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炮楼里的鬼子兵包围了清凉寺(2)
作品名称:金塔劫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2-01-14 17:00:50 字数:3936
五、炮楼里的鬼子兵包围了清凉寺(2)
久元媳妇在婆婆的干姐妹、自己娘家姑邓老奶奶游说之下,欣然前往王玉家干活。待遇自然和前几任帮工的老娘儿们一样,只是感受不同而已。久元媳妇应名嫁了十多年了,可还是个处子之身。头一次得到男人的雨露滋润,舒服,幸福,也是头一回心里不再埋怨姑儿给自己找了个中用不中看的银样蜡枪头的爷儿们。这回姑儿总算办件好事,说动婆婆让自个儿来王玉家帮工。否则,自个儿这一辈子不就这样交待了?不就白托生回女儿身吗?王玉虽个子矮点儿,不也是个男人吗,不也能让自个儿舒服快乐吗?自个儿爷儿们久元倒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可管什么用呢?连生猪(公猪)牙狗(雄狗)叫驴都不如!牲畜们都能干那事,他不能,废物一个。
再发展下去,久元媳妇和王玉越走越亲,越走越密。王玉仗着自个儿伪军队长的身份,仗着吉田给撑腰,哪儿把久元放眼里?大冬天的半夜来了,久元就得爬出热呼呼的被窝到东屋和母亲住一起。娘儿俩在东屋躺着,西屋里媳妇被王玉整得浪叫听真真儿的。气不过的铁老太太就骂儿子窝囊,人高马大的老爷儿们咋就让那三寸丁给戴个绿帽子连气儿都不敢吭呢?好几回铁老太太都钻出被窝要去堂屋案板上拿菜刀,都被久元死死抱住。铁老太太的一腔窝囊气只有白天冲干妹子邓老奶奶撒,埋怨妹子当初就不该让久元媳妇给王玉帮什么忙,要不怎能把这头狼引入室呢?邓老奶奶也后悔不已,怨谁呢,只能怨自个儿侄女不守妇道。背着人,她曾多次劝侄女儿离王玉远点儿,别衣裳没穿破,让人家指头给戳破了。侄女儿当面“好好好,是是是”地答应了,背地里“外甥提灯笼照旧(舅)”,甚至和王玉越来越分不开了,大白天的在集上就敢和王玉勾肩搭背的。有回被赶集的王玉媳妇看见了,当着好多人的面,被王玉媳妇重重地抽了几个大嘴巴,连头发都给揪下一撮。不光北屋村的人知道了久元媳妇和汉奸王玉搞破鞋,三里五村来北屋赶集的人都看见,都知道了。可久元媳妇仍然狗改不了吃屎,仍然频频往家招王玉。
邓老奶奶的干姐姐铁太太就这样生生被久元媳妇气死了。铁太太一死,久元媳妇更肆无忌惮了。为自个儿和王玉干那事更方便更快活,十冬腊月的硬是让久元到龙山里跟人家合伙炸石头卖钱。有回久元刚点着炸药的芯儿还没跑出多远就炸了,后脊梁给炸掉一大块肉皮。
邓老奶奶恨死这娘家侄女了,总想攒几个老娘儿们狠狠收拾久元媳妇一顿,扯烂她臭骚逼,让她跟王玉再犯骚。可却怎么也攒不起人,跟环儿头妈说过,环儿头妈说各人走各人的路,您管她干啥?老柳家麻脸老姑个儿大力气大脾气豪爽,也不愿意管,说她爷儿们久元都不管,咱们管算哪道赶牛车的?拐儿奶奶玉富媳妇,跟自个儿最要好的西院儿扔头妈,邓老奶奶都找过,她们都不管。后来从狄杰妈嘴里才知道,敢情她们都得过久元媳妇的好处,几绺丝线二尺布头玻璃耳坠化学卡子……久元媳妇经常用这些小恩小慧拉笼她们。狄杰妈说她还要给我一副金耳环呢,我没要。谁不知道这些都是王玉给她的呀!有的还是吉田给王玉媳妇,王玉从媳妇那儿偷来又给久元媳妇的呢!瞧这对狗男女就够恶心的了,还要她东西?
