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换寝之后这个寝室里就只有我和郑欣两个女的，男寝里面好像有黄伟、顺子、会哥、胡靖、陈中华、李宏伟、还有那个黑黑的小个子，不过很快那个小个子就被换寝换走了。又来了一个年纪很小的男子，以前好像也是在一个什么夜场上班，看起来他的样子挺成熟，但听他说他才十九岁，以前那些人想叫他去做“少爷”，也就是妓男的意思，他很生气，所以现在他来到这里面，感觉做这个行业并没有什么。
　　小玉有时偶尔会回来一趟住女寝里，一天小玉回来在行李房拿着手机唱生日歌。
　　我问她：“今天谁过生日吗？”
　　她说：“对，是我师父杨深源，他今天过生日，我要为他唱生日歌。”
　　我说：“你叫他师父啊？他教了你什么？带你做行业对不对。”
　　她没有回答我，只顾着对着电话开心的唱歌，她可能以为我会想要对他说点什么，而我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小玉很快就变的不开心了，而且之后我发现她都没有刚开始我看到时的那样爱笑了。很多天以后我再次看到小玉时，我突然想起小玉以前跟我说他的一个哥哥要来接她回去的事情，于是我问她怎么那位哥哥怎么还没有来接她回去，她沉默不语。直到有一次，我听见她半夜里回到寝室里睡觉时打电话，在电话里面质问着那个人怎么没有来接她，而且还很凶的在电话里面说她不是在这里做传销，而是有人在胡说八道。这语气和顺子在电话里面跟我亲弟说话时的语气简直一个样子，我都听蒙了，不知道她到底是想回去还是不想回去？
　　换寝换来换去很多熟悉的人看不到了，黄伟问大家有没有人想去其它寝室见一下想见的人，他说他可以带着大家一起去别的寝室里看看其他人，所以就形成了经常有人进进出出到各个寝室串门的情形。
　　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被换走之后，女寝就剩下我和新来的郑欣两个女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郑欣常常和我黏在一起。郑欣一开始就告诉我说她之前被她的家人抓回去过，但是她又自己一个人跑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人长的又很丑，在这里面这些人对她很好，我真不敢相信她说的这些话。
　　一天郑欣和我还有李宏伟三个人坐在行李房聊天，郑欣说：“你知道李宏伟他们那边娶一个媳妇要多少钱吗？”
　　我说：“不知道。”
　　郑欣说：“要几十万，娶一个媳妇差不多五十万吧。”
　　我说：“这么贵啊？我们那边娶媳妇基本上都不用花钱，你们那边是在哪里啊？”
　　李宏伟说：“东北，你还不知道吗？”
　　郑欣说：“就是在东北，你们那边真的娶媳妇都不用花钱的吗？”
　　我说：“是啊，五十万这么多，怎么没有人给我五十万呢。”
　　郑欣说：“那不如你跟他一起去他们那边吧。”
　　我说：“好啊，好啊！”
　　不知道为什么李宏伟突然对郑欣说：“你出去。”
　　郑欣笑着问：“啊？你叫我出去？”
　　李宏伟说：“对，就是叫你快点出去。”
　　郑欣看了看我们两个人迟疑着就出去了。李宏伟说：“你看连郑欣都被我叫出去了，你怕吗？”
　　我说：“我怕什么？”
　　李宏伟说：“我告诉你吧，郑欣她是不会帮着你的。”
　　我说：“她不帮我？那我怎么办？你会帮我吗？”
　　李宏伟说：“我？我就是你的幸运男神。”
　　我说惊讶地说：“幸运男神，真的吗？你会是我的幸运男神？”
　　李宏伟说：“对，以后我就是你的幸运男神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我说：“好吧，以后要是换寝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跟着你走你会保护我对不对？然后我们再一起偷偷的逃跑。”
　　李宏伟说：“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你要跟着我一起去我们东北吗？”
　　我说：“东北？好远啊，要不我们先去重庆吧，让我先回家。”
　　李宏伟说：“重庆我不去，你要是和我一起走，那就去东北。”
　　我说：“去东北干嘛？去你们家啊？”
　　李宏伟说：“是啊，你不是说要跟着我一起走的吗？我带你去我家，你去吗？”
　　我说：“你带着我去东北？去你家？你不是要我做你老婆吧？”
　　李宏伟说：“做我老婆？郑欣是我的大房，你只能做个小的了。”
