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执子之手
作品名称:云霞飞渡落雁湾 作者:王爷地盘 发布时间:2020-08-17 15:21:29 字数:5114
“折寄遥怜人似玉,相思应恨劫成灰。沉吟日落寒鸦起,却望柴荆独自回。”这位令人心动的姑娘究竟是谁呢?尽管心有所向,但是憨厚稳重的王月新哪里知道啊,这位小工张春华不是别人,她是王小龙的老婆黄芹家住张村的姑家小表妹。因为家里条件差,上面又有两个哥哥正在读高中,所以原本就比较拮据的家庭更是捉襟见肘了。眼看父母年事渐高,仅仅靠家里的十来亩薄地,看来是很难维持下去了。这位平时性格开朗,爱说爱笑的小姑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后来,她就像许多乡下同龄人那样,终于萌生了出去打工,藉此来减轻家庭重负的想法。俗话说“这病汉听不得鬼叫欢,”终有一天,一直苦于找不到出路的张春华听说表姐黄芹夫妻俩在外混得不错,便在几个闺蜜的怂恿下,无视父母和两位哥哥的再三劝阻,毅然离开养育自己十七个春秋的家乡,来到表姐的身边。
张春华是姑姑家唯一的女孩,因为父母的娇惯,她几乎从来没有干过一次农活。家人担心涉世不深的她,没一点社会经验,一旦进入社会……思来想去后,王小龙夫妻认为还是给新来乍到的小表妹安排一个妥帖稳当,自己又能方便关照的差事把。这样既可以锻炼锻炼小表妹,又可以回报姑妈多年来对自己的关爱之情。
这人要是走了运,你就是拦也拦不住,某个周末,在与食堂张奶奶聊天时,黄芹无意间从老人家口中获悉,因为农忙后工人骤增,工地食堂希望增添一名助手的好消息。“孩子他爸,赶紧过来……”晚上回来,黄芹亟不可待地把这一令人心颤的好消息告诉了丈夫王小龙,希望丈夫能向老板推荐表妹张春华,从而成全自己希望关照表妹的意愿。这王小龙一听这话,高兴不已,连连称是。二人当晚便拿定主意,明天一早就去找老板左兵子和他外婆张奶奶。真是天随人愿,心想事成。左兵子听明王小龙的来意后,立马找来自己的外婆。大家虽然来路不同,想法各异,但是在这件事上居然一拍即合。从此以后,人家眼睛一睁就到工地上干活挣钱,这个张春华则鞍前马后地跟在张老太太身边,在工地厨房里干这忙那。张春华虽然在家横草未捡,竖草没拿,但她毕竟来自农村,多年的耳濡目染,还是让手脚勤快利索的张春华进步不小,所以上岗不久就深得老太太的信任和赏识。起初,老太太只叫她帮着摘摘菜,洗洗碗,抹抹桌子,盛盛饭菜。后来买菜、买米等重活散活,老太太也忘不了叫上张春华。半年来,张春华一直在食堂帮忙,几乎没有上过工地。这不是张春华娇生惯养,不能干,不会干,而是表姐黄芹一直不让干,生怕她年龄太小,干不来,甚至累坏了身体。
凡事都图个新鲜,在食堂呆久了的张春华难免会心生寂寞,感觉无聊。所以一年之后,到工地打工便成了张春华的第一愿望。“哥,姐,老在食堂里,都快急死了,我想去工地打工,你们看……”“工地多累呀!你这身体抗得住吗?”“有啥抗住,抗不住的,你没见人家小中子来工地才多久呀,不是照样干得好好的——我还能比他差?哥,姐,就算我求你们了,带我去工地试试吧……”在张春华的一再要求下,王小龙夫妇考虑再三后,还是勉强答应她的请求,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做兼职小工。“嘢?这人?”第一次邂逅这位身板结实,做事稳重的瓦匠王月新,张春华简直惊呆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小伙子咋这么面善呢?“莫非,莫非在哪儿见过了不成?”而王月新在厨房窗口初见这位标致的小姑娘,心里立马泛起了涟漪,“哎?这个小姑娘咋这么面熟?分明是在哪见过呀!莫非?”
“惆怅江头几树梅,杖藜行绕去还来。前时雪压无寻处,昨夜月明依旧开。”因为小中子和闺蜜的提醒,张春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哦,这个王学新就是咱们前村王月妹的大哥呀!记得自己刚上初一那会儿,他和弟弟王月山就已经是张家镇中学的风云人物了。张春华清楚地记得,在一次夏季运动会上,他一人就囊括了两项冠军呢。听说他们高三二班还为此专门举办了一个小派对,校长赵布道还应他们班主任李老师之邀,发表一段热情洋溢的演讲了呢。”但毕业后的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既没有声音,也不见图像。谁也不知到他究竟到哪去了。只听学校老师们议论说,他弟弟——月妹的二哥王月山,几年前以全县前十名的优异成绩,从张家镇中学考上了上海的复旦……在刘文中老师回家奔丧前夕,小中子才从他那里获悉,月妹大哥早就到外面打工去了。对王月新来说,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孩子到底来自何处,姓啥名谁,一直是他不愿与人分享的心事。对于大新的反常举止,大家也没太在意。可是这时间长了,有人就在大新和怪异二字之间画上了等号。因为人们近来发现,每次与这位王月新说话时,他总是支支吾吾,心不在焉。他的眼睛不是看着对方的鼻尖,而老是在食堂附近来回游荡?莫非,莫非是他瞄上人家闺女张春华啦?否则——尽管大家觉得事发蹊跷,但人家毕竟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这孤男爱寡女若真是“王八瞅绿豆——对上了眼”,那也天经地义的美事嘛!