邓老奶奶知道凭自个儿的力量是没法把这对狗男女分开了。好几回想到炮楼找儿子,让邓玉管管汉奸王玉,让他放手久元媳妇。好几回都被邓老爷拦住了。邓老爷说你是不觉着自个儿的汉奸儿子比王玉高一头,了不起是不?告诉你,要是敢找汉奸邓玉,我立马就休了你!
黔驴技穷了。毫无任何办法的邓老奶奶,也只有利用自己这个早晨绕金塔带头人的身份,时不时地给侄女儿点儿小鞋穿穿了:骂侄女儿起得晚来得迟害大家久等;骂侄女儿走得太慢怕踩死蚂蚁;要么嫌侄女儿擦的胭脂味儿太重熏得她咳嗽惊动了金塔……总之吧,侄女儿在邓老奶奶的眼里一无是处。对这些,久元媳妇倒也都忍了。一则她是自个儿的娘家没出五服的姑儿;再呢,邓老奶奶在后街里辈儿大,德高望重服人,她没资格与她抗衡。何况邓老奶奶说的她那些话无关痛痒,都是老辈儿人唠叨小辈儿人常挂嘴边上的话,无所谓的。今儿个则不同了,她骂她臭养汉老婆,骂她不守妇道,骂她跟王玉狗汉奸瞎搞,这都是她的痛处,痛中之痛。
“姑儿今儿您既这么说我,也不怪您侄女儿不客气了。这话我憋肚里二十年了,早就想问问您。”久元媳妇拨拉开拽住她的人,和邓老奶奶面对面站得很近,“我问您,全村男女老少差不离都知道久元缺个蛋子儿,您这个我婆婆的干姐妹,知道不知道?知道了,还把您侄女儿说给久元,害得我守十几年的空房,跟嫁个老公似的,您对得起侄女儿吗?不就是为了我家婆婆铁老太太周济您几升几斗粮食,您就把侄女儿送进火坑了?您说我跟王玉瞎搞,这件事是不是您牵的头儿?起初我婆婆还不让去呢,是您鼓动的。到王玉家头一天前晌,还在薅谷(gū)哪,就被王玉摁在谷垄里把我糟蹋了。不光是我,您打听打听,哪个到王玉家帮工的老娘儿们没被糟蹋过?您说我跟汉奸王玉瞎搞,这赖我吗?我马上要想不跟他,由得了我吗?再说,王玉他再坏,好歹他是个真男人,能让我当个真正的老娘儿们,能让我快乐。您给我说的爷们行吗?横不能让我跟个老公睡一辈子?那我不是白托生个女人了?”说到最后,久元媳妇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惹得一堆老娘儿们也跟着抹眼泪。
理不说不明,话不点不透。到这时候,邓老奶奶也感到自个儿的这个媒实在保得有点儿缺德,把娘家侄女儿害苦了。从来在人面前不肯低头弯腰的老奶奶,竟“扑嗵”一声跪倒在侄女儿面前:“孩子,姑儿对不起你,姑儿给你跪下赔个不是吧。”
“起来起来。哪儿有大辈儿的给小辈儿下跪的?要折小辈儿寿的。”众人拉的拉拽的拽,可是怎么也不能把邓老奶奶拽起来。
久元媳妇“扑嗵”一声也跪下了,“姑儿,侄女对不起您,话说重了。侄女知道您疼侄女儿,也是为了让侄女儿不愁吃不愁喝才保的这个媒呀……”两个女人抱头哭了好一阵儿,邓老奶奶才想起职责所在,赶快和侄女儿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快走吧!别耽误绕金塔呀!”
