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放飞马山

　　时间流转，岁月无恒，几乎是转眼之间，二模考试居然也结束了。
　　“同学们，今儿回家好好准备一番。等到五一早上六点准时来校集合……”“哦！哦！”“好，好！”“好嘢！”大家激动得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第二天大清早，羞赧的太阳刚刚钻出东边那个荒僻的小山坳，就睡眼惺忪地爬上岗丘上方的大槐树。刚刚露出真容的土地庙，好奇地打量着学校门前面那块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影的空地。刘文中一手拎着小水壶，一手扶着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大背包。他焦急凌乱的脚板在小广场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抽出手机，瞬间又把眼光射向远方那个，早已被大叶柳茂密的枝叶掩映得只剩一条灰线的石子路。“哦，哦，哦”，忽然，随着一阵尖叫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连串紧张而细碎的脚步声在小树林里“噼里啪啦”地响起。
　　“老师好，你们早！”“大家好，同学早！”“既然到齐了，那么就——出发！向理想的巅峰进发！”刘老师一声令下，大家就像久困笼中的野鸭忽然挣脱了主人的羁绊。他们激动着，欢呼着，在学校门口燃起一阵喧闹的骚动。他们争抢着，叫喊着，拼命向葫芦山头前的岗丘奔去。
　　长满了灌木杂草的马山南坡上，被砍柴人踩出好几条不长草木的羊肠小道。大家起初就像被人散放在岗丘的羊群，禁不住猎奇的诱惑，撒开双脚漫山遍野，到处疯跑。不一会儿，清晰可见的大队人马，便在灌木丛生的大山里消逝了踪影。曾经跟随老妈扫过松针，跟着大哥捡过松果，陪着二哥拾过菌子、捡过地衣的王月妹，对这一块地形最清楚不过了。现实环境与眼前同学的莽撞举止，让她开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几个粗心放浪，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生，只顾一个劲地在山上你追我赶。一阵疯跑后，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噗隆”一声响，一只受到惊吓的长尾锦鸡腾地从眼前的树丛里钻出来，旋即展翅飞去。莽撞胆小的卞胖子脑袋“嗡”地一声，立马就大了。“妈呀！”随着又一阵谁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袭来，一条突然窜出草丛的赤链蛇，又把他吓得僵在原地直打哆嗦。
　　如果说眼前的变故只算是虚惊一场，那么下面发生的事情就着实令人教训惨疼了。
　　“嗷——”也就在他们刚刚调整好心态，准备赶紧追上大队人马时候，一头突然受人群惊扰的大野猪，披着一身肮脏的棕黄色长毛，龇牙咧嘴地从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猛冲过来。一头撞向来人的大野猪，吓得心魂未定的几个小家伙，慌不择路，拔腿便跑。结果呢？他们虽然勉强躲过了野猪送来的一劫，却稀里糊涂落进了一个被人叫做“鬼见愁”的山沟。在那四壁如井的山沟里，低矮的灌木，冲天的大树，还有纠缠不清的藤蔓，长满荆棘的杂树，编织成一道即使魔鬼见了也会大惊失色的天罗地网。大家在阴森的树丛里，借助头顶偶尔晒落的光影，凭借仅有的生活经验，一个劲地左冲右突。他们试图凭借自己的那股蛮劲，在面前闯出一条通天大道。可是拦在眼前的一块块山崖，以及死死地纠缠着旅行者腿脚不放的刺槐、藤蔓和荆棘，还是再次让其自我打脸。
　　“咀，咀——”没有一袋烟的功夫，那些倔强的莽汉就像一只只倦怠的困兽，无可奈何瘫倒在灌木从里动弹不得。有人最终还是唉声叹气地摸出随声携带的哨子，无可奈何向外发出一阵急促而凄厉的求救信号。
　　“哎——你们，这是——”“哎——看啊！他们在这……”一个心细的小女孩首先发现了他们。“啥，啥——”后脚陆续跟来了王月妹、付小蕊，指着沟里的同学，忍不住也大叫起来。“哈哈哈，你们这群孬熊，竟然就这出息？”也就这么几嗓子，眨眼之间招来了一大群好奇的围观者，猎奇者。大家看着他们被困荆棘的狼狈相，七嘴八舌地调侃起来。
