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年前那一夜的火，把独孤小姐的绣楼以及所在院落烧毁。独孤候府赶在过年前找人重新修整过，还扩建了相邻的几个园子。
　　为了庆祝新园子的建成，也为了借一借福气，正月初九日，独孤英林举办了盛大的宴席，邀请以楚王为首的各府表兄弟到新园子饮宴。楚王司马浩云欣然答允了，还带上了阎娘娘。听说阎妃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楚王便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而驸马贺之荣因为腿伤未愈，又要陪伴快要临盆的公主，婉拒了。
　　听说未来王后娘娘也会来赴筵，独孤府上更是如临大考，因为如今阎娘娘可是怀着龙胎的，万万不能有半点不合宜的饮食出现。独孤大夫人亲自监督所有的安排，力求从外到内都万无一失，特别是当日在御前侍候的婢仆，更是严加训练，丝毫也马虎不得。他们都听说了，楚王是多么宠幸这位娘娘。宫里甚至有人传说，宁愿得罪楚王，也绝不能得罪阎娘娘。
　　正月初九，巳末，楚王驾幸独孤候府。阎娘娘被迎入了内府，由独孤大夫人亲自接待。而楚王则由独孤英林和凤翎等表兄弟们陪着，在外面的园子里，一面喝酒，一面欣赏歌舞。
　　正宴还没开始，独孤夫人陪着阎娘娘到新园子赏花。随同侍候的是早前楚王赐给独孤表兄弟的四名美婢。
　　“独孤夫人，这府内的花园甚是别致，本宫很喜欢。”阎素素一面慢慢地在园中闲步，一面微笑着与陪在身旁的独孤夫人闲聊。
　　“娘娘过誉了，这些粗陋之物能得娘娘喜欢，实在是臣妾等的福泽！若娘娘喜欢这几个小园子，臣妾希望能有荣幸，日日在此恭候娘娘大驾！”独孤夫人恭敬地说。
　　阎素素笑了，说道：“本宫倒是想日日在此叨扰夫人的，只不过，怕是王上不能恩准呢。”
　　独孤夫人恭敬地说：“娘娘即将是中宫之主，这后宫需仰仗娘娘主理。娘娘是王上最倚重之人，自然轻易不能离开君侧了。”独孤夫人心想，就此次楚王居然恩准阎氏一起参与大臣的家宴，这已经足够说明“不能离开君侧了”!
　　阎素素淡淡一笑：“那后宫之中，自有各处的监理司管着呢，何须本宫操心？”
　　“王上爱惜娘娘，自是不肯让娘娘太操劳的。”
　　“王上只不过是担心本宫经验尚浅，不会管事罢了。”
　　“娘娘说笑了。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娘娘贤德聪慧，深得王上之心呢？”
　　她们说笑着，慢慢地便来到了小湖边的一个画舫模样的晴雨轩，那里早已布置好了，随时准备着娘娘在此歇息。于是，阎素素便在独孤夫人的引领下走进晴雨轩，坐下歇息，喝一口热茶。独孤念春也随着母亲随侍在侧。
　　阎素素微笑着招手让春儿过来，她温柔地拉着春儿的小手，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好标致的小姑娘！春儿今年有十六了吧？”
　　春儿羞怯地点了点头，这位传说了很久的阎娘娘看起来一点也不如传说中那般的犀利霸道，反倒是瘦弱柔和，让人心生怜惜。听说那位高高在上的表叔对她极为爱宠，如今看着阎娘娘的模样，相比之前在宫里见过的那位一脸郁郁寡欢的贵妃娘娘，春儿心里倒是更愿意亲近眼前这一位呢。
　　阎素素微笑道：“春儿，你知道么？你那位王上表叔十分喜欢你呢，跟本宫提过好几次了。”
　　独孤夫人吃了一惊，她曾听丈夫提过，独孤太后想把春儿召到宫里侍候楚王，而公公武陵候也同意了，准备等春儿满十六岁了就送她入宫。独孤夫人心里虽然十分不舍，但却无法违抗这一切，一直暗暗忧虑。当封后大典定下之后，独孤夫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中宫之位已定，那么春儿应该不用再入宫了。如今突然听阎娘娘说起此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未来王后娘娘竟然也想把春儿召入宫中？但是，早就听说阎氏独霸后宫之宠，无人可近君侧呀！她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独孤夫人心乱如麻，不知应如何应对才好。