尽管猎奇是世人的通病,但凡事都有个例外。虽然大多数好奇的工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领班王小龙看在眼里,便记在心上了。俗话说得好:“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美女怎上他人炕?”沿着家谱算来,这王月新和我已经平了五服,不是太亲了。在外人眼里,王月新虽然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但是他毕竟还是自己的堂侄儿,也算不得外人。况且这王月新憨厚能干,为人处世稳重正直,如果小表妹能嫁给他,虽然不是青梅竹马,但是也还算班配,更吃不了啥亏。于是,拿定了主意的王小龙在与大家工作与聊天过程中,就地把小表妹的相关信息有意无意地泄露给了王月新。王月新虽然不知道王小龙的良苦用心,但他心有所属,所以对王小龙提供的信息格外留心,对他友好而善意的提醒更是心照不宣的——况且堂叔王小龙对自己一向不薄啊!其实在张春华首次向他提出要到工地打工时,王小龙心里就明白了三分——她就是冲着王月新来的。张春华上次意外卡车,王月新英雄救美,就是王小龙有意撮合,精心谋划的杰作。后来每次出工,王小龙总是把王月新带在身边,顺便把小表妹安插在他俩的小组。那目的只有一个,这里不再赘述。
这次,王月新失手夹住人家姑娘的手指头,甩了表妹一身水泥浆,虽然王月新和张春华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但这里每天发生的一切又岂能逃过王小龙,甚至他老婆黄芹的法眼?大家看在眼里是喜在心上,这等好事谁个不乐见其成呢?
经历一个下午的骚动之后,公路机械厂工地好像风雨之后的湖面——清新而静谧。繁忙的工地因为工人陆续下班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原本门可罗雀的厨房前,渐渐聚集的人群正在等待晚饭的开始。
但是谁人见过环境表面的平静一定能抑止情人胸中砰砰跃动的心呢?王月新慢慢吞吞走下楼道,甜甜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他似乎预感到什么事情可能要在自己身边发生了,但他又不敢肯定,更不敢多想。他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满怀心事地看着工地对门面也许只有一箭之遥的石化厅宿舍大楼。在那雪白华丽的高楼上,一扇扇窗明几净的楼道外,一个个碗口粗细的软管整齐划一地钻出墙壁,悠闲地向外吐着一缕缕夹杂饭菜香味的油烟。小叔王小龙曾经说,大新呀,这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啊!你看人家前面大楼里的工人,谁家没有油烟机,哪个没装太阳能?哪像我们乡下人,直到现在还把自行车看得像个宝贝似的。人家早就用上电动车,小轿车,液化气,太阳能……我们呢?身上糟了,一头扎进村口的王八塘就算洗了澡,人家不出门,只要将开关一拧,那热水就像暴雨一般冲下来——那叫个先进,那叫做新潮,那真叫足不出户啊!王月新虽然没有亲身体验过用手一拧,就会下雨一般“哗哗”冲澡的快感,但他从小叔的语气与神态里可以看出,那一定是乡下人难得一见的“新武器”,令人羡慕的新生活吧!
