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上元日，苏彦的加急密件送到了司马浩云的手上。
　　司马浩云看完后便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完全不想收到这样的密件，虽然这只不过是再次确认了之前的猜测。被背叛的滋味绝不好受，何况那是他的亲兄弟！他感到很痛心，比当初知道司马浩飞与贺之莹私通时更难过。他甚至曾希望那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现实打破了他的希望。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他该怎么办？按凤翎的建议，引“蛇”出洞，先发制人，令永州军灭了沐王？或者等宁州兵发，坐实沐王之罪，永州军就可以大张旗鼓地把沐王拿下？从此以后，这个最大的“心腹之患”就彻底清除干净了，他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阎素素轻轻地走了进来。今夜是上元节，他们说好要一起赏花灯的。而司马浩云收到一个急报后就迟迟没有出现了，她有些担心。
　　司马浩云想得太入神了，没有察觉到素素走了进来。
　　阎素素轻轻走过去，从他身后抱着他，柔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她发现他的身体有点僵硬，显然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司马浩云一惊，才发觉自己被一双温柔的小手抱着，那柔软温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他急忙抓着那双小手，紧紧地握在手心。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转过身来，把身后之人牢牢地抱在怀里，仿佛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阎素素吓了一跳，他的不安感让她很担心，发生什么事了？她瞥见了案上摊开的信笺，看来，是这封信函让他如此的。
　　阎素素把脸埋在司马浩云的怀里，柔声说道：“浩云，你知道么？方才珑儿说，爹爹很辛苦，过年过节也要处理朝政，他很想快快长大，他要给爹爹帮忙，那样，爹爹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珑儿已经懂事了呢！”
　　司马浩云浑身一震，用力抱着她，没有说话。他的心里却如翻江倒海：珑儿呀珑儿，你可知道，生在这帝王之家，可能会有一日，为了所谓的权位之争，爹爹不再是爹爹，兄弟不再是兄弟，甚至可能会兵戎相见，甚至会……
　　素素又柔声说道：“浩云，你是我的依靠，是我的孩儿永远的好爹爹，是素儿的宝贝夫君！我不许你瞒着我为难自己！不许你活得难受！不许你不快乐不开心！知道么？”
　　司马浩云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得火烫。
　　素素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察觉他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似乎曾流过泪。她柔声道：“浩云，我们是夫妻。只要夫妻同心，便无坚不摧，无往不利！若有什么事情，便告诉我，好不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着，我会心痛的！”
　　司马浩云低头亲吻她的小手，哑声道：“宝贝！我怎么会瞒着你呢？”
　　“那么，究竟有什么事呢？竟让素儿的夫君一个人在上元之夜躲在书房里，花灯也不记得了？”
　　司马浩云犹豫了一会儿，便轻轻放开她，指着案上的信笺说道：“是这个。”
　　阎素素拿起密函，仔细地读了一遍，心里吃了一惊，冷静地问：“浩云，你能否把整件事情的原委告诉我？”
　　于是，司马浩云便把凉州受灾以及苏彦的所有调查，一一说了。阎素素很认真地听着，中间没有插一句话。待司马浩云说完，她才说道：“在我以前的印象中，凉州所处之地，四季皆不缺雨水，就算今年雨水少一些，但总不至于闹成干旱之灾吧？而且，还是三四个月前才开始有端倪？”
　　司马浩云说道：“据凉州奏报所说，其实前年的雨水便较往年少了，收成也较往年少，到去年，整个夏季都几乎没有下过一次象样的雨，河道也干了一半，至秋后，农产几乎颗粒无收。”