　　阎素素又看着独孤夫人，笑道：“夫人真是好福气呢！本宫如今看到春儿，心里就明白王上为何如此羡慕独孤大人了。若是本宫也有这么一个伶俐可爱的女儿在跟前，本宫也会十分喜欢的。”
　　独孤夫人听了，紧张的心情总算松了一些，原来阎娘娘是希望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啊！独孤夫人笑道：“娘娘如此年轻，王上春秋正盛，日后自然儿女满堂，承欢膝下的。若娘娘喜欢春儿，日后，臣妾便让春儿多点到宫里拜望娘娘，陪娘娘说话解闷。”
　　阎素素微微一笑，还年轻吗？她和司马浩云相爱之时已二十二岁了，珑儿如今也八岁了！她微笑着说道：“夫人膝下有几个孩儿？春儿是最大的吧？”
　　“娘娘，臣妾有四个孩儿，这次跟来京城的就是春儿，她是臣妾第三儿。臣妾怀她的时候，特别的辛苦！吃不下，睡不好。这孩子在月子里的时候又总是不肯跟奶娘，就是要粘着臣妾，晚上又不肯乖乖睡觉，那段日子呀，可真是愁坏臣妾了。总算后来的那一个呀，比姐姐乖了许多，而这姐姐呀，也长大了，也懂得帮忙照顾小弟弟了。”
　　春儿娇娇地唤了一声：“娘亲！”她心里很有些不满，人家都快十六岁的姑娘了，娘亲怎么还跟别人数说幼稚之时的事情呢？太丢脸了。
　　阎素素和独孤夫人都不禁相视一笑。
　　一双眼睛偷偷地从那个小轩窗往里看着阎娘娘，身体激动得微微发抖。那是独孤英司。他痛苦地想，她来了，他终于又可以看到她了！但是，她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独孤英林早就收到楚王特使的传话，云：独孤府之宴是家宴，无需拘束君臣之礼，也无需拘束于内眷和外眷之分，便是一家子亲人一起吃饭喝酒，高兴就好。虽然司马浩云并不想让其他男人窥视素素的美貌，但是，除了凤翎的那个提议之外，他本就是想陪素素出来散心的，如果把她一人扔在那些只是一味赔小心的无聊的独孤府内眷里，她一定会更无聊的，还要费神应付。而且，他也相信，独孤府上的表兄弟们应该不敢越礼窥视阎娘娘的。另外的客人就是凤翎了，凤翎本与素素相熟，而且还在想着迎娶阎宁宁，自然更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于是，他便准备陪素素在独孤府里好好玩乐一番。
　　正宴的筵席设在后花园的乐游轩内。楚王与阎娘娘坐上席，独孤英林夫妇和凤翎各在两边次席，而独孤六公子和七公子以及春儿则于末席相陪。
　　廊外，训练有素的舞姬在花池中央翩翩起舞，虽然堂上的贵宾几乎没有怎么往这边看两眼，但是她们仍是卖力地扭动着纤腰，展示着她们的美好身姿。如果那位尊贵的客人能瞧上一眼，就不枉这一番卖弄了。
　　而那位尊贵的客人，楚王司马浩云一门心思在给心爱的妻子介绍桌上那些岳州风味的菜肴和点心，为她布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廊外有人在歌舞。
　　司马浩云用一只小碗盛了几条白嫩的笋丝，还夹着几条已撕成细丝的鸭腿肉，送到素素面前，柔声说道：“素儿，这是岳州的酸汤笋丝，其风味有点类似于永州的酸粉条儿，酸中带辣，但是，却远没有那么辣，只是有一点点微辣，来，你小小地尝一口，看看能不能吃？”
　　素素看看那桌上大碗里飘着的红红的油圈，犹豫地说：“真的不辣么？”
　　司马浩云自己先吃了一口，笑道：“酸爽可口，很好吃呢，又开胃，你就小小地尝一口看看吧？”说着，他用玉筷挑了一根笋丝送到她的小嘴边。素素便张口吃了，果然酸脆可口，也有一点点辣，但那辣度却是刚刚好，不会太霸道，又衬托出笋丝的鲜嫩。她不禁赞道：“嗯，这道菜真是不错。”