　　我大笑一声说：“什么？郑欣是你的大房？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李宏伟说：“我女朋友还在学校里呢。”
　　我说：“学生？都是乱说的吧？你根本就没有女朋友。要不我们先一起逃出去找一辆车，等上了车之后，我们再去各自要去的地方，怎么样？”
　　李宏伟说：“你不是说要跟着我一起走的吗？怎么又变成出去之后各走各的呢？”
　　我说：“好吧，好吧，跟着你一起去你们东北，只要你不会在半路上把我转手卖给别人就行。你不会真的把我给卖了吧？我告诉你我很贵的，你不要收了一点点钱就把我拿去卖了，你卖也得卖个出大价钱的。所以你要是有这个想法的话，记得一定要先告诉我，我们可以商量一下，也许有人会出更高的价钱呢，你说你要是为了一点点钱就把我卖给人家了，那多不划算啊。”
　　我们还在聊着时，郑欣突然又开门进来了，记不清楚郑欣刚开口说了点什么，李宏伟居然开始动手拉着郑欣在她的屁股上面“啪、啪、啪”就是几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郑欣发出一阵笑声，然后两人便你一下我一下的打闹起来。我本想招呼一下他们，可后来见他们好像是在开玩笑，所以我也就只好静静地在一旁观看。
　　以前吃饭的时候，他们讲各种故事和笑话还有唱歌，我都只是听听或者根本连听都不听，就坐在一旁打瞌睡。至从郑欣他们几个人换寝换过来之后，我便开始被要求跟他们学做简单的自我介绍，甚至被要求唱歌。每天上午的“学习”任务也很荒谬，有一天上午，黄伟直接告诉大家，今天就坐在男寝里学习打牌。
　　一天很早起来的时候，就听见“老爸”胡靖在大声地唱着行业歌：“天天吃青菜，睡觉打地铺……”然后他们还叫我进去跟他们一起学习，拉着我叫我跟着他学习唱歌。有一次我跟他们一起坐在男寝，我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学习，胡靖还故意用他的脚碰我脚，我把脚缩回来，他又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膝盖上面，接着又放在我的肩膀上面。我本能地倒向一边一声尖叫，正好李宏伟坐在我左边。
　　李宏伟说：“对了，你到我这边来就行了。”
　　我激动地说：“你看看他好过分啊，你打他……打他！”
　　李宏伟果然伸手过去拍了他几下，胡靖住了手冷冷地念了一声：“李宏伟！”
　　我见了心里可开心了，之后我就常常黏着李宏伟，他坐在哪儿我也喜欢跟着他坐哪儿。以前我就一直喜欢躲在行李房，李宏伟来了之后他也喜欢躲在行李房。好几次我进行李房时都碰到李宏伟在里面，有一次我进去时见到李宏伟在里面抽烟。
　　李宏伟说：“我要抽烟，你进来干嘛？”
　　我说：“我就喜欢呆在这里面。”
　　李宏伟朝我吐了一口烟气说：“你不怕呛啊？”
　　我说：“我不出去。”
　　李宏伟说：“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吗？”
　　我说：“知道啊，就是两个人在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就同时都喜欢上了对方，你为什么问这个？难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大街上，你第一眼见到我是什么时候啊？也是在大街上吗？他们说在大街上见到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是在哪里啊？”
　　李宏伟说：“在哪里？在吃饭的时候，我就一直坐在你的左边，你没有看见我吗？”
　　我说：“没有啊？左边？我当时坐在一张独沙发上面，大家都跑过吃饭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跑出来坐在我左边的沙发扶手上面。他一直就坐在我的左边，坐的那么高又面向前面，我看了好几次都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在大街上见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
　　李宏伟说：“雪儿，雪雪。”
　　我说：“你是在叫我吗？如果你是认真的话，你就会帮助我离开这里。”
　　李宏伟说：“如果你是认真的话，你就会留下来。”
