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失前蹄

　　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思贝尔斯说：“什么是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也许十几年前的赵布道就是一颗树，他用自己一个民办教师微薄的收入无私捐助了，包括刘文中在内的好几个山村孩子。十几年后，这些被他摇动的每一棵小树，又像一朵美丽的云霞继续推动高三二班的几十朵云彩……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实践了哲人的教育理念：身教重于言教，躬身示范的意义所在吧！
　　为了实现自己既定的教育理想，竭力教育好身边的每一位学生，影响好周围的每一个孩子。不能让自己的哪个学生因为身体原因而影响学习，模拟考试和理化试验考试前夕，因为父亲去世而不怎么参加剧烈运动的刘文中老师，居然放下他斯斯文文的架子。他毅然决然地丢下了一向爱不释手的书本，居然和我们张家镇中学的体育老师们一道，带领他的高三二的兵，一圈一圈地围着还没有平整完毕的操场，跑起步来了。
　　“一二一，一二一，块点，跟上，跟上！”这一天，东边岗丘上方的大槐树刚刚从晦暗的夜色里隐隐约约闪过依稀的轮廓，教室前面的操场上，隐隐晃动的巨大阴影里，便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哨子声。随着那清晰而均匀的节奏，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的吆喝声，晨光熹微里，一双双整齐有力的步伐，和着哨声吹响的节奏，踩着如烟的薄雾，“噗嗤，噗嗤”地在运动场上匀速环绕奔跑。
　　“继续，继续，跟上，不要落下！一二一，一二一”。天边渐渐泛白，一团慢慢晃动的光影在丘岗旁边的树梢上缓缓攀升。忽然，那个颜色渐淡的红得晃眼的火球腾身一跃，便腾身而起。冒出了东边的树梢。瞬间，一道炫目的霞光撕裂了笼罩了一整夜的黑幕，洒遍天宇，印红了铺满沙子的运动场。一行行一排排运动前行的身影，穿着稀奇古怪的鞋袜，踩着几乎一样的节奏，纹丝不乱地沿着操场边沿，业已被脚板踩成蹊径的跑道，一次又一次地画着着椭圆形的圈子。
　　忽然，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像正在发力的气球突然憋了气一般，慢慢停了下了脚步。“哎吆！”最后，他居然试图要一屁股坐到地上。“胖墩子，坚持，跑起来！”不知是慑于体育老师，还是班主任刘文忠的一声断喝，那个慢慢停止运动的身影，又像一架背负重荷的平板车，开始慢慢晃动，接着运行起来，最后加速前进，逐渐赶上了队伍。他和其他几位运动缓慢，但仍在坚持的队员连坠成一条缓缓游动，长蛇逶迤扭动的尾巴。
　　“咀咀，咀——好的，今天初战告捷，大家表现不错！解散！”随着体育老师嘴里那个哨子尖利的一声脆响，原先沿着草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奔跑运行的队伍瞬间停下了脚步。最终在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叹息声和不跌的叫苦声里，向不同方向散去。
　　刘老师抽身撤回，站在操场边看着眼前渐渐疏散的队伍。他一边用手揩擦着额角的汗滴，一边抬头远视。在他面前的操场上，那群熙来攘往的学生像惊煞散群的鸭子，叽叽咕咕地铺满整个校园。他们有的一步一挨，有的精神抖擞，有的则一手提着刚刚脱下不久的衬衫，有的则贪婪地张开大嘴，对着路边的水龙头一阵牛饮。
　　“咀咀……”大概几分钟的光景，又一声尖利的哨声划过喧闹的校园。听到哨声的同学陆陆续续赶回教室，准备迎接即将开场的第一节课。原本沸腾喧闹的校园随之陷入了暗夜一般的静寂之中。
