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臆想（上）

　　又过了两天，那天早晨我刚刚起床，突然听到院门外传来“嘟嘟”的汽车喇叭声，这阵喇叭声让我听得很奇怪。在农村老家待了一个月了，我习惯了听院子里那条大白狗的狂吠声，窝棚里公鸡的打鸣声，湾塘里蛤蟆的呱叫声，树上金蝉的嘶鸣声。我已经远离喧嚣，似乎与城市里的那种繁杂隔着很远的距离。其实这样很好，我喜欢这样悠闲清静的生活，每天与老婆孩子待在一起，我突然发现这才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那段日子，我似乎是活明白了。
　　我正想着的时候，院门口进来了一个人，我仔细打量，是肖治。我忙迎了过去，和他打招呼：“肖总，你来了！”肖治看着我笑了笑：“钱老弟，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啊！”我报之一笑：“哪里哪里，偷闲罢了。”他说：“我们隋总让我来请你的！”我问：“隋总？哪个隋总？”他突然笑了：“跟我装傻是不是？隋总要你去公司帮忙。她说了，龙凤集团公司不能没有你。”我笑了笑，摆了摆手：“算了吧！这段时间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情，这种生活才是我想要的。”肖治回道：“你这算是拒绝我吗？拒绝我可就是拒绝隋总啊！你觉得这样的生活适合你？”我点点头：“是的。”肖治见说不动我，最终还是走了。
　　某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了陶达的电话。这个家伙，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呢？他在电话里笑着对我说：“我听说你最近的日子过得挺悠闲啊！”我问他：“你最近干什么呢？”他回道：“‘盛世’被拍卖以后，我就不在公司做了，如今自己成立了一家公司，专做石材工程，自己做自由，不受人管理。”我说：“你早就该自己做了。”他说：“咱俩好长时间没聚了，今晚我请客，富豪大酒店喝酒去。”
　　我去富豪大酒店的时候，陶达早就等在酒店门口。他一把攥住我的胳膊：“快走快走，菜早就上齐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快半个小时了。”我随即跟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了208房间的房门。打开房门，我向着房间内望去，见大圆桌转圈围坐了一些人，正对着门口的主陪座位上坐着一个女人，正是隋凤。隋凤见我来了，忙站了起来，看着我笑着说了一句：“我们的钱总来了。”这个时候，站在门口的陶达却一拉门出去了。我在心里就暗暗地骂，这个家伙，竟然骗我。
　　我就座之后，隋凤端着酒杯开始互做介绍。她先指了指坐在她右侧的一位男子：“这位是咱们金城市新任市委书记杨书记。”她又指了指坐在她左侧的一个男子说，“这位是关兴公司总裁关兴村。”她又看着我说，“其余的就不用再介绍了吧！你应该都认识，这位是远达公司的赵总，这位是远达公司的副总肖治。不过，肖副总现在已经到咱们龙凤集团公司任职了。”隋凤介绍了一圈儿，我总觉得少了一个人。我凝眉思索了一阵子，心底打了个疑问：吴士文怎么没来？
　　我想我那晚真是喝多了酒了，那么多大领导在场，人家劝酒我不能不喝啊！最后，我喝得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我是被耳朵的一阵剧痛疼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一张大床上，床侧站着一个女人，她正咬着牙使劲儿揪我的耳朵。我揉揉眼睛仔细打量，那个女人却是春桃。春桃啊！我又没做什么错事儿，她干吗要揪我的耳朵啊！
　　我“扑棱”坐了起来，旋转着脑袋打量，这才发现自己不是睡在家里，而是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这里宽敞无比，金碧辉煌，到处都闪耀着灼人眼球的金黄色，地上铺了一张大红色的地毯，头顶上悬挂着一盏穗头灯。
　　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闪念，这个画面怎么会这么熟悉呢？我怎么有一种似曾来过的感觉，难道我在梦里曾来过这种地方？更奇怪的是，我的脑海闪了一个画面：接下来即将发生一件更加令我惊讶的事情。于是我满腹狐疑地打量着我睡觉的这张床。
　　打量着这张床的时候，我突然间目瞪口呆，我发现我的身侧睡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正是隋凤。此时的隋凤也已经醒了，正半倚着床背，露着粉嫩的肩膀，双手扯着遮挡在胸部的白被子，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看她的那一刻，并没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半点儿的惊恐之色，相反，却带着些许的欣喜。