　　我说：“你说什么？你想把我留下来？我知道了，他们又给你什么任务了吧，是他们叫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你说你为了这个工作不像工作，事业不像事业的东西，会不会出卖自己的色相啊？要是你劝说不了我的话，他们又会换谁来劝说我呢？”
　　李宏伟说：“我不知道！”
　　我说：“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我不想他们把你换走了。”
　　其实在跟李宏伟聊天的时候，有好几次我都哭了，想到一时半刻都逃不了，我就很想哭。也许是因为他替我解过围，说话也没有很凶狠的吓唬我，才会让我在他面前毫无戒备，真情流露痛快地哭泣。
　　有一次杨靖又带着几个人过来串寝室，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有张铮，还有一个退伍不久的军人。每次看见张铮时他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戴着一副眼镜讲话也很慢条斯理，因此我经常跟他们说起感觉张铮这个人很好。有人和我说过，张铮是唯一一个知道这里是做传销自己跑来的，而且他不和大家一起住寝室，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住。那天我看到杨靖的时候，感觉他没有第一次见到时那么阳光健康了，而且被我发现他的手臂上面还刻了字，但是我和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身上还是有一种老乡的亲切感。他和那个刚退伍不久的军人面对面坐在男寝聊着什么，我开玩笑似的问：“你们两个谁厉害啊？”
　　杨靖说：“你指的是哪一方面？”
　　我说：“对垒！”
　　杨靖笑着说：“当然是他。”
　　我说：“那他打架应该是最凶的，我还以为是杨靖最凶，感觉他好像很怕你。”
　　杨靖说：“不是，我打不过他，他在部队里面呆了几年，我只不过是军训过。”
　　我说：“真不明白，这么能打怎么会跑不掉呢？”
　　他们低头不语，我也不清楚他们几个人又是什么情况还留在这里。以前听黄伟说过，有一个“兵哥哥”到了这里面，牛高马大很能打架的年轻人，居然下跪求放他走。当我没有看见他们所说的“兵哥哥”时，我一直以为他会很强很厉害，至少不会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但是在我见了他之后，我才知道他样子真看起来很受伤。杨靖走的时候说他会经常来看我的，因为我老是提起他和小玉两个人，但是我又不愿意被人带着去别的寝室。
　　杨靖真的没有骗我，后来好几次他都和几个人一起来过来看我。那天，杨靖又带着“兵哥哥”，还有一个是戴着眼镜的陌生男子，我们几个人呆在行李房里聊天。那个戴眼镜的人站在一旁，我和杨靖坐在大衣柜上面，“兵哥哥”拿了一张小凳子坐在杨靖的身边。
　　杨靖问我：“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尽管说吧。”
　　我看了看房间里面的其他人说：“算了，我怕说着说着就会忍不住抱住你大哭一场。”
　　杨靖说：“没事，我这里的肩膀给你靠，你真想哭的话就哭吧。”
　　我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算了，多不好意思啊。”
　　杨靖说：“没事，他们都不会笑你的。”
　　“兵哥哥”说：“我想哭的时候都是靠在他的肩膀哭。”
　　我说：“不会吧，你靠在他肩膀哭吗？你不是那个他们叫的‘兵哥哥’吗？”
　　“兵哥哥”说：“对呀，不信你问他，反正我经常抱着杨靖哭。”
　　我说：“他们说你退伍回来的时候拿了十几万，跟别人合伙投资一年的时间全赔了？”
　　“兵哥哥”说：“对，就是说的我，全赔了，我那个朋友投了一百多万。”
　　我说：“难怪你会心情不好想哭。”
　　“兵哥哥”说：“我也有脆弱的一面。”
　　那天我无意之间看见杨靖的手里拿着一根麦穗，我问他从哪里来的，他说在一片郊外的地里，我又问他怎么会跑到种了麦子的地方去了？他说以后我会知道的，因为以后我也会去那个地方。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消耗着，我只有等待，我说我一定要等英雄来救我！渐渐地我从晚上睡不着觉，到了开始在夜里做噩梦，接着好几天我都梦见自己在逃跑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