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五次出门的时候，我已经记不清楚是多久了，记得好像是在郑欣、李宏伟他们换寝过来之后的两三天吧。这次出了门口的那个小巷子口，过了马路往左边走了一点点，我就发现了火车站的大门牌，我吃惊地问：“这里不就是火车站吗？”
　　有人回答我：“是啊。”
　　我说：“怎么这么近？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四处张望着，心中刚有了一点想法的时候，顺子急忙拉着我上了一辆停在那里的公交车。他们的人分批次地上了车，还有些人在半路上车，满满一车的人几乎都是他们的人，下车的时候我看见门边坐着有一男一女，两个背着包包的人没有急着下车。
　　于是我问：“你们是和他们一起的人吗？”
　　他们没有说话，也不理会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说不定像这种在我们身边的陌生人都是他们的上线领导，他们是混在人群中监视我们的人，而我还把他们当作是救命的稻草，想向他们求救。我迅速下了那辆公交车，这时我发现从这辆公交车上面下来的人全部都是他们一起的人，我看了看下车的地方有一张路牌，当时明明很清楚地记得上面写着什么鱼什么嘴的地名，可是后来我居然又把它忘记了。
　　我们朝前方走了一点路，发现这段公路的两边就是种了麦子的农田，迈过马路两旁种的花草，走出了宽敞的大马路，踏上了一段泥巴窄公路，来到了两排废弃的老式土墙泥瓦屋旁，这时一架飞机从头顶低空飞过，发出阵阵“轰隆”声。
　　我说：“哇，飞机！怎么飞的这么低呢？难道这附近有机场吗？”
　　同行的有个人说：“这里是有个机场很久啊，你不知道吗？”
　　我说：“我不知道啊。哇，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机场。”
　　走到两排老土屋中间的空土地上，几乎没有长出一颗杂草，看来经常有人踩踏这块土地才会让小草都长不出来。这里到处站满了人，有人在不停地介绍着这是某某领导某某主任，然后一个个的握手道辛苦了，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握完手，走进了小土屋里面“听课”。
　　这里的两排土屋里面，大概四间里面都坐满了人在“听课”，因为对面那几间屋我没有进去过，但是好像听见里面也在吼，里面“讲课”的时候，外面站了很多穿黑西装白衬衣的人。当我走进第一间小屋坐下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坐了都是石头凳子，上面垫了一些费书报纸。李宏伟突然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我看见台上的人站了一排，正在做自我介绍。台上做完自我介绍的人下来一批之后，台下坐着的人又站上去一批，坐在前面位置上的人一个个的站到台上去了。李宏伟拉着我不停往前面的位置上坐，当我换在前面第二排的位置上时，我不想再往前面的位置上换了。
　　我对身边的李宏伟说：“我就坐这里，我不想换到前面的位置上去。”
　　李宏伟问：“网报你都会了吧？”
　　我说：“会了啊。”
　　李宏伟说：“那好，上去讲讲。”
　　我坐在台下都已经听明白了，其实那段“网报”的内容就是他们正在台上讲的自我介绍。李宏伟说完就把我往前面推，他推我向前坐到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上，我知道我今天要被他们拉上台去讲“网报”了。果然台上的一位讲完了之后，走到了我的面前说：“现在我把机会留给下一位。”他伸出双手拉着我上了台，然后他又回到台下去坐着“听课”。我站在台上，望着台下坐了满满的一屋人，他们活力四射、欢声雀跃。这时我看见了里面好多熟悉的面孔，其中有杨靖还有肖军，肖军看到我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本来想和他说说话，但是见到他那种表情，我都不知道要过去跟他说点什么好，一直到我离开了那间房间，他们两人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我身旁站在台上的人正激情高昂地讲着话：“同样站在百分百走向成功，迈向辉煌的讲台上，真诚的友谊来自于每天不停的自我介绍。首先我要向在电脑背后默默付出的各位领导们说声辛苦了，借此机会，我要把自己简单而真诚的介绍给大家，我是张铮，来自甘肃，希望大家能够深深地记得我。激情成就梦想，野心创造财富……”
　　讲完之后台下的人欢呼着：“来一首，来一首！中华五千首啊，随便来一首啊……”
　　于是讲完自我介绍之后，一般都还要唱一首歌才能下台去。轮到我讲的时候我也背完了那段自我介绍的台词，同样被台下的人欢呼着要求来一首，我就唱了那天在寝室里唱的儿歌《两只老虎》。唱完之后他们还不满意，要求再来一首，于是我用眼神告诉他们我坚持不唱了，见我真的不愿意再唱了，于是台下有人起哄了。