　　独孤夫人连忙笑道：“多谢娘娘赞赏！”她一直都很担心这些菜不合阎娘娘的口味。楚王交待独孤英林准备一些岳州菜，不过不要太辣了，因为娘娘是南方人，不惯吃辣。这让独孤夫人甚为忧虑。岳州名菜多是辣口的，如果把辣度减弱，就会让菜肴本身大打折扣，而厨子也不知如何发挥了。如果弄一桌毫无味道的所谓岳州菜随便敷衍楚王，必定会引起楚王不快，也会让娘娘误会岳州菜毫无特色。独孤夫人为了确定那些菜单费了不少的心思，这几晚都没睡好觉。
　　阎素素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本宫让夫人见笑了！”她的意思是指刚才楚王喂她吃菜的事，他们在家里习惯了，却一时忘了此刻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凤翎笑道：“主上与娘娘夫妻情深！夫唱妇随！实在让人钦羡啊！”
　　司马浩云笑道：“凤卿也莫要羡慕，早日娶一房爱妻，就可以日日恩爱，夫唱妇随了。哈哈……”
　　独孤英林也笑道：“主上说的极是，凤家兄弟就是眼太高了，京城那么多千金，难道就没有一位合眼的？莫非是挑花了眼了？”
　　凤翎故意叹了一口气，可怜兮兮地说道：“凤翎愚钝，没有千金看得上在下。但求嫂嫂们可怜一下凤家兄弟，给凤翎觅一门好姻缘了！”
　　独孤夫人忍不住笑了，说道：“凤叔叔这话说的！倒仿佛嫂嫂们亏待了你一般了。早几年前，嫂子就想把家里的小妹说与凤叔叔的，但是，听姑母的意思，说凤叔叔是必要觅一位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佳人方可的。嫂嫂娘家的小妹虽说极温柔贤淑，但终究不敢说是绝色，便不敢说与凤叔叔了。如今看来，如若娘娘肯开恩，娘娘家里有姐妹肯下嫁，凤叔叔定不敢嫌弃吧？”
　　凤翎马上起立，对着阎素素深深一拜，大声说道：“若娘娘肯施恩，凤翎感激不尽！”
　　阎素素微微一哂，摇头说道：“凤卿莫要拜本宫。本宫娘家的堂妹妹们倒也有好几位仍是待字闺中的，但本宫也没怎么见过，不知道样貌，更不敢胡说是绝色佳人。如若随便给指了婚，大婚之后，凤卿满意倒也罢了，若是不满意，到时只是在心里埋怨，又或是迁怒到本宫的妹妹身上，那可不是害了人家好姑娘了么？”
　　凤翎大声说道：“娘娘是如此才貌双全的神仙人物，娘娘家的妹妹定然也是品貌俱佳之仙子！如若娘娘肯开恩，把家里的妹妹许给凤翎，凤翎在此立誓：凤翎虽不敢说比主上对娘娘的恩爱更厚，但是，凤翎绝不会辜负了阎家妹妹，一定拼尽全力让她开心快乐，绝不会后悔嫁给凤翎！”未及说完，已双膝跪下。
　　司马浩云哈哈大笑，说道：“好了，凤卿，你明知道娘娘最是心软，可不要故意在这里装可怜讨赏呀！你放心吧，只要你是诚心诚意的，娘娘一定会帮你的。”
　　凤翎马上大声说道：“多谢主上！多谢娘娘！”连磕了三个头。
　　阎素素有点无奈地扫了凤翎一眼，又瞪了司马浩云一眼，心想，这定是他的主意。但是，妹妹的年纪也不少了，又终日呆在闺阁，要想遇到自己真正心仪之人实在是很难的，她不能不替妹妹好好安排。凤翎虽有很多不足之处，如果宁宁真的喜欢，那也罢了。只是她心里仍是疑虑，凤子乔实在令人不放心，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是那天袭击她的背后主谋？她可不能把妹妹送入火坑之中。
　　独孤英林夫妇对视一眼，难道真如传闻所说，凤翎想要迎娶阎娘娘的亲妹，但阎娘娘却不乐意？而今日，竟是王上一再地帮着凤翎求情呢？看来，娘娘将不得不接受凤家这位妹夫了。而阎娘娘的娘家与凤家结为姻亲，阎娘娘就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了。他们的老爹与太后的打算便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