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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 踪 2

作品名称:渡 劫 之 路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02-03 09:19:22      字数:5679

  在冷静思考后,梁云觉得白梦一定是受了田力的欺负,一时想不通,或感到没脸见父母,躲在什么地方,暗自疗伤。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正躲在某个公园的旮旯处在暗自饮泣。
  他决定先去白梦家周围的公园看一看,第一个要去的就是离白梦家最近的黛湖公园。
  一路上过来时,晨雾时淡时浓的,乘坐在公交车上,犹如坐在飞机上,飞行于一团一团云雾中。他的感觉中,很像是那次被船公司外派去一条巴拿马船籍的外轮上工作,他与几个同事乘同一航班去广州港上船。一路上,飞机始终在云层中飞行着,在他坐的位置上,至多能看到巨大的机翼在颤动,以及机翼上的信号灯在闪烁。他渴望着飞机早点在白云机场着陆,可以早点赶到船上。仿佛等待他们的不是已经十分熟识而枯燥的水手生活,而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未知的新世界。然而,他们到了码头上,见到了那艘他将要在上面服务一年半时间的巴拿马船籍的船舶(实际上船东是香港老板,因巴拿马的商业船舶注册制度,注册船籍时间短、手续简便,而且在海洋航行中有极大的便利,因此在航行界注册为巴拿马船籍很流行),比他们自己公司的船还要老旧时,心中就有点凉了。而当那位神气活现的希腊籍大副出现他们面前,用威胁性的语言讲着船上的规章制度时,心中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已彻底破碎了。
  而眼下,他一面希望快点到黛湖公园站下车,一面又怕白梦根本没有在这公园中,等着他的也是希望的彻底破灭。
  
  公园的大门口,仿佛像一只喷吐着白雾的巨兽之口。“难道是它把白梦吞噬了吗?”这是他心底里最初想到的,但又不敢去细想的隐忧——白梦也许已溺亡于通海的黛湖中。
  进了公园大门,他就直冲黛湖而去。
  黛湖正笼罩在一片浓重大雾中,湖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连那个盖有楼台亭阁的小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不要说那一对对的黑天鹅、白天鹅了。不过,他相信它们还在湖面上淡定地游弋。
  此时此刻,他把这迷雾也视作了一种邪恶,就是要阻挡他寻找到白梦。但他决不会像塞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那样,把风车当作邪恶的巨人。他坐于湖畔的靠背长条椅里,等待着雾气的慢慢散去。他想着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所遇所思。
  那日拿到的那张纸条虽已被他丢掉,但纸上那句话,他还没有忘掉。
  