　　“你们——咋回事，套着野猪了？”也许是听到了大家的叫喊声，或者是感觉不对劲，及时赶来的刘文中看到眼前的一切，心里立马明白了大半截。“哈哈哈，你们这群莽汉，这叫陷入重围，落入陷阱啦！赶紧的——接住绳子！”“好唻！”随着一阵脆蹦蹦的应答声，张飞飞、李民民，还有张子豪等几位身强力壮的男生，一拥而上。大伙儿用随身携带的柴刀左砍右劈，横拉竖割，好不容易才从灌木丛中砍出一条狭窄的救生通道来。
　　儿时曾在这里多次吃过苦头的王月妹正跟在大队人马后面爬着爬着……突然，偶然回头的她，居然发现原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同伴同时不见了踪影。“不好！”王月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像陡然惊起的寒战，瞬间从小腿窜上她的全身。她赶紧找到了刘老师，喊来几位要好的同学，顺着原路向后搜索，这才见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哎？往哪去，两条路呢？”“往哪去啊？”“向左，还是向右？”这时，正在缓慢前行的队伍忽然停止了蠕动，渐至骚动起来。刘老师赶紧追上前去，其他同学也随之赶了过去。原来，在葫芦山腰处，一块巨大的岩石像一个丑陋的怪兽挡住了大家的去路。在石头前面，原先比较宽阔光洁的小路，像一条雪白的布条，被人突然撕裂开来，向左右两边纡徐延伸，不知去向。
　　“左道通向葫芦后山，右道通到马山顶——高高耸立在学校西边的那座山峰就是。你们看——”家住在葫芦山头附近的大李村，对这里的地理环境比较熟悉的李金国，像一位博学的地理专家似的，手指着那块巨大的丑石，向满脸狐疑的大伙儿说道起来。“马山，上！”
　　大伙儿时而一阵风疾火燎地疾走，时而相互挽手搀扶着，在狭窄险峻的山道上猫腰探寻；时而禁不住眼前的美景诱惑，竟然一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时而被他人一句幽默的言语差点儿笑破了肚皮，实在动弹不得……
　　谁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条纤细如线的泉水翻过一块光滑的黄石头，稀稀拉拉、淋淋漓漓地斜挂在两块巨石叠加而成的悬崖边。“哈！快啦！翻过飞霰瀑后面的山崖，上面就是马山顶啦！”李金国兴奋得大叫起来。“大家加油！”王月妹一边招呼身后的姐妹，一边手脚并用，戮力向上继续攀行。“跟上咯，别再掉队啊！”“千万别装狗熊啊！”“加把劲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调侃着，鼓励着，甚至相互拉扯着，慢慢向头顶的山崖爬去。
　　“哦——马山，我——来——啦！”大家猛一抬头，这才惊讶地发现，李金国早已像只敏捷的猴子，“嗖”地一声跳上山顶那块巨大的石蛋。他得意洋洋地站在山顶，仰望长天，一阵狂吼。“马山，我——来——啦！”顿时群山回响，历久不绝。“啊！巍巍哉马山！”随后赶到的张飞飞像《白鹿原》里，饱读诗书的朱先生，竟然灵光一闪，诗兴大发了。身为才子的张子豪哪甘落后？他随即跨步上前，摇头晃脑，慷慨陈词：“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啊！”张旺旺龇牙咧嘴地对正在“哗哗”鼓掌的女生们，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好耶，好耶！”也许是受到环境与气氛的感染吧，有人趁机起哄，有人跃跃欲试，有人更是瞅准机会，及时亮剑，一展身手。他们多才多艺的表演不时赢得大家“啧啧”的称赞。一阵叫好声，像暴风雨一般刚刚刮过马山顶上手舞足蹈的人群。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不知不觉间，已经日上中天。在“咕咕”乱叫的肚子的抗议下，大家这才猛然想起，清晨早已成为遥远的过去，中午业已悄然降临到他们的身边。大家像一群归栏待食的鸭子，陆续向山顶那块巨大滚圆的石蛋边慢慢聚拢过来。
　　“同学们，按照以往的规矩，全班统一行动，相互配合：一组负责柴禾，二组专管粮食，三组凑足饮水，四组吗？负责做饭。开始吧！”刘老师话音刚落，几十人组成的队伍瞬间化整，渐渐雾散。大家像山猫一般窜进林子，开始分头行动。
