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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朱性芳申城赎夫,张辉瓒囚室反思

作品名称:开创的一代      作者:远星汉      发布时间:2022-01-19 18:50:09      字数:4379

  上一章正说到,程潜答应安排朱性芳去申城找共党谈判。程潜跟鲁涤平等人商量,既然朱性芳愿意出面去申城找中共地下人员取得联系,如果成功,也是一个营救张师长的途径。在程潜与鲁涤平的安排下,朱性芳在几个特工人员护送下向申城出发了。
  朱性芳走后,鲁涤平与其参谋长谢慕韩等幕僚频频商议,如何才能把张辉瓒从红军手里弄回来。商量来商量去,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派人与朱毛红军洽谈,用钱用物把张辉瓒赎回来。于是鲁涤平电告龙城政府后以南昌行营的名义,打电报给尚在吉安的公秉藩师长和十八师未上战场的第五十四旅旅长朱耀华,令他们设法先行与红军联系,试探赎张事宜。
  朱性芳到了申城,通过种种关系,最后与中共中央的秘密联络员龚饮冰接上了头,并通过龚饮冰将有意赎张的想法报告了当时的中共中央机关。
  在申城负责中共方面军务工作的是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要负责人周翔宇,周翔宇等同志经过认真研究,认为张辉瓒被捉,对南京政府影响很大,他们一定会极力想法弄回。张辉瓒在国党湘籍军人中有一定的影响,利用他的影响,可以做分化瓦解国军的工作,对于扩大党的宣传都是有利的。如借此提出一些放回张的条件,对于改变中央苏区极为困难的环境有很大的好处,当时红军急需枪支弹药,红三军在龙冈战役前,三个人才有一支步枪。许多战士四肢打断了,没有麻药,只能用盐水消毒,用钢锯截肢。如果能够得到一批武器弹药和药品,对于解决目前许多困难都有好处。现在张辉瓒的妻子亲自来了,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决定以中共中央军事委员会副秘书长李翔梧为军委代表,以中央特科的涂作潮为中共代表,赶往南昌与国党进行谈判。同时,周翔宇还通过地下交通线致信朱玉阶和毛咏芝,指示他们做好放张的准备。
  朱性芳将与中共接触的情况报告给了鲁涤平。鲁涤平打电报给南京军政部,最后报告到了蒋委员长那里。蒋权衡再三,指示电复南昌行营,同意赎救张辉瓒。
  得到了南京政府的许可后,鲁涤平委托江西省政府秘书处的政务秘书王信一为全权代表,带着优厚的条件:向红军捐送二十万元现洋、二十担医药,释放由南昌所属监狱关押的一百多名共森批分子和政治犯,提供装备五千余人的枪械弹药等,赶往申城与中共谈判,并派通讯员去中央苏区,交给朱玉阶一封信,要求做好放回张辉瓒的准备。鲁涤平已准备,待张辉瓒释放回来,为他设宴压惊。
  王信一赶往申城后,在龚饮冰的安排下,与中共代表李翔梧和涂作潮在一家饭店里进行了谈判。
  初次谈判进展较为顺利,双方约定共赴江西。二月七日上午王信一与两名中共代表抵达南昌。王将李翔梧、涂作潮安排进一家旅馆,便先回家了,说好中午回来陪他俩人一块吃饭。
  让我们来看看张辉瓒目前的情况。西历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七日是农历一九三零年腊月初九。张辉瓒记得,自从去年十二月三十日被俘的当天晚上被关进这一间暗室,已经过去了二十九个夜晚。张辉瓒之所以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过去了多少夜晚,是因为他采用了最原始的计数方法:每一个夜晚来临,他都要在地上捡一颗小石子放在衣袋里。刚才张辉瓒已经把小石子一边数一边把小石子由左边口袋转移到右边口袋里。这种计数法万无一失,万一数错还可以从新数一遍。刚才张辉瓒已经把小石子数了两遍,结果是一样的:二十九颗。
