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进京之后，阎宁宁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对于阎宁宁自己来说，她仍过着与青州之时差不多的生活。每日晨起，她会先去母亲房中，服侍母亲梳洗，虽然她基本上只是在一旁看着，但是，她希望让母亲一早就能看到她。然后，阎宁宁陪母亲吃早饭，母女俩说一会儿话。阎夫人便让女儿回房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留在跟前陪伴。阎宁宁便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书，或做些针线，到午饭时候再到母亲的院中，和母亲一起吃午饭。到阎夫人午休的时候，阎宁宁便回自己房中休息，晚饭的时候再过来。府外的事情全部由堂兄阎文管理。有时候，阎文也会进来向婶婶请安并说一说外府的事情，然后一起用饭。日子平静地流逝着。
　　阎家在京中并没有什么故交或亲友，所以，也没有什么地方可走动的。阎宁宁唯一算是认识并相熟的闺中好友就只有凤菲了，但凤菲自去年回京后就一直休养着，两人都没有联系了。所以，阎宁宁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越王府了。她倒是愿意日日去陪伴姐姐的，但是，姐姐如今怀了身孕，楚王姐夫重视得不得了，又即将是大楚的王后，大小事务都得上心，自然不能总陪着宁宁。况且，还有小殿下外甥需要姐姐照顾，唉，还有那位姐夫。听说，楚王姐夫一回到寝殿就一刻不离的缠着姐姐！虽说如今与姐姐相见的机会多了，但是，在宁宁看来，似乎不如在青州自在些。那王府里，总有些什么让人在意着，不能完全放松精神。她有时会忍不住想，姐姐本就是一个不爱被捆绑之人，不知道如今是否真的觉得幸福呢？
　　夜深了，阎宁宁放下手中的针线，让丫头退下了，她也准备就寝了。阎宁宁慢慢站了起来，准备回房歇息。
　　“宁宁。”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门口。仿佛这个情景以前也曾发生过。
　　“凤翎大哥？你怎么来了？”阎宁宁吃惊地瞪着他。
　　凤翎轻声道：“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说。”如今在京城，他不能如青州时那样，登门拜访，然后要求阎小姐接待了！而在京城的阎府，他登门拜访唯一可见到的便只有阎文了！在京城，果然很麻烦很不方便啊！
　　阎宁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来呢？要是被王府的侍卫发现了……”越王府的侍卫如今分为两队，一队巡视王府，一队巡视阎府。
　　凤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
　　阎宁宁还能说什么呢？他都已经在眼前了。
　　“那你进来坐吧。”她一面说，一面重新沏了茶，“刚好，前几日，王府那里送来了这个茶，不知道你尝过没有？”
　　凤翎轻轻走了进来，在茶榻的另一边坐了，静静地看着她沏茶，就如以前在青州时那般。那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感觉很遥远了！
　　阎宁宁倒了一盅茶放到他面前，轻声问：“你来多久了？”
　　凤翎捧起茶盅，急急地喝了两口，似乎早就渴极了。
　　阎宁宁忙道：“小心烫！”这可是刚沏的热茶呀！
　　他吐着舌头，歇了一会儿，又喝了两口，才慢慢放下茶盅，轻声道：“我来了有一个时辰了。”
　　“什么？”阎宁宁瞪着他，难道他刚才一直在窗外看着她？
　　“看见屋里还有其他人，便不敢唤你了。”
　　阎宁宁轻轻咬着下唇，不做声。
　　“我好渴呀，还要一盅。”说着，凤翎捧着茶盅，送到她面前，看着她。
　　阎宁宁看了他一眼，便拿起茶壶，给他又倒了一盅。
　　“谢谢！”凤翎柔声说，便低头喝茶。
　　他们有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自从阎宁宁随母亲进京后，凤翎就不能进入阎府见女眷了。阎宁宁默默地看着凤翎，他似乎瘦了很多，身上的衣衫显得有些宽松。
　　“最近很忙吧？”她忍不住问道。
　　凤翎抬起头来，轻轻点点头，说道：“你姐夫命我去办了些事情，前些时候还出了一趟京。”
　　“哦。”阎宁宁温柔地应了一声，没有追问。
　　凤翎静静地看着她温柔娴静的侧脸，忽然想，如果将来的婚姻生活也如现在这般，他出门回来，她温柔地给他送上热茶，随意地问他几句却并不深究他的事情，平静而温馨！多好啊！那正是他想要的！
　　“今日，独孤夫人来提亲的事情，你知道么？”凤翎轻声问。
　　阎宁宁愣了愣，脸上不由得红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你怎么想？”凤翎紧张地看着她。
　　阎宁宁低下了头，不言语。唉，京城的男人都是这样直接的吗？太难为情了！
　　“宁宁，我……你是怎么看凤大哥的？”
　　阎宁宁只是低头不语。
　　“宁宁，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若是，若是你对大哥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也请直接告诉我，好不好？这些日子以来，我，我一直吃不好，睡不着。所以，就忍不住过来找你了。我想听你亲口说！”凤翎恳切地看着她。
　　阎宁宁沉默了半晌，轻声道：“那，那又如何？”
　　“若是大哥身上有什么让你不喜欢，不满意的，大哥一定会努力改过来的，一直改到你满意为止，好不好？”
　　阎宁宁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可是，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
　　“什么东西？”
　　“嗯……例如说，你和凤菲隔了多少年？”
　　“嗯？十年，怎么了？”凤翎一愣。
　　“嗯，我和凤菲同年，算起来，凤菲还比我年长两个月呢。”
　　“哦，那，那又怎么样？”凤翎有点困惑地看着她。
　　“所以，这个，是不能改变的吧？对吗？”她微微皱眉。
　　“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会神，忽然吃惊地说，“宁宁，你，你嫌大哥年纪太大了？可是，我，我今年还不到三十七岁呢，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个年纪，正好呀！我，我的身体很棒的！我一定是个好夫君，你不用担心！”
　　她的脸顿时通红，急道：“我没有担心什么，你，不要乱想！”
　　“那，你为何嫌弃我年纪大呢？”
　　“你比我大了十岁，而且，又经历了那么多……必然，必然有很多很多事情是，是我所不能明白的，那么，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无知很无趣很……”阎宁宁努力地搜集着合适的语句。
　　“我不会的！宁宁，你比小菲还小，我肯定会很疼你很爱你的！相信我！”