　　台下有个人大声吼着：“美不美？”
　　大家疯狂大叫：“美！”
　　台下那个人又问：“想不想追？”
　　大家大声喊着：“想”
　　台下那个人说：“想得美！”
　　这时全场响起来了一阵欢笑声，其实只要是女的上台，都可能会被人这样问一遍。我见大家都在光顾着笑，就急忙把双手伸向旁边的一个人，学他们说：“我把机会留给下一位。”
　　当我和旁边的人握过手之后，我就走下台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李宏伟很快又站上台去了。李宏伟也跟大家一样讲了一遍自我介绍，讲完下台后他又拉着我去了隔壁的一间小屋，李宏伟一直坐在我的旁边。
　　站在隔壁间小屋台上讲话的都是他们领导，其中还有不少的女性领导，他们根本就没有讲什么重要的话，基本上都是些胡说八道。然后推出了黄伟寝室里出来的那位“俊哥”，他今天成功升为了一名新的寝室领导，领导们要求他上台讲话，这个“俊哥”自己都说他之前就是个混社会的人，到这里来得到了“重用”他真的很开心。
　　讲完后一位领导问：“今天有哪些愿意加入的人请上台来。”
　　这时从台下不停的跳出了一些人走上台，一个接一个地走向台上去站成了一排，他们激情澎湃地讲述着自己加入的原因，感觉他们好像真的很开心很自愿的样子。
　　一位领导上台问：“还有没有要加入的请上台来。”
　　见没有人上台了后，他又问：“台下还有没有没有加入我们的客人？”
　　台下有人回答说：“还有！”
　　领导左右看了看说：“居然还有。”
　　李宏伟小声问我怎么不上去，我一直悄悄地坐在台下不敢说话，还好这次李宏伟没有推我，台上的人也没有下台来拉人。新加入的人讲完话之后，台上便开始发“喜糖”了，一把把的各种糖类从台上丢下来。大家欢呼着抢着“喜糖”，每个人几乎都装满了一口袋的糖。“喜糖”发完了，各种领导再次上台讲话，这次讲话要求大家的坐姿要端正，不能低着头看地上，还要一个个的对整齐，说他们这是半军事化的管理模式。可是台上话讲到一半的时候，站在讲台旁边的一位领导居然提出了一个无理的要求。
　　站在旁边的一位领导说：“把你们身上的贵重物品都拿出来。”
　　坐在台下的人群里发出了一阵小声的唏嘘声，看来大家都不同意他的这个无理要求，那位领导在各排位置的边上走来走去，见到各位都不配合他的这个无理要求之后，只好作罢。台上一个接一个的各类领导讲着话，台下座位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来回走动监督着下面坐着的人。他站在我那排位置的边上看着我说：“现在不许吃糖，把手上的糖装好。”
　　一位女性领导突然站在上面亢奋的高声呐喊：“大家早上好！”
　　台下的人也齐声大喊：“好！”
　　女领导继续高喊：“好！”
　　台下继续回应：“好！”
　　女领导继续高喊：“好！”
　　台下继续回应：“好！”
　　反反复复地来了好几个回合，女领导才开始讲话，实际上讲话的内容真的没有必要听进去。也不知道是讲在哪里的时候，台下站在一旁监督的那个人又莫名其妙地说：“把你们的手机都拿出来交给我。”很多人手里拿着手机，但是都没有交出去。那个人又说，“拿上来。”见大家都不动了，于是那个人改口说：“好吧，把你们的手机都拿出来关机，全部关机吧。”这时听见了很多关机的声音响起来，而我却坐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样子。那个人朝我望了好几次，我一脸冷漠地看了他几眼，我都不想告诉他我身上根本就没有手机。
　　当我坐的腰酸背痛的时候，我不停地用手捶着我那老腰，这时台上讲话的人突然叫大家起立。我高兴地站了起来，这下腰可舒服了，原以为可下这样放松一下腰，结果起立之后他马上就又叫大家坐下，气得我坐下之后直骂人。当然那只是很小声的骂，但是现场很安静，估计有人能听到。都不知道坐了有多久才讲完，一听可以走了，李宏伟拉着我就往外面走。走到外面时，我通过别人手里拿着的手机，才看清楚上面的时间是十四点过，一看到时间我就觉得好饿了。
　　出了小土屋我就想上厕所，我一说要去上厕所，马上有人就说要带我去，然后几个人一起去上了趟厕所。这间乡间的厕所很小，里面只有一个茅坑，当我走进厕所时发现里面有一条很大的缝隙，从外面能看到在里面上厕所的人。我当时就在上厕所的时候看见顺子在外面走来走去，而且还看见他的眼睛不时从缝隙往里面看，上完厕所我就出去跟他一阵凶。
　　我很凶地说：“你干嘛站在这里啊，这么小的一个厕所，你用得着这样看住我吗？你是不是怕我跑了？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了啊。”
　　站在旁边的另外一个陌生人听了之后一直在笑，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周凌军。
　　顺子说：“等一下再走，还有一个人。”
　　我说：“谁呀？还要等谁呀？”
　　顺子回过头看了看后边说：“在那儿……你看嘛，还有一个人在上厕所。”
