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石桥阻击战

　　二先生走后，文杼这个连队一直没有机会与敌人接触，他们的任务是护桥，只是每天见中国军队从河东转移到河西，两次血战，日本人没占着便宜，中国军队也损失惨重，庞军团13000人，如今只剩下1000人左右。按照第五战区部署，庞部剩余人马撤到郯城休整，沂州防务全部交给五十九军张荩臣部。
　　五十九军主动出击了一次，与日本人激战十多天，日本人没讨着便宜，中方也多有伤亡，日本人撤回莒县，以待再次进攻，张军长决定利用这个间隙全部撤到河西，以沂河为屏障与日本人相持。
　　文杼接到荣旅的命令，要求其连全部撤到河西，回驻地休整，原来，见庞部人马撤走，前几天损失严重的荣子桓也趁机要溜，不愿意与日本人打了，约了李世营的民团，一齐后撤。
　　队伍撤得差不多了，按照上级命令，文杼决定按计划炸掉石桥，自己的连队也撤到对岸。传令兵已经来了三拨了，文杼笑着说：“当年宋高宗十二道金牌把岳家军撤回去，我们也差不多了，老子就一个连，就是都牺牲在这里，又有多大的损失？还用得着一次次下达命令！”他的连队大多是沂州本地人，一半以上是河东人，听说要把河东让给日本人，一些士兵情绪很大，文杼道：“我也不想撤，这些天一直没与日本人正面交锋，手都痒了，我们不撤是违抗命令，兄弟们，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如果我们不服从旅部命令，荣旅长就会断了我们后援，我们没有后勤补给，粮食、弹药都没有，这仗怎么打？”
　　“我们不撤，打一天是一天，不能让日本人白拣便宜。”
　　“我家就在八湖，如果撤了，我家就没了，我爹娘现在也联系不上，我坚决不撤。”
　　“抗日，抗日，这是抗得什么日？和日本人面都没见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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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有粮食就好了。”文杼自言自语道，他也不想撤，一个连，人数虽说不多，和日本人打仗肯定占不着便宜，但是，一枪不发就撤，回三河口也被人看不起，自己从李森时期就是连长，换了荣子桓对他既亲又打，嘴里说的话像蜜一样，职务却再不提升，文杼不甘心，要早立战功，让这帮官老爷们看看，我文杼是能打的。
　　粮食真来了，不过不是军方提供，是二先生送来的，一马车大米，刚舂好的，洁白如玉。
　　原来，从河东回来十几天，二先生一直休息不好，经常半夜惊醒，起来就问：“长栓呢？套车。”
　　刘氏担心他在河东受了惊吓，暗自掉眼泪。
　　又过了一天，二先生真起来了，要套车，刘氏拉着他劝，二先生坚持道：“我睡不成了，只要一睡，就想起来那个士兵，为了一口吃的，被日本人打死了，我得给他们送粮食。”
　　长栓得到刘氏的暗示，坚称不敢再去河东，说上次已经死里逃生，再去真是送死了。
　　二先生大怒，他对长栓从来没有这样发火：“你不去就罢了，我去，我亲自赶车去，先去三河口，让文杓给装一车稻米。”
　　众人拉不住，文杞说他陪着去吧，刘氏只好答应，临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二先生已经跳上马车上路了。
　　到了三河口，在文杓惊愕的眼神中装满一车新碾的稻米，匆匆上路了。
　　在石桥，这次受到的欢迎，让二先生大为惊叹，士兵们围着他，手捧着玉石般的大米，一齐欢呼：“一步不退，与日本人血战到底。”
　　文杞指挥着卸车，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士兵，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重要，士兵们竟然如此听话，服从他的指挥。
　　卸过了车，二先生悠悠地说：“你们不撤我觉得正常，都是本地人，家都在河东，撤了怎么办？文桐的人不撤，我不明白，他们何必呢，政府不喜欢，要钱没钱，要粮没粮。”
　　听说二哥的人也没撤，文杼一愣：“他还在河东？”
　　“是呢，听文耿说的，文耿的人也损失很多，已经撤回去了，都驻在三河口，他说河东现在只剩下八路的人了，在诸葛镇东边十几里地的地方。”
　　这话让文杼更不愿意撤了，是啊，都说共产党假抗日，自己也看不起二哥的部队，人家却坚持留在河东，而且向东推进了十几里。“二哥这是干什么？莫名其妙。”文杼向来对共产常的部队战斗力不以为然，“逞什么英雄！就他那几条破枪也能抗日？”
　　二先生不管文杼说什么，儿子是一样的儿子，见卸过了车，他说道：“我得走了，再拉一车送到你二哥那边，他的人也缺粮食，比你们还要严重。老子临走说一句，爹不懂打仗，但是会做人，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快撤，别逞能。”
　　文杼当然知道二哥那边缺粮，沂州突然增加了几万部队，后勤供应不上，前期庞部全部征用了荣旅的给养，现在又来了五十九军，粮食更紧张了，分来分去，哪有人想起还有一支共产党的部队呢？文杼现在自顾不暇，也只能在心里祝福二哥了，听天由命吧。但是老爹让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这和二哥想法一样，自己怎么能学二哥呢！一个狠毒的想法在脑子里成熟起来，自己要利用手下兄弟求战的热情，好好打一仗，立了功，就算违抗军令也是小事，不立功，荣旅长可不会轻饶。
