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龙凤崛（上）

　　陶达从八楼被踢了下来，他连着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安排到了外地担任项目部经理。他也尝到了被人一脚从珠穆朗玛峰上踹下来的滋味儿。
　　临走的那天晚上我俩在一起喝酒，他不无伤感地苦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啊，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我说：“有啥想不到的？民企就是这样，拿下一个领导很简单，就是老总一句话的事儿。”他突然看着我说：“我挺佩服你的，‘明哲保身’这个词儿你理解得挺透彻啊。”我自嘲地笑了笑：“哪里啊，我也是每日如履薄冰啊！不过我心态好，一切都无所谓。”他点点头，继续说：“兄弟，那件事儿，我真没对康总说啊！”我笑了笑：“我知道，这个不重要。”
　　陶达离开公司总部的第二天，肖治、隋凤以及吴士文就去了盛世公司总部大厦。那天，康习没在公司，我和董静在九楼接待室接待了他们。我并不知道他们这次来的用意。肖治盯着董静单刀直入地说：“既然你们康总不在，我就直接对你说好了。我是代表关兴公司过来的，公司关总有意和你们商讨关于挑子山开发项目。”董静笑了笑，回道：“那个项目你们不是中标了吗？怎么还跟我们商量？”肖治说：“我们公司市政工程没问题，只是房产开发这一块儿尚欠不足，所以……”董静微微一笑：“我可不这么认为，据我们了解，关兴公司和远达公司实际上是一个公司，远达公司市政工程是特级资质，而关兴公司开发资质是一级，怎么会尚欠不足呢？”
　　隋凤一直坐在沙发上，抿着茶看着眼前的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没说话，她听董静这么说，才插了一句：“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们公司想跟你们合作，共同开发‘挑子山旅游区’项目。”董静也抿了一口茶水，瞅了瞅隋凤，又看了看我，说了一句：“这事儿我不能定夺，得和我们康总汇报。”
　　送走了肖治一帮人，我也陷入了沉思。他们主动来找盛世合作，这的确出乎我的预料。他们的公司很有实力，按说开发挑子山旅游项目毫无问题，为什么非得要和盛世公司合作呢？我正疑惑不解的时候，接到了康习的电话，他叫我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在总裁办公室，康习看着我问：“关于和关兴公司合作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我说出了我的忧虑：“康总，他们为什么非得要和我们合作呢？这中间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康习说：“没啥事儿，这大概是张书记的意思。”我更疑惑了：“张书记？他什么意思？”康习微微一笑：“你别问了，我也不确定，我猜的。这个项目，我准备安排你去和他们洽谈。”“我？”我有些犹豫。康习看了看我：“咋啦？有什么顾虑吗？”我努了努嘴巴，没作答。他又说：“和他们合作的事儿，你去最合适，你和他们公司的肖副总多年的关系了，而且我还知道，你和‘关兴公司’派驻金城的那个女大使关系也是非同一般啊。”我抬起头，惊讶的眼神盯着康习，心里说，他怎么什么事儿都知道？现在，我可以肯定陶达一定在他面前告过我的黑状，不然他怎么会晓得我和肖治的事儿？可是，我和隋凤的事儿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康习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说：“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甭琢磨了，你那点事儿，还能瞒过我？”
　　盛世公司与关兴公司的那次合作很成功，工程款也严格按照合同拨付。至于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关兴村和康习都心知肚明。实际上，他俩一个是孙猴子，另一个是牛魔王，都想蹦蹦跶跶闹点事儿，然而谁又都不敢闹，财政局的拨款也是出奇地顺利，这一切的原因是他们的头顶上都有一张如来佛祖伸开的巨手。
　　“关兴公司”拿下“挑子山开发项目”，是一桩“细思极恐”的事件。这桩事件实际上代表着张书记的意思。康习一直认为这个项目非他莫属，可他偏偏没拿下来，而让外地公司公平竞得。实际上，张书记是向康习释放了一个信号——金城的地皮不是你独揽的。换言之，金城的钱不是你一个人赚的。
　　有句古训叫做“人狂必亡”，这个道理浅显易懂，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关兴公司虽然竞得了尖子山项目，但张书记还是向他们做了一个暗示：给盛世公司分一杯羹。这又说明了张书记的一种微妙的心态，他既不想得罪康习，也不想把他惯上天。现在的张平毕竟已经是市委书记，不是当年的副市长，金城市最大的官儿，上百万双眼睛盯着他呢！他得为自己的政治前途着想。