　　我看见隋凤的那一刻，好似被蜂子蜇了一般弹跳了起来，这是怎么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一无所知，我只记得自己在不断地喝酒，喝酒……我正疑惑不解的时候，春桃照着我的脸甩了两个耳光，一句话都没说，随后就跑出了房间。我慌忙喊了一声：“春桃。”掀开被子就下了地。下地之后才发觉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我又慌忙上床，找着搭在床头的衣服胡乱地穿了起来。
　　我穿衣服的当隙，隋凤一直躺在那里默默地瞅着我，她轻问了一句：“你干吗去？”我没搭理他，只管穿着衣裤。她说，“还记得这个地方吗？N年前，也是在这个酒店里，也是在这个房间里，你扔下我就跑了，你怎么那么绝情啊！”我扭头朝着她吼了一句：“你到底想干吗？”她回道：“我想干吗你很明白，我当年给你发的信息，你忘了？”我边穿衣服边琢磨，她给我发过什么信息了？我突然想起了当年我打了她一记耳光，她回到河北以后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时隔多年，我已经记不清信息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反正是一句非常狂妄的话，她说她还会回来的，还说要给我一座城。当时我还纳闷，这个女人疯了吗？她能给我一座城？
　　我穿好了衣服，即将跑出房门的时候，倒在床上的隋凤突然喊了一句：“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的！”
　　我没搭理她，快步跑出了房间，春桃早就不见了踪影。我快步向着酒店门口跑去，在酒店门口遇到了陶达。陶达看着我说：“弟妹刚才打了一辆车，已经走了。”我没回话，抬手照着他的脸甩了一记耳光。虽然我真不知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我觉得这事儿肯定与陶达有关系。所以我打他这记耳光，不会冤枉他。
　　回到家之后，我发现家里一片狼藉，院门屋门大开，床头柜也大敞，床上胡乱地丢着一些衣服。我在屋里来回跑着喊：“春桃——钱美——钱梦——”然而，并没有一个人回应我；我便跑到院子里喊，仍然没有人应答。我又跑到大街上喊，跑到公路上喊，跑到田野里喊；我一遍又一遍地喊，一声接一声地喊；从早晨喊到中午，从中午喊到半夜。村民们都说，钱龙疯了，夜半三更的鬼哭狼嚎；钱龙傻了，三更半夜的狼嚎鬼哭。
　　钱龙讲到这里，举起茶壶嘬了一口茶水，看着我说：“我的故事讲完了！”听他这么说，我才从他的故事情节里收回了思绪，盯着他问道：“后来呢？”
　　钱龙说：“没有后来，春桃不见了，我的四个女儿也不见了，我的生命就停止在那天晚上了，也就没有后来了。”
　　我又问：“你的那些女人呢？”
　　钱龙笑了笑：“他们都过得很好，起码比我好。我听说夏荷找了一个离过婚的男人，那个男人是个二婚，有一个儿子。这样也不错，夏荷不能生养，给人家当后妈是最好的选择了。”顿了顿，他又说，“秋菊也结婚了，嫁给了一个比她小六岁的男孩。那个男孩没结过婚，男孩非常爱她，听说他苦苦追求了她六年，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儿子。”钱龙说到这里，又盯着我说了一句，“冬梅的事儿我就没必要再讲了吧！”他“嘿嘿”一笑，又把开始的那首诗朗诵了出来，“春夏秋冬尽随风，美梦成真皆飘零。荣华富贵君不配，镜花水月一场空啊。”
　　我微微笑笑，将手里一直握着的钢笔插好盖帽，又把笔记本合拢起来，问道：“城里的那个女人呢？”
　　钱龙说：“你是说隋凤吧！后来她又来找过我几次，要我去她的公司上班，不过我一直没答应她。”
　　我问：“你为啥不答应她呢？”
　　钱龙微微一笑，那双眼睛透出一股狡黠：“我是眼瞅着康习倒下去的，他和大领导做的那些事儿，我见得多了，隋凤也喜欢混迹于上流社会，你觉得她未来会怎么样？”
　　听了他这番话，我还是禁不住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我眼前的这个看似痴傻的人，却是个很有思想境界的人。
　　过了一会儿，钱龙突然问我：“先生，你是作家吗？”
　　我一愣，先是点点头，既而又摇摇头，最后苦笑了一下，没答话。
　　他笑着说：“当年，我也喜欢舞文弄墨，不信你可以问问安大作家，她还引荐我在你们文化圈混了一阵子呢！不过后来我退出了，你们的圈子，我待不了。”
　　听他这么说，我不仅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我身侧的安营。此时，安营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没了定色。
　　我盯着钱龙问：“咋回事儿？”钱龙给我讲起了他不久前的一次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