　　时间不给他过多考虑的机会，因为日本人的前哨部队已经开过来了，中国军队一撤，他们顺利占了河东，把庞部的司令部，炸得干干净净，连菩萨也没留下，以发泄这几天失败的怒火。把民房烧了，老百姓留在家里的都杀得杀、抓得抓，然后大踏步向石桥赶来，准备过河。
　　日军距离石桥不足三里地，这是最新消息，站在河沿上已经能看到日本人的队形。盼着和日本人打一仗，冒着违犯军令的危险，文杼同意留下，真见到蜂涌而至的日本人，他也没了主张，突然后悔自己的决策错误，自己一个连队，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满山遍野的日本人的，他看着同样紧张的士兵，只好自己给自己鼓气：“兄弟们，日本人就在我们眼前，我们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命令炸掉石桥，与日本人拼死一战，有没有勇气？”
　　“有。”
　　“炸。”
　　工兵接到命令，知道炸掉石桥就再也回不去了，也只好点着炸药。
　　一声巨响，石桥从中间断开，文杼突然想起了妻子和儿子，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一个错误，这么多的部队都撤到河西，就剩下自己在这里，自己是不是有点纸上谈兵？不管那些了，现在只好硬着头皮打了，他大声道：“兄弟们，我们已经没了退路，听我的命令，都到各自的掩体中，准备战斗。”
　　对面过来的是日军一个中队，作为前哨探路的。中国军队突然后撤，日本人不敢相信，本来退到莒县休整再战的坂本顺大喜过望，立即组织进攻。
　　日军一路很顺利，本想着可以一举过河，没到河边，却发现河沿上中国军队的军旗还在飘扬，顿时停了下来。与中国军队打了近一个月，他们也学得聪明了，中国军队也不都是软柿子，前两次进攻，日军损失几个联队，光尸体就拉了一百多车，还有大量的尸体没有运走，这是坂本师团进入中国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看到日本人停止不前，文杼道：“兄弟们，不要着急，我们以静制动，他们是一片平地，我们占据地利，不用担心，日本人也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做的。”
　　士兵们士气高涨起来，三排长低着身子跑过来，对文杼道：“连长，我家就在八湖南边，这一带我熟悉，日本人现在还没到三湖，我带几个弟兄到三湖，半路截击一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文杼点点头：“注意，我这边不开枪，你们不要动，我们一齐动，才有效果，我看了，对面差不多一个步兵中队，近二百，人数比我们多，装备比我们强，也只能巧战，这样，你带一挺重机枪，这家伙好用，割麦子一般。”
　　“好，一一四旅撤的时候，我记得那边遗留下一山炮，如果有炮弹就更好了。”
　　“你们会打炮吗？”
　　“放心，我手下有一个会打炮的，旅部那几门炮他都熟悉。”
　　三排长带着五六个人沿着河沿朝南走，又下了河沿，贴着一个小沟，向三湖而去。
　　日本人停了一阵，又慢慢行动起来，沿着麦田朝河沿前进，文杼趴在掩体里看了一眼，小声说：“我们只能打他们措手不及，他们本以为咱们都撤了，听我的命令，日本鬼子走近了再打，我们武器不行，远了打不着，注意节省子弹，我们没有退路，要是把自杀的子弹都打光了，只能当俘虏，去日本挖煤了。”
　　众人点头。
　　日本人越走越近，大概是感觉没有抵抗，以为中国军队都撤到对岸了，步伐快了许多，阵形也混乱起来。
　　一百步，五十步……众人都抬头看着文杼，文杼瞪着眼，举起手枪，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大喊一声：“打！”
　　枪声大作，日本人纷纷倒地，阵形大乱，三湖那边，三排长的机枪响了起来，由于是侧面受敌，日本人一阵大乱，早已倒了一片。文杼大喜：奶奶的，就凭这一阵枪，我文杼也可以回去立功赎罪了。日本人也打了，回三河口，看谁敢小看老子！
　　日本人乱过一阵，阵形又好转了，一个个端着枪，朝前稳步前进，开始不认为有中国军队，现在已经确认，他们反而不紧张了。
　　三湖那边响起了炮声，炮弹落在日本人阵地上，把麦地里的土掀起来，像下了一阵雨。
　　“好，三排长，他奶奶的，一一四旅竟然还留下了炮弹，简直是诸葛孔明再世。”
　　炮弹炸过三发，再也没了动静，日本人发现三湖民房有阻击，分出十几个人，朝民房扑来，文杼大喊：“兄弟们，狠狠地打，为了三排长。”他想缓解那边的压力。
　　日本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这边的进攻干脆停了下来，三湖那边枪声却一阵紧似一阵，十几个日本人进了村子，民房被手榴弹炸倒了，日本人攻了进去。过了一会，日本人出来了。
　　文杼心里一揪，三排长几个肯定牺牲了。
　　一排长凑了过来，对文杼道：“连长，我们弹药不多了，实在不行就拼刺刀吧，听说日本鬼子拼刺刀是高手，我们见识见识。”
　　“不，稍等。”文杼见日本人死伤不少，自己也损失了有一半弟兄，这个仗不能再打了，“朝北撤，我们不过河，沿着河沿底朝北，一直到诸葛镇。告诉兄弟们，大米带够，人人带两人的量，能多带就多带。”他知道二哥在那边，石桥已经炸掉，也只能去诸葛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