在他准备点火之际,突然,一颗又一颗迫击炮的炮弹呼啸而至,刹那间,硝烟尘土弥漫,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一间又一间房屋被炸毁;巨大的冲击波将护矿队队员掀起,抛在半空中,死的死,伤的伤,一片惨状。
爆炸声停止后不久,日军在小队长的指挥下,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进攻。
“魁哥,撤吧?”赵大春用征询的口吻对刘魁说,他的脸被日军迫击炮的一块弹片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撤!边打边撤!”同样被炸弹炸得灰头土脸的刘魁看到护矿队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面对气势汹汹的日军进攻,知道再这样抵抗下去,援兵未到,护矿队的弟兄们就会全部葬身于此,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说,“大春,你带着兄弟们往后山撤,我和龙三留下来阻击,把雷管都给我留下来。”
“魁哥,我留下来阻击,你撤吧。”赵大春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执意要留下来负责阻击。
“我是矿长,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刘魁假装生气地说。
“正因为你是矿长,黑山不能没有你,兄弟们不能没有你。”赵大春执意要留下来阻击敌人。
“我会见机行事的,不会有事。”刘魁果断命令道,“大春,带着受伤的兄弟们,快撤。”
不得已,赵大春只好对龙三说:“三弟,保护好魁哥,兄弟们,撤。”说完,就只好带着二十多名护矿队战士,搀扶着六、七个受伤的护矿队队员,依依不舍地朝后山撤去。
就在这时,日军的进攻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攻到石碑处了,包括刘魁、龙三在内,也只剩下九名护矿队员在狙击敌人。刘魁率领八名护矿队员依托土砖墙、柏树与日军周旋,但在日军的强大的军事进攻下,九名护矿队战士一下子就牺牲了五人,只剩下刘魁、龙三和另外两名战士了。
刘魁回头,朝背后的黑山镇巷子望去,见赵大春已经带着众人进入了后山,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刘魁觉得战斗的情形越来越不利了,再坚持下去,就谁也走不脱了,于是,就对龙三大声喊道:“龙三,扔雷管。”
听到刘魁的喊声,龙三将雷管的导火索点燃了,然后,从柏树的背后一跃而出,奋力将点燃的雷管朝日军扔去,“轰隆”一声,雷管爆炸了,当场炸到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日军。就在龙三将点燃的又一根雷管准备扔出去时,一颗子弹击中了龙三。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很快,龙三站稳了,拼尽全力将雷管投向了日军。
这时,又一颗子弹击中了龙三的胸部,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龙三兄弟。”刘魁一个翻滚就到了龙三的身边,他一把托住了往下倒的龙三,大声喊道。
“魁……哥,我……不……能……陪……你了……”龙三的声音气若游丝,他竭尽全力地说,“快撤……”话未说完,龙三就断气牺牲了,死在了刘魁的怀中。
“龙三兄弟!”刘魁将龙三的尸体轻轻地放下,仰天嚎叫一声后,愤怒地向日军连开了数枪,就带着最后一名没有牺牲的护矿队战士向后山撤去……
等到日军追至山前,刘魁等人已经躲进了茫茫的大山中。面对深不可测的大山,丧失了数名士兵的日军小队没有贸然进山,而是胡乱地朝山上开枪。
一会儿后,枪声停了,疯狂的日军转而窜进了黑山镇,开始搜索起来,而此时的整个黑山镇已经人去屋空,空荡荡的了。日军两人一组开始逐屋搜索,一是抓捕未来得及逃走的人员,二是寻找能果腹的食物。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索,他们并没有抓到任何人,仅仅找到一些没有被转移群众及时带走的食物,诸如红薯和谷米,还有几只鸡和一头猪。
日军小队队长带着四名士兵闯进了黑山煤矿的矿部前,他命令两名士兵进去搜索,而他自己则站在矿部等搜索结果。
两名日军士兵小心翼翼地进入矿部办公楼,他们一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一边当他的一名士兵搜索到矿部刘魁的办公室时,见房门是关闭的,就一脚踹开了木门,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他在办公室里的墙上发现了一张陈旧发黄的图纸。原来这还是十多年前,黑山矿井开挖时,老韩亲自绘制并挂上去的《黑山煤矿煤炭分布示意图》。
“报告。”一名日军士兵跑了出来,向日军小队长兴奋地比划着说,“地图,墙上有地图。”
正在用望远镜四处张望的日军小队长大所失望之际,突然听到士兵发现地图的报告十分欣喜,立刻跟着这名士兵进入了刘魁的矿长办公室,果然看见办公室正面的墙上张贴着一张泛黄的手绘图纸。
日军小队长凑近去一看,结果大所失望。这是一张煤炭分布示意图,图上标明的都是煤炭的分布情况,虽然上面也标有卢家坝、桂仁县、衡阳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地图,对于这群迷了路的日军并无实质意义。
从这张地图上看,日军小队长获悉自己所在的地方是黑山镇,四周都是大山,如果要去衡阳,就必须经过卢家坝镇和桂仁县,虽然这张煤炭分布示意图标有卢家坝镇和桂仁县,但并没有标明去往那里的线路。
正在小队长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看到两名日本兵押着一个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