　　太阳西沉了，短暂的下午再次降临了张家镇中学的校园。随着一阵铃声急促地响起，整个校园再次喧腾起来了。初中部的孩子还没马上改掉好奇贪玩的脾性，三三两两地走下楼梯，奔向食堂。他们把好不容易才把挤到手的一缸子饭菜吞进肚里，又习惯性地拥进教室后面的“老张小店”。他大大方方地花上几张小毛票子，换来满手的零食、贴图，还有散发阵阵柠檬香味的信纸，准备各自偏爱的游戏去了。
　　高中学生呢，尤其是毕业班同学则个个惜时如金。为了那精彩的临门一脚，大家根本不用老师的再三催促和厉声断喝，竟然如此的自觉了。那哨声还没吹响，他们就三五成群，五六一伙地来到操场上既定的位置，开始了紧张的备战。几乎是眨眼之间，原本踪迹全无，鸦雀无声的操上已经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了。你追我赶的，那是一群正在练习长跑的男生。“预备！起！”随着一声令下，四五只褐色的实心球同时脱手，划着各自喜欢的美丽弧线飞向前方。那是正在进行集训的一群美女呢。
　　“呜呜，呜呜——”“一二三四……”一边数数，一边随着绳索的上下翻飞，穿着各色运动鞋的双脚轮流上下跳跃，哦！这是咱们高二班的女生啊！她们和其他班级的同学一样，也在做简单的运动呐！“一二三！跳——噗嗤！”随着教练的一声令下，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在操场边角的沙池前的踏板上纵身一跃，瞬间落在几米开外的沙池里，砸出两个鞋子形状的深坑……“哈哈哈，哈哈哈”。还有几乎难以计数的正在加紧训练的初中部同学，加上附近赶来接孩子回家过夜的村民，以及低年级那些专门来凑热闹的校友看客。
　　在高年级忙于训练的同时，看客们也像受到感染的孩子，翘首垫脚，争先恐后的向人群里挤去。看到某个精彩的跨篮而激动得手舞足蹈，甚至情不自禁地拍手叫绝。哎呀！他们自始至终的忙碌，毫不逊色于场上的任何选手。那阵式，那令人惊魂心动的热闹劲啊！我实在是没法用三言两语来向你一一叙述呀！
　　准备最后一搏的同学们就像电影里那些像枕戈待旦的将士，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根本无需老师的三令五申，不要校长的再三催促。早餐前，他们就在生活老师手里“咻咻”乱飞的那根柳树条，和体育老师急促吹响的哨声里，潮水一般涌出寝室……大家像听到号令的猛士，猎豹似的窜出人群，漫过门前的大道，冲向自己的练兵场，老师的点将台。大家在老师的率领下，校长的瞩目下，围着偌大的砂石铺就的操场，向着既定目标，一圈一圈，一遍又一遍地撒腿飞奔。他们飞速的身影把一阵阵搅天雾散的灰尘扔在身后，老远，老远……
　　这天早晨，大家又像以往那样，习惯地跟在刘老师的身后，围着简易的砂石跑道你追我赶，奋勇向前。“哎吆！”忽然，一阵凄厉的叫喊声穿过长蛇一般蠕蠕运动的队伍，闪过大家的耳边，钻进了老师刘文中的耳鼓。“咋了？”刘老师立马收住正在沿着操场环形的跑道飞奔点踏的脚步，定睛一看，“呀！”一个女孩蜷缩着身子，抱着小腿，蹲在操场旁边的道牙上。“啊？王月妹！你——你是咋的了？咋的了？”正在跑动脚板的付小蕊惊叫一声。大家紧张围拢过去，急切而关心地询问起眼前这受伤的女同学。
　　“我的脚，脚扭了，不能动了——”“扭伤了让我看看，月妹子……”一向一惊一乍的刘大敏一把掰过王月妹还穿着布鞋的脚板。“哎吆！疼——”王月妹大叫一声。“看看，要不要上医院啊！王月妹？”一贯热心肠的小张飞也围了过来。“我们扶你，去医院看看吧？”“是啊！不管咋样，先得看看医生再说吧！”大家七嘴八舌地围着蹲在操场边角的王月妹。性急的同学不知从哪推来了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摩拳擦掌。他们跃跃欲试，准备赶紧搀扶王月妹去镇上的医院呢。就在大家吵吵嚷嚷，左右为难，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原来跑在队伍里的班主任刘文中老师，还有附近的体育老师，好像同时获知有有人受伤的消息似的，立马撕开急救包，拽出一根雪白的绷带……