　　由此可见，张书记对康习是一种既爱又恨的心态，在继续帮助盛世公司扶摇直上，还是任由其自流的这个问题上，张书记是非常矛盾的。说句不好听的话，此时的他，已经是拴在康习那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是我瞎琢磨的，大人物的思想境界，不是我一个凡夫俗子能琢磨透的。最好还是不去琢磨这种事儿。有琢磨的工夫，还不如回家陪陪老婆孩子呢！
　　某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董静的电话，叫我马上去富豪大酒店。接到她的电话，我感到很奇怪，抬起胳膊看了看腕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这么晚，她叫我去富豪大酒店做什么呢？我正犹豫不决，她在电话里吼了一声：“你快过来，不然你会后悔的。”随即挂断了电话。
　　听董静的语气，我就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儿，随即驱车向富豪大酒店开去。到了酒店停车场，我刚刚下了车，车还没来得及锁上，董静就出现在我的身侧，看着我说：“上车。”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又把车门拉开上了车，董静从车的另一侧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我瞅了瞅她，问道：“咋啦？”她的双眼一直紧紧盯着酒店门口，表情异常冷峻：“等着看。”我见她神情不对付，便不再问，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睛盯着酒店大门。
　　不一会儿，酒店门口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身影，二人貌似都喝多了酒，勾肩搭背抱在一起，歪歪扭扭出了门厅。我定睛细瞧，男的是康习，女的是隋凤。两个人走到车旁，紧紧抱着拥吻在了一起。看到这一幕情景，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泡到一起了？我又扭头瞅了瞅身侧的董静，她脸色铁青，呼吸“呼哧呼哧”地有了声响。董静语气冰冷地说：“这个女人很有心计啊！在金城待了不到半年，就把康习拿下了。”
　　我使劲儿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她又说：“你甭跟我装傻充愣，我知道隋凤当年跟你也有过一腿，看了这一幕，你就没啥感觉？”
　　我说：“不一样，我们那时候是感情。”
　　董静轻蔑地哼了一声：“感情？屁的感情，感情在金钱面前，就是个屁。”
　　董静虽然气愤不已，但她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康习和隋凤上车走了之后，开车回了家。两天后，我又接到了董静的电话，这次她没约我去盯梢，而是约我去喝酒。那天晚上她喝了不少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见她如此，便劝她少喝点儿。她看着我说：“钱龙，我要离开盛世公司，辞职信我已经写好了。”
　　我说：“不至于吧！你在公司这么多年了，说走就走？”
　　她微微一笑：“我现在在公司里待着憋屈。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受了康习老婆的多少窝囊气，我早就受够了。”
　　我叹了口气，她这么说，我能理解她的苦衷。
　　董静又说了一句：“我不舒服，也不叫他们好过，逼急了，我就把材料递上去。”
　　我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材料？”
　　她说：“盛世公司的材料啊！这些年康习和市委某大领导的蝇营狗苟之事，我太清楚了，我手里的材料能把他们都填进去，康习的罪过比梁越都大。”
　　第二天，董静果然没有再到公司上班，而且她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康习察觉不妙，随即安排财务部的人查账，发现“尖子山旅游开发项目”的收支项目存在很大问题，最后确认，五千万资金去向不明。
　　十天后，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显示为广东省某市区。电话是董静打来的，她说：“材料我已经给你邮寄过去了。”我问：“什么材料？”她说：“盛世公司的材料啊！我想由你交给检察院。”我问：“为什么由我交？”她说：“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露面，所以我觉得由你交上去更合适。”我问：“你就不怕我把材料交给康习？”电话里传来他的轻哼声：“你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