　　“刺啦”一声，一根火柴榜在王月妹手心里蹦出一团跃动的火苗。也就在这时，一阵贼样的山风窜了过来，把月妹手里刚刚诞生的火苗扫成一根青烟直冒的黑色火柴梗。“给！”刘紫梦赶紧掏出兜里的小宝贝，递了过去。“啥？打火机？”王月妹眼睛一亮，接过了同学递来的打火机。可是，那团仅仅闪动一下的小火苗还没有跳出月妹的手掌心就瞬间夭折了。“窝着风！”“北朝南！”“对了，好！”王月妹在付小蕊等同学的提醒下，赶紧躲到由几个女孩围成的人墙下。只听得“咔嚓”一声，一簇闪着蓝光的希望之火再次窜出了她的手心！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簇霍霍闪动的火苗，缓缓向前伸去。这团在树荫下红得发白的小火苗，在月妹双手的呵护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松软的枯树叶。可是，山风里那“星”豆大的火苗竟然晦气地遇上一堆并未干透的黄树叶。王月妹忙活了半天，才盼来枯黄的草团里，那股呛人的黑烟来。“看我的！”及时赶来救驾的李金国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由泡桐树叶卷成的吹火筒。他小心谨慎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新式武器慢慢插进草团下，使劲一吹。“噗——”一股白烟像山顶的雾气从草团里翻卷着窜了出来。“慢慢来！”王月妹、付小蕊如法炮制。他俩也纷纷学着同学的样子，各自拿着一个树叶卷成的吹火筒，趴在火塘下，对着那团冒烟的草团轮番吹气。
　　忽然，“哄”地一声，几乎眨眼的功夫，原先只有豆瓣大小的红火星，像忽然受到惊吓的火狐狸。它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在火头一颤的瞬间，一头钻进了枯枝败叶里。“呼，呼——”几阵狂野的山风吹来，那团颤动的火苗像被人施了魔法似的，忽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魔力。它猛然上窜，瞬间吞噬了那堆萎缩抖动的枯树叶，最终化作数条跃动扭转的火舌，噼里啪啦地舔舐着锅底。
　　“加柴！”徐盼盼迅速将几根枯枝塞进火里，火势随之迅速膨胀。“添草！”话音未落，一把干脆的山毛草被人捅进了火堂。这时，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火塘里“噼啪”作响，呼呼乱窜的火苗疯狂而热烈地狂吻着炫黑的锅底。不久，原本平静的钢筋锅里隐约传来了“呜呜”声。一缕游丝一般的热气随之从润湿的锅盖边溜了出来。付小蕊和王月妹围坐在四周，紧张地盯着锅上锅下。大家轮番上阵，不时向火塘里填草塞柴。几条跃动扭曲的火舌在大家的面前，变换着姿态，扭动着蛮腰，贪婪而缠绵地舔舐着昏黄的锅边，不时发出令人兴奋异常的“吱吱”声。
　　“咕嘟，咕嘟”，“开了，开了——下面！”王月妹一把揭开锅盖，付小蕊麻利地把一筒筒挂面散进翻滚的开水里。“这是方便面，这是佐料……”李金国把身边的几块方便面片揪碎了扔进挤眉弄眼的开水里。不久，山巅隐约飘来一缕两缕饭菜的香味来……接着这种馋人的香味越来越浓，渐渐汇聚，漫过人群，飘向四方，甚至弥漫在让人心动神摇的梦境里。
　　“当当，当当！”听到吆喝的张飞闻讯赶到，拿起锅盖和捡来的树枝，边敲边喊：“开饭啦！开饭啦！”“干吗？这锅不要钱，是吧？”付小蕊白了张飞一眼，也跟着大声招呼起大家来。闻声而来的同学们有说有笑地聚集在冒着香气的大锅前，开始了今天的野餐，也是他们高中以来的最后一次野炊。
　　人影散乱，太阳西斜，大家这才想起应该回家了。“大家玩也玩好了，吃也吃饱了，闹也闹够了，我们应该打道回府了吧！”“对，打道回府了，”“是该回家了，不然我妈会急的。”大家一边擦着嘴巴，一边附和着老师的动议。“好！既然大家一致认为是该回府了，那我们就闪人！不过——”“不过什么？”“不过什么啊？”“老师，说吧，您咋说，我们一定唯你马首是瞻！”眼看已有同学急得直抓脑袋，有的甚至早就涨红了脸，刘文中这才接过话茬。“不过，大家总不能只顾玩乐吧？假如家里人问起我们今儿有何收获，我们总不能说，我们玩得开心，就这一句吧？”“那是，那是！”“所以，今儿回家后，各自以这次爬山为题材，写一篇作文，题目自拟！”
　　“好！老师万岁！万岁！”有人欢呼雀跃，但也有人瞬间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