  神爱世人直到将他的独生子赐给我们,
  叫一切信他的,叫一切信他的(纸上是如此重复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他又苦笑了,心想一个人若活得很苦很苦、活得很无奈,活着生命也觉得没啥意义,那么要“得永生”干什么?
   他又想,神应该让每一个人都幸福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大雾仿佛决意要与他为敌到底,总不肯散去。在漫长的等待中,他也想到七、八年前,自己虽然因为父亲的伤亡而没有参加高考,直接做了一名水手,但正像《水手》中所唱的——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当他第一次踏上那条万吨散装轮时,心中是充满着新奇、兴奋的感觉。那天,在他无限的想象和向往中,装满了茶叶、瓷器和扑克牌等物品的巨轮,终于在大呼小喊的紧张中离开码头,他和师傅水手长张秋根在船头处,负责操作船头的锚缆机。师傅叫他为“小梁斌”,什么也不要他干,只让他注意观察,把别人怎么干的都牢记在心里。梁斌是他父亲的名字,水手长曾与父亲在一条船上干过,还在一起喝过老酒,说他与父亲很像,就直呼他“小梁斌”,后来这条船上的人,都这样叫他过。
  “小梁斌,记住了多少?”船出港后,在回舱房的甲板上,师傅问他。
  “都记住了。”他真的觉得自己什么都记住了,如果要他立即独立操作,他也是不怕的。
  “嘿,不要给你爸丢脸!”师傅对他道,仿佛对他很不信任。
  “师傅,”他知道师傅不相信自己,但退了一步道,“我再看一、二次,肯定都会了。”
  “但愿如此!”师傅道,“你还有许多关要过,虚心一些。你是与许多刚上船小青年一样,不过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笑了笑问道:“师傅,你碰到过飞鱼飞上甲板吗?”
  “这不希奇,”师傅回答他道,“在大西洋上常常能见到,捕食的座头鲸喷出高大的水柱,许许多多鱼都进了它肚皮里。”
  “我都要把它拍下来。”他带点渴望地道。
  “老梁的照相机也让你带上船了?”师傅问他道。
  “我带了,只怕我技术不够,拍得不好,让大家见笑。”他心头真有点忐忑不安的感觉。虽然当时已有数码相机,但像素很低,价格也贵,很少有私人去问津的。他手中的(传统)单反相机,拍得好不好是要等低片冲印出来才知道的,不像后来被称之为“傻瓜机”的数码相机,取景框很大,拍下来的照片即广告所言的,“所得就是所见”的。
  “谁会笑你?”师傅道,“我们这些人中很少有人会拍照的,有人连照相机还没摸过。”
  “到时,我试试。”他心中想,今后一定要把拍出好照片来,让师傅说好。
  这一个白天,他一直高高兴兴的,不时地去看蓝得似宝石般的海水。心中向往着这,向往着那。特别是到了傍晚,天空和海水都被西下的夕阳染得血一般红,当他看着浩瀚翻滚的血色海面时,内心震撼,乃至有点恐惧,仿佛觉得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水中爬出来似的。但因为只顾着内心的震撼,忘了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下来。
  他用餐时,有点懊丧地告诉师傅张秋根:“我错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镜头,不知还会看得到吗?”
  “傻不傻啊?”师傅笑着道,“以后什么样的落日看不到,要看你自己想不想看啦!”
  这是他第一次远航,对船上的一切,对航程和彼岸,都有十分新奇的感觉,因此,是无法理解师傅这话的。他笑了笑道:“明天一定要拍到日出。”他对日出,对未来,充满着希骥和梦想。
  第二天清晨,他被每隔二分钟一长声的汽笛声惊醒。他还第一次听到这真正的雾号声,悠长而苍凉,像呼叫着什么人似的。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了一声,也没见有人回答。他看了一眼对面的床铺,师傅张秋根没有在床上。他更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忙起床冲上了甲板。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他们的船被大雾吞没了,只能见到身边周围一点点的地方。大海也被浓雾笼罩着,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呜——”雾号声又响起来,他想象着这是老黄牛被送进屠宰场,看着屠夫手里拿着明晃晃尖刀向它走来时,发出的哀鸣。他心中有点毛骨悚然,不过,他觉得应该摸到船头去看看,他相信师傅这时一定在船头瞭望。他紧贴着船舷向船头慢慢摸去,想到昨晚还打算今天早上拍日出的,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等明天吧!”他在心中对自己道。他又朝白茫茫的大海看了一眼,但只在俯视时才能见到一点点的海面,船在上面慢慢地移动着,一丝丝浪花也不起。他心头这时涌上了一种孤寂的感觉,但又响起的雾号声,仿佛告诉着他,周围并非他一人。
  当船头隐隐约约出现在前方时,他简直要把它当作海市蜃楼看待了,竟站停下来欣赏着,甚至想回船舱去取照相机来照上几张。当然,他最终没这样做,而是加快了速度,走向船头,从露天铁扶梯上,爬上了船头甲板。
  “小梁斌吗?你来啦?”这时传来了师傅张秋根的声音。
  “师傅,是我。”他回答着。他看到了师傅与大副都在船头的舷墙处。
  大副回过头来,对他道:“听水头(水手长)说,你今天本来要拍日出的。”