　　阎宁宁的脸更红了，她瞪着他：“你，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凤翎身体前倾，上身几乎超过茶几，尽力靠近她，恳切地说道：“宁宁，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在娘娘面前也是这样发誓的！你也看到了，你姐夫比你姐姐也大了有七岁，他们在一起有多么恩爱！你姐夫那么爱你姐姐！我，我不敢说我能比得过你姐夫，但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去爱护我的妻子的！相信我！”
　　阎宁宁窘迫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个真正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凤家的儿子！她不能嫁给他！今天，独孤夫人走后，母亲就告诉她，她绝不能嫁给凤家的人。但是，母亲并没有解释原因。宁宁没有追问，她知道母亲一定跟姐姐说了，而且，她相信母亲一定把真正的原因告诉了姐姐，如果姐姐知道了并且赞成母亲的决定，她觉得她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宁宁，我知道，长安夫人对我是有误解的。我一定会努力让她改变以前的看法，我一定会努力让她相信我，让她放心地把女儿交给我的！只要你能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我就有信心有力量去做了！宁宁，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良久，她轻声道：“凤翎，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宁宁，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呀！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么？”凤翎忽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说出这句话的。
　　阎宁宁凝视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不会的。我不相信。”
　　“为什么？”凤翎激动了。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拒绝了他？
　　“我不是姐姐，我和姐姐不一样。”
　　“你当然与你姐姐不一样！”他激动地说。
　　“姐姐她，长得那么美，又那么聪明，那么可爱！你曾经说过的，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她。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不可能是我。”阎宁宁平静地说。
　　凤翎呆住了，原来宁宁怀疑他实际上喜欢的是素素！他发了一会儿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说道：“宁宁，我知道，有些事情解释起来很困难。小阎她，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聪明，我当然也喜欢小阎了。可是，与你姐夫喜欢的不一样。你知道的，我认识小阎的时候，她，她还是永州的参将，她当时是‘男人’啊，我当时觉得这个小个子的男人很有意思，我想和‘他’做朋友做兄弟，一起为主君效力。甚至，我还想过要把小菲许配给‘他’，让‘他’做我的妹夫呢！我是直到那时，就是第一天见到你的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小阎是个女人！所以，是的，我当然喜欢小阎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我真心希望，能成为她所信任的人！”
　　阎宁宁静静地看着他，表情复杂。
　　“宁宁，你和小阎是完全不一样的女孩。我很喜欢和你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慢慢地喝茶，随便地聊天，说什么都行。你从来都不会反驳我所说的笑话，虽然你其实早就看穿了我的漏洞。你知道么？每次我去找你之前，总是很烦闷，经常是有些事情没有想通，或者是进了死胡同，等我去见了你，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我的心里就轻松了很多，思路也清晰了很多。宁宁，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快乐。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其实很烦我？我娘都觉得我很烦人，她就常说，不知道什么样的好女孩才可以忍受我这样的男人！”
　　阎宁宁有点受惊地看着他，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她一直以为，以前他去找她，只是为了查探姐姐的下落。但是，如今他所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么？
　　“宁宁，给我一个机会去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又沉默了半晌，阎宁宁低声道：“凤翎，我，我和姐姐不一样。我的终身大事要听母亲的。”
　　“当然，我知道。父母之命自然是最重要的！我来，只是想知道，宁宁是怎么想的？”他深深地看着她。
　　她转过脸去，良久，轻声道：“你刚才说，你希望能成为我姐姐所信任的人，那么，你如今可得到她的信任了么？”
　　“宁宁，如果你肯相信我，她也会相信我的。”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轻声道：“凤大哥，我不知道。”
　　他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她不知道要不要信任他？她不知道她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如何告诉他真相？她到底想说什么？他几乎要抓狂了！他忽然发现，他其实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探查一个女孩的心思！
　　“夜深了，你还是回去吧。我，我也要歇息了。”阎宁宁站了起来，轻轻行了一礼，便慢慢地走进了里间，竟就这样地把凤翎丢在外间茶室里了。
　　凤翎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她喜欢他吗？她到底喜不喜欢他？他应该怎么办？如果她根本不喜欢他，那么他就真的什么机会也没有了！谁能帮助他？到底谁能帮助他？忽然，他猛地站了起来，急急走了出去。
　　窗外，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一直按着剑柄的手也慢慢地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