　　“刘老师——”看到刘老师的到来，王月妹叫了一声。“咋了你？”刘老师赶紧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小心，能动不，发麻不，试试看？”体育老师赶紧做了个禁止乱动的手势。王月妹龇牙咧嘴，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腿和脚。“行，就是——”“就是有点疼？看来骨头没有大碍，走吧，上医院看看！”说罢，刘老师就在体育老师和众位同学的帮助下，把受伤的王月梅扶上了一辆早已准备好的电动三轮车。从来没有见过刘老师骑车的同学们，居然看见他们的刘老师双手握把，单脚点地，打开电门，同时将脚刹一松。
　　“呼”地一声启动身下的三轮车，驮着坐在车上的学生王月妹，飞也似的向镇卫生院赶去。车轮飞转，衣襟飘飘，身后还有一群撒开脚板拼命飞奔，紧紧跟随的高三二班老同学。他们像一群正在追赶时间，追逐夏风的小鸟，在张家镇中学前面的马路上拉成一条逶迤的长蛇阵。看到这种奇怪的现象，惊奇的路人赶紧让开大路，张大嘴巴呆立一边。路人猎奇地看着他们“呼”地从眼前闪过，又向前面的街道飞奔而去。
　　“医生，医生！”这还没到医院，焦急的附小蕊就冲着一位正在给人看病的医生嚷了起来。“你，你这是——”医生猛然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表情异样的小女孩。“不是我，是……”“来了，来了”。刘大敏指着刚刚到来的王月妹，对仍旧疑惑不解的医生解释说。“是她？”“嗯，是她！”“来，坐好，我来看看。”
　　月妹被大家小心谨慎地扶到一张足以睡上一个大人的黑色长凳上。“咚咚，咚咚”，“这里疼吗？”手里攥着一个黄色橡皮小锤的医生，在王月梅的小腿上敲了几下后，慢条斯理地询问起患者的反应。“不疼！”“这里呢，发麻不？”医生又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王月妹的小腿肚子。“嗯，疼，但是一点都不麻。”“腿能动吧？医生又很不放心地补问了一句。“能！”“这里呢？疼吗？”“哎吆！疼啊！”王月妹大叫一声。就这声大叫足足把大家吓了一大跳，甚至那一向坚强无比的刘紫梦也直冒冷汗。“问题不大，但是脚踝扭得不轻。来——看着我的手，腿别动哦！看好了——”说话之间，那原本和颜悦色的医生，居然摇身一变，像一个凶狠的恶煞。他一把抓过王月妹的脚踝，抱在手里，使劲压到椅子上。他又在大家陷入狐疑，还没回过神来的瞬间，狠命的一拽一扭。只听得“嘎巴”一声响，“哎吆——”王月妹惨叫一声，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好了！你再试试吧！”“啊？现在？”王月妹吃惊地长大了嘴巴，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的医生，勉强坐起身子。她慢慢挪动那条扭伤的脚，轻轻把它移到椅子下面的地板上。“哎！真的不疼啦！只是，只是？”月妹惊讶地发现自己那只碰碰都疼得钻心的右脚居然真的能下地走动了。
　　“只是啥？小姑娘？”医生再次恢复先前的平静，耐心地等待着月妹报告自己的伤情。“只是我的腿肚子还是疼得慌……”“呵呵，那是你剧烈运动，腿部肌肉过度疲劳所致，休息几天自然就会好了。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就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没法让你的疼痛立马手到病除啊！姑娘，记着休息几天哦！”说罢，那位满面春风的医生向大家摆了摆手说：“回去吧，回去吧，大家请回吧！”
　　“刘老师，您也请回吧！不然梅镇长又以为我们馋酒，强行把你扣为人质呢！回吧，请回吧，同学们，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