  “是的。师傅怎么把这也告诉你了?”他觉得师傅不应该把这些告诉大副的。
  “你喜欢拍照,我也喜欢拍照。”大副对他道,“你有空时到我房间来,我有一些照片可让你看看的。我们交流交流。”
  “我……其实……”他心中想,自己拿什么交流?尽管父亲早就买了这台相机,可都是由哥哥在用的,自己很难得地用过几回,一次还出了一个大洋相。他记得是高三春游的那次,他向母亲要了点钱,买回了胶卷,为了不浪费胶卷,把手伸在被窝里装胶卷的,当他把胶卷的卷片头拉出来,觉得已把胶片头的孔卡住在另一头的卷轴芯上后,就关上了后盖,然后拿出被窝,转动拨片杆,照相机也显示了第一张,他认为大功告成了。实际上,胶卷的一头并没有在卷轴芯上卡死。因此,拍照时胶卷根本没有真的转动,也就是说一直在空拍。当时他不仅给同学拍,还给老师也拍了几张。还为能“偷拍”了两张而沾沾自喜。所谓“偷拍”,也就是多拍了两张。当时的135胶卷,一般可拍36张照片,但如果装的时候,少浪费一点胶卷,就有可能拍到37张或38张。后来当他到照相馆冲印时,人家发现他的胶卷还躺在铁皮盒里原封不动的。
  “你想想,浪费了我们多少‘表情’?”有同学与他开玩笑道。
  他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让他钻进去。
  “我摆的posture(姿势)最多!”另一个同学道,“我会永远记着你的!”
  “下次我会将功补过。”他心里已想定,下一次忍愿少拍几张,不要再在被窝里“盲操作”了。
  眼下,听大副说要与他交流拍照的经验,让他尴尬极了。
  “我是不会拍照的,”他向大副说实话道,“我带了家里不用的相机上船,只是瞎拍拍,解解闷的。”
  “我也拍大不好,玩玩而已。”大副告诉他,“船上真要算谁拍得好,倒是许船长拍得最好,但自从他升了船长,就没见到他再拍过。”
  “他忙了,没有(拍照的)心思了。”师傅张秋根在一旁道。
  “也是吧。”大副勉强认可地道,“照片拍得再好,也没有用的。”
  他这时不以为然地心想,照片不过拍着给人看看的,也是給自己留个念的,将来想到时可以找出来看看,谈不上有用没用的?
  后来他由师傅张秋根陪着第一次去大副房间时,大副拿出了许多照片让他看。他一看这些照片,就感到大大地出乎意料,照片拍得像画一样的美。大副在各个海域拍的不同季节照片,也让他认识到每片海的各不相同的模样,有的像蓝色的宝石,有的则是墨绿色的,甚至还有接近黑色的。大副还拍到了喷水的蓝鲸和海豚跃出水面的照片,那海豚纺锥形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令人叹奇。
  “怎么都给你拍到了?”他感叹地叫出声来。
  大副笑笑道:“以后你也会遇到的。”
  他发现这些照片都是一年之前拍的,便问:“怎么没有最近拍的?”
  “功课把我弄没有了(拍照)心思。”大副见他满是疑惑的眼光,解释道,“我参加了成人硕士函授班,有许多功课要完成的。”
  他心动了,想到自己有许多闲着的时间,也可以利用起来参加这种函授班的。
  “小梁,你也可以考虑通过这函授,来取得高等教育学历和专业知识的。”大副道。
  “小梁斌,你应该参加。”师傅张秋根道,“在时间上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帮你解决的。”
  “师傅,”他有点感激地道,“等我再考虑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报名参加……”
  “等休假回家时,我帮你要一些报名的资料来,你先看一看。”大副道。
  “好吧。”他心中非常感激大副和师傅。
  “这次看照片看得值吗?”回到舱房时,师傅问他。
  “嗯。”他点头道,“师傅,我要好好感谢你。”
  “感谢我干什么?”师傅道,“我与你父亲是多少年的老同事、老朋友?等你拿到文凭,保不定哪一天可做船长哩,可多为国家作更多的贡献!”
  他心中感动地点点头。在那个理想主义为主的时代中,也仿佛人人都思考国家,思考民族发展的大义。
  那天的大雾,直到吃中饭时才渐渐散去。大副回驾驶室当班后,留下了他与师傅继续留在船头瞭望。师傅还不时地用手里的对讲机,与驾驶台保持着联系。师傅告诉他,现在正是航海的黄金季节,冬季季风影响越来越小,海面上基本上都是风平浪静的。但有时会遇上这种大雾,影响船只航运。听着这多少有点沉重的雾号声,心头虽也有过抑郁之感,但他正年轻,只有十八岁,这种心头的不祥之感很快就过去了。他要在这称之为航海的黄金季节中,完成他的首航洗礼。
  航海的黄金季节,在一天天有趣的劳作、“周游世界”的兴奋中,很快过去了。许多海域都变得风急浪高起来,有的巨浪还扑上了甲板。一天晚上,船左右摇摆得使他无法入睡。他想坐起来看书,也不行。见师傅一直在呼呼大睡,他想到师傅临睡前与他说的话:“小梁斌,小梁斌,领教了吧?大海不会总是一个面孔的。睡吧,你把它想成小时候睡在摇篮里时就得了。”他也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用被单把自绑于床上。
  几年后,他感觉到,仿佛随着每年航海黄金季节的过去,那个理想主义为主的时代,也在慢慢过去。人们开始仅从个人的前途着想了,仕途、下海渐渐成了社会的主流。在“全民经商”大潮面前,他也感到失落、迷茫,但在他内心还有那歌声:
  ……
  永远在内心的最深处听见水手说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问
  为什么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擦干泪不要怕
  至少我们还有梦
  ……
  (《水手》中的歌词) 
  