　　我转过头去一看，李宏伟露出一个头站在一个土墙围着的厕所里面，我笑着说：“李宏伟？等他干嘛，我们几个先走。”
　　顺子说：“不行，我们要一起走。”
　　我说：“好吧，等他一起走。”
　　我望着这片宽阔的田野，几乎不见远处有一个人影，我和李宏伟还有顺子和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一共五个人走到马路边等车，顺子给我们每人发了两块钱的车费钱，一辆挤得满满的公交车开过来，我们站在门边等公交车停下来后，我说：“这也太挤了吧，我不想坐这个车。”
　　见我不想上车，结果他们几个都没有上这班车，公交车开走了。顺子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站在后面，我和李宏伟还有周凌军站在前面，我们一起的五个人就这样分开站在马路边等车。大概等了几分钟之后，又一辆装的满满的公交车开过来，我往前面走了几步，顺子和那个我不认识的人也从身后跟着向前走了几步，我停住不动了，后面的人也跟着不走了。其实长点心的人要是用心观察，就会发现我们几个人有点不对劲，最后我没有上这辆公交车，他们也跟着我不上车。看来这些人早就有所防备了，想靠出门逃脱还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于是我们继续站在马路边等着车。我手里拿着两张一块钱，看着左边一个李宏伟右边一个周凌军，在原地转来转去也没有看见马路上有一辆别的什么车经过，我有些不耐烦地发牢骚。
　　我说：“怎么什么车都没有呢？”
　　周凌军说：“你想坐什么车回去？”
　　我说：“等一下要是有一辆空出租车过来了，我们就跳上车一起走了吧。你们想不想走啊？我是说回家不是说回那个地方，要不我们三个一起走，一起坐车去火车站或者机场。”
　　李宏伟说：“你有钱吗？”
　　我说：“你也知道问我这个问题啊？你们出门都不让带包，我能有什么钱啊？”
　　李宏伟说：“你身上的口袋里面是不是带了很多钱啊？我看你衣服口袋里面好像装了很多东西，要不拿出来看看。”
　　我说：“不行，我不给你看，你想过来抢吗？”
　　李宏伟说：“我就看你手上拿了只有两块钱，你说你想坐出租车回去，还要去坐火车？就问你现在有钱没有？”
　　我说：“没有，但是为了逃跑，管它这么多呢，先坐上车再说，到时候再想办法。关键是我想坐车的时候没有车，等我没有想坐车走的时候，突然就有一辆空出租车从我身边开过去了，我都没有注意也来不及拦下来啊。”
　　周凌军又在那里笑：“想不想我们送你回去啊？”
　　李宏伟也说：“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啊？”
　　我说：“本来就是你们要送我回去的啊？难道你们会让我自己一个回去吗？你们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单独走一次试试吗？”
　　也许他们问的是送我回我自己的家，我当时理解为回他们的寝室里面，聊着聊着，我发现身后有一辆灰色的小轿车很慢很慢地开着。我正的好像冲过去坐上那辆车，然后叫司机把我送我的家，可是我又真的不敢相信他，小轿车居然缓慢地停在了我们身旁的马路上，他越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就越生气。
　　我说：“这车是谁的啊？我才不会去坐这个车呢，我没有这个胆量，万一开车的人是一个坏人怎么办啊？把我拉到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去了，会不会比在这里还要不安全，你们说对不对？”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其实都很矛盾，站在旁边的几个人也没有理会我，就让我自己在那儿一个人不停的说着。可是我看那车好像都没有开窗户，应该是听不见我们在一边说话的声音，总之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想那会不会是一丝可以逃走的希望，后来想想那辆小轿车挺像寝室厨房阳台下面停着的那辆。
　　我们又等了很久，终于又来了一辆公交车，虽然同样没有位置可以坐了，但是好像没有前面过来的那两班拥挤，他们都要求就上这辆车，于是我们就坐上了这辆公交车，周凌军好像就是从那天的时候被换到和我们一个寝室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都不知道已经是几点钟了，估计大家都快被饿昏了，顺子打了两碗面开始煮面块，那天下午大家就吃的清水煮面块加点盐。我说那些讲课的人是不是都没有戴时间啊，他们讲到十二点的时候就应该停止了，好让大家中午回去吃饭。顺子说这算什么，上次他们直接讲了一天，我问他们中午吃的什么？顺子说中午不吃饭，我知道一定是吃糖，用黄伟的话说那就是：我们现在用的是饥饿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