　　阎素素想了想，说道：“此事以后可再查。如今，对于宁州出兵插手凉州赈灾之事，你有什么想法么？”
　　司马浩云苦笑道：“宁州未经孤王首肯，擅自调兵，跨州行事，其心不问可知，必然是想待灾民闹事之时趁乱起兵，以镇压为名，行谋逆之事。不过，沐王太天真了，孤王已令永州军在凉州界外防范，一旦宁州兵有异动，立即发兵，镇压叛军。”
　　阎素素眉头紧锁：“那么，凉州之灾情民怨呢？你又准备如何平息？”
　　司马浩云说道：“孤王已与凤翎商议过了，以嘉奖赈灾之功臣为名，派凤翎为钦差，到凉州，一举把凉州的一干贪官叛臣拿下，就地正法，以平民愤，再重新开仓赈灾。”
　　阎素素皱着眉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柔声道：“浩云，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已安排周详了。不过，我还有一些小小的想法，能否听我说一说？”
　　“宝贝，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温柔地拥着她，她柔软温暖的身体让他的身心宁静了很多，开始的那种烦躁苦闷渐渐消失了。
　　“浩云，我觉得，若是等宁州兵动，我们才动，会不会迟了一些？兵书云：兵贵神速。又说，先下手为强。若是错过了好时机，可能会很麻烦呢。”
　　“那你认为要怎么做才能‘先下手为强’？我总不能无端端就派永州军去镇压宁州军呀。”
　　“嗯，你说的很对。兵书上又说：擒贼先擒王。我觉得，如果以‘未经王令，撤离职守’为名，先把宁州派往凉州的官兵之首领拿下；再由苏彦带着大内侍卫以及永州精兵到宁州宣旨，以‘驭下不力、违规调兵’为由把沐王召回京中问责。沐王必然措手不及，只能乖乖就擒了。那么，宁州军便不敢乱动了。这样一来，永州军和宁州军便无需兵戎相见了，而王上也可乘机解下沐王的兵权，在京中给一个闲王之位与他，也就不用为如何处置自己的亲兄弟而心烦了。我这样的小心思，你觉得怎么样？”
　　司马浩云震惊地看着她，良久，说道：“但是，这样会不会反而迫使沐王铤而走险，提前强行起兵？”
　　“嗯，也对，毕竟事情还没有败露，而且，沐王也可以说那些去凉州的宁州兵是擅自行动，与己无关，借口王上故意陷害，然后愤而起兵。那就反而出师有名了，大大不妥。”阎素素咬着小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对了，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以犒军为名，派钦差到宁州去，当着三军的面，犒赏各级将士，另外，重点是要嘉奖沐王，嗯，给沐王加封一个高品爵位，此爵需进京受封。然后，钦差请沐王一起回京，沐王就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来，召沐王回京就顺理成章了，也不会变成‘逼迫成反’了。你觉得怎么样？”
　　司马浩云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吻着她的小嘴。半晌，他低声问道：“宝贝，你为何会这样想？”
　　“什么？”
　　“关于沐王……”
　　“浩云，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若非迫不得已，你不会随便伤害别人，更何况你的亲兄弟？沐王与你，一起长大，一起领兵，你们自有与别个兄弟不一样的感情，对吗？”
　　司马浩云没有说话。
　　“浩云，你初登王位之时，沐王可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司马浩云低声道：“他派人送来了贺表。”
　　“那么，在后来的几年里，他可有与你捣乱？”
　　他很认真地回想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他虽然也给孤王提了很多要求，也提了很多意见，不过，那可归于为军事和政事，不能说是捣乱。”
　　“沐王是所有王爷之中，唯一手握重兵之人，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没有借故削他的兵权，我想，他也能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他真要作乱，就不会选择如今你已打下根基的时候。”