  一阵凉风吹过,他从自己的思想中回过神来,发现雾气已消散了许多,已能看出小岛上的朦朦胧胧的楼台亭阁了。他估计不用半个小时,大雾就会散得差不多了。想到大雾一散,应先绕湖找一找。
  在再坐一会时,他又想到了“风车”、“邪恶的巨人”,想到了堂吉诃德一点也不肯听一下头脑还算清醒的随从桑丘的劝阻,单枪匹马地向风车冲上去,结果不出所料地人仰马翻地倒于地上。他不否认堂吉诃德这种想要匡扶正义,扶危济困的良好出发点和“骑士”精神,内心里也承认堂吉诃德的精神是坚韧、勇敢坚强的,有着不怕一切艰难险阻的坚定力量。但他不愿、也不会像堂吉坷德那样陶醉于“骑士”情结中那样,耽于幻想中。但总感到,在某种程度上,自己与堂吉诃德一样有点可笑。
  由于起了风,雾气消失散得很快,湖边和栈桥上的护栏也清晰可见了。他起身寻找时,雾只剩下了湖面上薄薄的一层。绕着黛湖找了一圈后,他又怀着一线希望向小岛上赶去。这时栈桥上人已陆续多了起来,他边走边快速地扫瞄着栈桥两边的人。他们并非都是游客,有一半以上的人倒是公园附近的上了点年纪的居民,他们是进公园晨练或喝茶摆龙门阵的。也有少数一些人是要去岛上的红梅阁,参加居民自发组织的唱京戏与地方戏的活动。据说,他们中有人已唱得够有水平的。因此,当他走进红梅阁里寻找时,听到有一人正打趣着另一个人。
  “魏阿姨,可以去参加票友比赛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保不证还能捧一个大奖回来哩!”
  “想得倒美,你还没人家陈阿姨唱得好哩!哈哈……”
  这时,他带着失望地走出了红梅阁。有人喝茶的听雨斋,他已进去找过,至于建于假山石后面的宝石峰(也叫玉石山)上的黛姑亭,一眼看去,就知道不用上去了,那里只有一位长者在打太极拳。不过,他还是上去了,也好像第一次去注亭柱上的那副楹联。
  
  玉石山上观千载碧波
  黛姑亭里睹万丈光芒
  
  这时,他好像突然领悟到传说中的这位玉黛姑娘,正是曾在处遗下一石的女娲娘娘的化身。他想到了在法华寺见到的那对虔诚的夫妇,他也愿意像他们一样,长跪在娲皇面前祈求,让他尽快找回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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