  张辉瓒戎马大半生,都是在时间紧迫中度过,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紧迫的压力了,相反,他感觉上天给他一天的时间太长,他需要自我开发一些打发时间的项目,而回忆往事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之一。
  张辉瓒依稀记得,童年时代大哥常常带着他去湘江中的一个洲上玩,那个洲上一片绿色,地面上密布着小石子,光溜溜的,还可以不时捡到贝壳。洲上有成群的小鸟,大哥告诉他,那个洲叫着“橘子洲”。大哥还带着他爬山,大哥告诉他,那座山叫岳麓山,山很高,要爬很久才可以爬到山顶,在山顶可以看到整个长沙城。只有在山顶我才知道长沙城有多大。
  张辉瓒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叫他八娃,只有爹叫他石猴。七周岁那年,自己被爹送到一个学校里读书。报名时,爹拿出一个纸条递给老师,要老师按照纸条上的名字报名,老师说,张辉瓒这个名字好,娃儿将来一定有出息。
  张辉瓒记得,他进入湖南兵目学堂是十八岁那年。一年后转入湖南陆军讲武堂,一九零六年又进入保定军校学习。一九零八年又飘洋过海,入倭国陆军士官学校深造。一九一二年开始步入仕途,任湖南都督府参谋。后又进入北平军需学校任总队长兼军事教官。一九一五年赴德国考察军事。一九一六年回国,在天津从事反袁活动。一九一七年回湖南参加护法战争,任游击司令。一九一八年任湘军兵站总监,湖南第四区守备司令。任上,他顺应民心,处决了民愤极大的妓院老板“刘麻子”。这一举动让张辉瓒深得民心,一时间,自己被老百姓当作大英雄。一九二一年任湘军第四混成旅旅长、湖南警务处长,曾经与毛咏芝等一同参加了驱逐张敬尧的驱张运动。一九二三年任建国湘军总司令部军务委员、第九师师长。一九二六年参加北伐,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军四师师长。后任第二军副军长、代军长。一九二八年十月,第二军缩编为第十八师,张辉瓒任副师长,军衔中将。去年入赣,三月兼任洪城卫戍司令,目前任陆军第十八师中将师长。
  张辉瓒想起自己这些不平凡的经历,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但是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两个多月前南昌军事会议的情景。记得那天在会上,官员们的情绪都是多么慷慨激昂,自己信誓旦旦的发言居然得到蒋委员长的高度赞扬。他想起那天自己那一篇关于“一字长蛇阵”的高谈阔论,他想起那天自己“我等革命军人誓必奋勇向前,务必一举将朱毛首级献于委座面前”的誓言,他想起当他说出“我等革命军人誓必奋勇向前,务必一举将朱毛首级献于委座面前”这铿锵誓言的时候,蒋委员长居然站起来大声赞许说:“有张师长这句话,我蒋志清就放心了,在座的同志们也都应该放心了。预祝我们的张师长旗开得胜,一举剿灭江西赤匪,永绝后患。凯旋之日,志清将在龙城设宴大庆,我要亲自给张师长敬一杯!”
  张辉瓒想到这里,眼中流出后悔的泪水。此时张辉瓒的感觉跟那次会议上的感觉有很大不同。在那次会议上,张辉瓒因为得到蒋委员长的赞许而无比的自豪,但是今天晚上,张辉瓒对蒋委员长的赞许不是感恩,而是深深的后悔。他第一次感到蒋委员长的赞许不是对自己的巨大鼓励,而是唆使,唆使自己去跳火坑,唆使自己去为他蒋中正卖命。张辉瓒想到这里开始痛恨蒋中正。张辉瓒想起,国党里面的人都喜欢说共党蛊惑人心,赤匪区的老百姓都是受了赤匪的蛊惑而心甘情愿地为赤匪卖命。现在看来,国党里面的高层人物又何尝不是蛊惑人心?他蒋中正又何尝不是蛊惑人心?那天在军事会议上,国党国军的大员们那样慷慨激昂,又何尝不是受了一种政治势力的蛊惑?