　　“但是，他也可能会认为，以前的时机不合适，如今他已足够强大，加上朝中有他的人，也许他认为凉州灾情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素儿，你不知道，生在帝王之家，都会有野心的，即便你原来没有，别人也会努力让你产生野心。”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可能真的，沐王处心积虚想要夺位。在我以前的印象中，沐王是一个果断之人。这一次，他也许已下了决心。但是，浩云，你真的想乘此机会，一举把沐王灭了吗？你能够保证在短短数日之内把十万宁州军控制住吗？而因此所引起的混乱，会带给楚国和百姓多么大的灾难和损失？而那些一直对我大楚虎视眈眈的不怀好意之国，势必会趁势出兵进犯。那时，内忧外患，腹背受敌，此乃兵家大忌。就算楚国将士奋勇杀敌，安内攘外，最终取胜，但是，我们需要多少年才能重回如今的国泰民安？这样做，值得吗？就为了灭掉区区一个沐王？难道你没有信心将来让他完全对你服服帖帖吗？”
　　“素儿！”他深深地看着她。
　　“浩云，依素儿的浅见，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必须先下手为强，把沐王制住，才能阻止宁州军作乱。我们绝不可以让大楚的将士把刀剑对着自己人！”
　　“素儿，沐王若有异心，绝不可能乖乖的‘束手就擒’的。他领宁州军多年，宁州军上下只听他一人号令，朝中无人可以取而代之。要控制宁州军，除非孤王亲自前往。”
　　素素皱着眉头仔细地想了想，说道：“浩云，明日开朝，你本来就准备好了要嘉奖一些大臣的，对吗？”
　　“对。”
　　“其中有包括各州州官和戍边的将领吗？”
　　“当然有的。”
　　“那就好极了，素儿有个想法，王上且听一听。王上以册封大典为由，希望能举国同欢，包括边防将士。因此，派出钦差，带上圣旨和庆典之物，到边城犒赏三军。沐王若在朝中有人，必会传信与他，那么，他必不会疑心王上派出的人。王上另外密诏永州，让凤大将军派出可靠将领，带着永州精兵，在宁州边界等候钦差，双方汇合后，永州兵一部分换装为钦差所带的随从，以及护送礼物之人，和钦差一同进入宁州城，另一部分永州兵则在城外埋伏，伺机而动。钦差宣读圣旨之时，沐王必然要现身，若能在旁人不多之时，先把沐王制住，再以犒赏三军为名，把宁州军主要将领集中起来，宣旨，封赏之后，说明沐王要回京面圣，并参与册封大典，沐王将与钦差一起回京。若当场有异动者，必是想图谋不轨者，可当场拿下。”
　　“此事如此复杂，必须是胆大心细、武艺高强之人方可。”
　　“嗯，所以，素儿以为，若苏彦赶去宁州，配合钦差一同行事，凤大将军再派出得力大将协助，如叶思涵，他既武艺高强，又颇有领兵之才，定可协力控制宁州军。那么可保此事顺利。”
　　“那么，钦差的人选，素儿想必也已拟好了？”
　　“嗯，钦差非常关键，必须是王上信得过的人，而且也要机警聪明，能言善辩，能随机应变，还要不会引起沐王疑心。所以，素儿认为，派小元子去最好。”
　　“小元子？”
　　素素用力点头：“嗯，沐王对小元子本就熟悉，而且，朝廷上下都知道，元总管跟随王上多年，乃王上身边最信得过的人，派元总管到宁州犒赏三军，可见王上对宁州的重视，而且，派手无寸铁、没有势力背景的内侍总管去，也可减轻沐王的戒备之心。”
　　司马浩云默默思考着。
　　素素又说道：“苏彦与小元子彼此熟稔，一起配合，必能事半功倍。”
　　“可是，若是把小元子派出去，素儿身边……”
　　“浩云，如今，华医官和潘太医照顾着素儿的饮食，又有白衣在我身边照看一切起居，小元子安排的人也很可靠，王上完全不必担心。”
　　司马浩云深深地看着素素：“素儿，为夫十分惭愧，还要你为我操心、谋划政事。”
　　“浩云，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是夫妻呀，就该同心同德，齐心协力，如果夫君不好，妻儿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呢？再说了，每一个大楚之民都该为国效劳为国出力呀！”
　　“素儿，为夫何其幸也，有妻如此！”
　　素素嫣然而笑：“大将军，素儿永远都是你麾下的参将！只要大将军有需要，素儿愿效犬马之劳！”
　　“孤王很是好奇，上官将军是如何把阎参将调教得如此精灵的？”
　　素素笑道：“上官大将军确是不可多得的将才！王上有幸了！”
　　司马浩云故意板着脸道：“上官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那么为夫呢？”
　　素素嫣然道：“夫君是不可多得的君才！”
　　司马浩云不禁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