王月新刚刚下楼,前面大楼里的灯光像约好了似的,几乎在一只香烟的时间里,次第闪亮起来了。王月新赶紧斩断纷乱的思绪,拿起饭缸,插进正在吃饭的人群,挤到食堂的窗口前。在他接过张春华盛来的饭菜的瞬,两个带着异样表情的姑娘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里咯噔一下,试图转身就走。
“看什么呢,大哥?进来吧!”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瞬间酥痒他的耳朵。他将信将疑地转身回头,楞了楞,好像并未看到什么。“别瞅了,进来吧,大哥!”他转身欲走,又一个熟悉的女孩声再次传进了他的耳朵。他再次回头,定睛细看。呀!两个穿着短袖T恤,正在吃饭的姑娘正笑眯眯看着自己呢!王月新紧张地向四周瞅了瞅,好像要确定一下自己的判断似的,这才闪身钻进了厨房。
“大哥,饭够吗?”一个快嘴的女孩子看着已经走进厨房的王月新,对他殷勤地招呼起来。“呵呵,够,够了,谢谢你们啊!”王月新不知所措地赶紧道谢。“大哥,谢我干嘛呢?又不是我给你特意加的饭菜,你得谢她才是啊!我可不想变成人家的灯泡呢。你还是别吓唬我哦!大哥!”那个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向站在里手的姑娘努了努嘴,还冲后者做了个鬼脸。“哦!谢谢你!姑娘,不然……”“不然——不然咋样,难道会饿死不成?大哥甭担心,在我们这儿,有人惦记着呢,是不会饿着的,你就放心吧!只是,只是千万不要过河拆桥,忘了人家对你的好意哦!”“嘿嘿,咋会呢,姑娘,你们——我都不会忘记的,一定会记在……”“真的?那好”那个女孩步步紧逼,分毫不让。王月新步步后退,最终还是坠进那位姑娘专门为他设置的陷阱里。
“你过来,好好看看这个吧!”说罢,王月新就在姑娘的示意下,跟在她们的身后,转向由几块壳板间隔而成,挂满女孩内衣的小房间。“呀!”王月新定睛细看,这才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只能烧水打饭的木棚里,居然还有一个装饰简陋,却也不乏别致的小闺房。那是个几乎只能放下两张小床的单间。在这个安静的小房里,一南一北放着两张分别挂着两个颜色比较鲜艳的蚊帐。其中一个帐子粉红的门帘上,还缀着几个用别针精心别成一串的栀子花。红底白花相互印衬,格外显眼。随着来人来回走动,一阵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让人顿生坠进瑶池,飘飘若仙的快感。另一顶蚊帐罩着一个温馨的小床。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被上压着一个绣着细花的小枕头,枕头边上老老实实地躺着一个女孩专用的桃木梳子,还有一张仍然有待完工的十字绣。那斑斑驳驳的纹路和新上不久的花色,在一缕夕阳的映照下,清晰地告诉来人那是一幅锦缎版的《富春山居图》啊!
“看看这些照片,你能认出这是谁和谁吗?”正在出神发愣的王月新忽然被姑娘的窃笑和提问声惊醒。他赶紧回过神来,看着那位冲他说话的小姑娘,狼狈的脸上露出惊讶和为难的神色。也许早就看穿了来人的心思吧,那位姑娘在王月新面前晃动一下那根细嫩雪白的胳膊,向挂在板床旁边墙上的大相框扬手一指。“诺,在那呢!”顺着姑娘玉臂延伸的方向看去,王月新大略看见几个红衣绿女并排坐在一个较大的相框里。等他靠近相框,仰面而视,那个金色镶边的相框里,露出几个女孩亲切微笑的脸。“这个,这个是你,这个是那位老太太!这个,这个吗——”王月新像被谁人忽然打断了思路似的,看着眼前似曾相识,却又无法肯定的照片,陷入了沉思与快速流转的回忆。金色镶边的相框里,一个身着粉色上衣,披着一头乌黑长发,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光景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的大帅哥,好像早就预知今天会有白马王子登门似的,竟然开心地仰着粉嫩的面颊,流转着善睐的秋波。“这个,这个,这个应该是眼前这位美女——你这个小妹妹了吧?”“呵呵,大哥,真有你的哦!一眼就认出人家大美女啦!看来我家妹妹那份好心并未被你当成驴肝肺啊!嘿嘿。”
“欲走仍回头,却把青梅嗅……”,眼前,那位快嘴的姑娘早已笑得像老家门前荷塘里,迎风舞蹈的荷花,而另一位好像一直并未吱声的小姑娘,这时也忍不住低头窃笑,还时不时地用自己眼睛的余光偷瞄一下眼前这位大帅哥的反应呢。“既然没有忘记人家,那你总得有所表示吧?请我们出去喝杯茶,吃夜宵?还是陪我家妹妹出去散散心啊?”那位姑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早已粉面通红的张春华,冲着正在发傻的王月新调侃起来。“算了吧,大姐,你就别为难人家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呢!你——坐吧,坐吧,就坐床上。你看这里也没多余的板凳……”张春华结结巴巴地对着两位客人,发出了邀请。“坐吧,大哥,这是我的床,比较乱,那是我妹妹的床,那里干净。”王月新眼看形式不对,只好尴尬而顺从地坐在张春华身边的床沿上,竟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饭盒呢!
“你为我摘来红山果,一颗,一颗,送给我,一百年都要陪着我。你为我摘来红山果,一颗,一颗,送给我,一百年都要爱着我……”一阵悠扬的笛声,伴随一首婉转动人的山地情歌,从石化厅宿舍那边飞上了对面的楼顶,洒在合肥公路机械厂建筑工地,早已像雾气一般弥漫在合肥北区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月光抹白了门前的路面,藻荇横斜的脚底下,两个晃动的人影,在相距不远的路面上,一前一后,慢慢向前挪动着脚步。清脆的夜鸟偶尔“啸”了一声,窜过树梢,留下一阵“呼呼”的风声,慢慢消失在合肥环城公园恍惚朦胧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