  张辉瓒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张辉瓒戎马大半生,大多数日子都是过着独具生活。年轻时,父母做主讨了妻子,自己从军在外,妻子大多数日子在老家独守空房。一九二五年,自己正带着部队在广州做北伐的准备,得到原配妻子去世的消息,自己居然没有参加妻子的丧事。二六年上半年,家里人张罗,娶了二十一岁的朱性芳,一年后生下了女儿。
  张辉瓒又想起自己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妻子做的那个梦。现在张辉瓒才相信妻子那个梦是一个预兆,它警告自己悬崖勒马,警告自己围剿红军是一条不归路,但是自己鬼迷心窍,居然一味从好的方面想,死也不听妻子的劝告……张辉瓒想到这里泪流满面了。
  经过一阵内心痛苦的挣扎,张辉瓒内心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想起自己在前面一两年内曾经有过卸甲归田的想法。张辉瓒懂历史,自古以来,不少人在成就功名以后能够急流勇退,像战国时期的陶朱公、汉朝的萧何、宋朝的石守信、明朝的王阳明等。我张辉瓒虽然不能跟这些人相比,但是我张辉瓒在湖南省内还是有一定名气的,军衔到了中将,职务到了军长,也可以说是功成名就了,已经足以光宗耀祖了。如果我就此卸甲归田,一生英名也就成为定论而刻入墓志铭了。但是如果继续往下走,在当今这个天下大乱的年代,自己将遇到一些什么还不知道,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不但不能保住自己的清名,而且还有可能连累家乡父老。于是自己曾经决定急流勇退,卸甲归田。
  张辉瓒想起这在次围剿红军以前,自己曾经到家乡看望家乡父老,在离开家乡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过金井故里有感》:
  “溽暑遍征意若何,卅年心事梦中过,思亲直觉今犹昔,杀贼差能少胜多;自笑尘劳侵鬓发,尚返归汁理渔蓑。黄莺寄迹依稀认,立马桥头感逝波。”
  张辉瓒心想,自己打算这一次围剿红军回来,乘着风光得意就向蒋委员长提出退休,哪里知道这一个坎就跨不过去了。
  张辉瓒知道自己要活着回去的希望很渺茫。他现在已经不怪红军,也不怪朱玉阶和毛咏芝。他知道自己最近两三年作孽太多,落到这个下场是罪有应得。他回忆起自己在南昌公安局局长任上的所作所为。张辉瓒自己清楚,在自己担任南昌公安局长的一年多时间里,被自己签字枪毙的森批分子就有一千多人。自己还鼓励属下,为了达到刑讯目的,可以让属下利用各种酷刑对森批分子进行刑讯逼供。电刑、老虎凳、往鼻子里灌辣椒水、把竹签钉入手指头等是属下们常用的酷刑。
  张辉瓒又想起这一次来红军苏区剿匪的事情。这一次来红军苏区剿匪,开始自己信心很大,恨不得一鼓作气就杀入红军大本营,活捉了朱毛,然后凯旋而归,然后蒋委员长在龙城设国宴,然后是蒋委员长亲自为我敬酒以表示嘉奖……但是事情的结果恰恰向着反面发展:自己带着上万人的国军精锐,在红军的中心活动区域东转西转,像没头的苍蝇到处碰,但是连红军的影子也没有见着。于是我心急起来,率领部队进入红军的根据地东固,故意纵容属下烧杀抢掠,以此报复自己的心头之恨。我为什么要纵容部下杀掉那些对国军根本没有威胁的老实百姓?我为什么要纵容部下把一座市镇的房屋全部烧毁?张辉瓒想到这里用拳头猛捶自己的胸口,他深深的后悔当时自己已经变得疯狂,变得失去理智。
  张辉瓒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后悔自己狂妄自大。他想起朱玉阶来囚室看望自己的情形,他想起毛咏芝来囚室看望自己的情形。原来以为朱玉阶毛咏芝都是青面獠牙,都是魔鬼,原来是自己错了,整个国党国军都错了。朱玉阶、毛咏芝不但不是青面獠牙,不是魔鬼,他们都是最富有魅力的奇男子,伟丈夫。他们说话是那样的温和而又幽默,他们从周身透出的气质是那样非同凡响。张辉瓒在报纸上曾经看到消息,毛咏芝的夫人杨氏在两个月之前就被何健杀害于长沙,朱玉阶的夫人伍若兰在一一年前的一次突围战斗中被国军抓住,押送到赣江后立即被杀掉,还把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但是他们在囚室看望自己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提这些,他们似乎并不计较这些仇恨,他们那种气度到底有多高,张辉瓒无法想象。
  现在张辉瓒已经不再怕死,他也知道“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经过二十多天的静心反思,他已经深深的知道自己犯下的弥天大罪。他不再希望朱玉阶毛咏芝为他说情保命,他深深地感到他即使死一万次也无法赎他的罪孽,他现在最希望的是尽快结束自己罪恶的性命,来一个一了百了。要知道等待着张辉瓒的是什么结局,请看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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