“站住!”一声断喝,一个荷枪实弹的三寸丁立在她们面前,原来是汉奸王玉。
这要搁以往,带头人邓老奶奶早把王玉骂得狗血喷头了。可邓老奶奶今儿没骂,不但没骂,甚至连一点儿动怒的意思都没有——因为侄女儿刚才的哭闹让她明白,是眼前这个三寸丁的男人,让独守空房十几年的侄女儿变成了真正的女人。自己是这桩婚姻的制造者,是侄女儿痛苦的制造者。王玉的介入,某种意义在可以说,减轻了她的罪责。
“王玉,你先在寺外等吧!我们绕完金塔,保证让我侄女找你去。”邓老奶奶头一回对王玉和颜悦色。
“我在这儿不是为等她,是为拦着你们别进清凉寺。”有些受宠若惊的王玉巴掌大小脸上堆满笑,“邓玉咋也没告诉您呢,今儿个日本有个亲王进清凉寺绕塔。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寺。这会儿,炮楼子里的日本太君都出动了,把个清凉寺围得水泄不通,谁敢靠近,格杀无论。知道老奶奶您带着后街这群女人天天起早进清凉寺绕金塔,我怕出事,特意起了个大早在这儿等着把你们截住。”
王玉说的话大部分是真的,只有一点点假——他在这儿不是为截大伙,是为截住久元媳妇。他怕炮楼里的想玩女人都想疯了的日本人,一瞥见跟画上大美人似的久元媳妇,就跟噬血动物似的扑住猎物不放。特别那个矮胖如肥猪般的吉田,跟他不止嘟囔过一回了,说他媳妇生过孩子,那玩艺儿太松,没意思,催他赶快把他闺女弄回来,当然,有别的合适的没生过孩子的女人,长得又漂亮的也行。听夫人说你的那个相好的就不错,哪天弄过来也让我尝尝?对吉田的这些话,王玉既不敢明目张胆地驳回,也不敢痛快地答应,怕吉田较起真儿来自个儿没办法。只得学乡公所的主任于德成,或顾左右而言他,或含含糊糊。王玉管于德成叫老滑头,说于德成你比坑里的泥鳅还滑,谁也别想抓住你。在这件事上他就当起了泥鳅,说太君您别听我媳妇给您吹的耳边风,我哪儿有什么相好的呀!为了让她全心全意伺候太君您,我再也没碰过她,她就在您耳边上瞎编排我。您要找的没生过孩子又漂亮的黄花姑娘,在北屋村多得是,不就没出嫁的黄花闺女吗?可这些都烈性得很,太君要是跟她们睡了,她们准得上吊跳坑寻死觅活的。更有大胆的,敢上县据点春上大佐那儿闹事去。大佐万一追究下来,岂不影响太君您的前程?您先玩儿着我媳妇,我再慢慢给您踅摸着。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就算把我这双小绿豆眼儿瞪成蒜瓣儿,也得给您踅摸个如意的花姑娘。王玉的小绿豆眼儿没变成蒜瓣儿,吉田的花姑娘也没给找着。倒是对久元媳妇,他看得更紧了。吓唬她说吉田惦记上你了,没事尽量少出去。其实不用他吓唬,北屋村的老娘儿们都对炮楼里的小鬼子留着一百八十分的神呢!东关儿是后街的最东头,老娘儿们要想在当街聚聚聊聊天什么的,都得派个小崽子到房顶上放哨,看见炮楼院儿里有鬼子往外走,就赶紧学公鸡叫学狗汪汪,叫声很大,不光东关儿当街上的老娘儿们能听见,后街在外头待着的老娘儿们也听得见,大伙儿一听见在房顶上放哨的崽子们的声儿,都跟受到惊吓的兔子似的飞快跑回家。赶上给孩子把屎把尿的,也顾不得屎尿了,抱起孩子就跑,到家一看,孩子的屎尿把褂子的大襟儿糊得黄烂烂湿乎乎的一片。
“既这样,咱们就回去吧!”人群中,狄杰妈轻轻拽了一下邓老奶奶的后襟儿,“也不在乎这一回,明儿个咱绕六圈不结了?”狄杰妈恨不立刻回家,她心里有事,得马上告诉儿子。
“回去吧!”
“回吧!”
好几个人附合狄杰妈。
一向英雄惯了的邓老奶奶不得不屈从众意,“咱们回去了。明儿个早点儿来,说定了,把今儿个的三圈都补上。”
众人都走了,当街只剩下王玉和久元媳妇俩人。
“你怎么还不回去?是不真想让吉田发现你呀?”
“你也得跟我回去。都好几天了,人家想得受不了。”久元媳妇堆起用红纸染得红红的鸡屁股小嘴儿。
“天一亮那亲王夫妇就来了,这日子口我这当队长的溜号,大概不想要脑袋了。”王玉说,手伸进久元媳妇的花洋布大襟衣服里揉了揉,“晚晌儿把久元轰东屋睡,脱光光地在炕上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