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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作品名称:大森林      作者:孤独小男孩      发布时间:2022-01-09 14:36:32      字数:5192

  李正言被推上了林场的一把手,由他来主持林场的日常工作。上级领导有意要提拔他,来林业局担任副局长的。他是林业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十几年来一直在一个小林场里屈就,种种原因,没有提拔起来。当然,这些都归罪于那个动乱的年代,还是可以解释的通。
  他拿到了这个调令,考虑再三,没有去上任,而是找到相关领导,谈了自己的想法。他无意去仕途奔波,只想在基层做好本职工作。再说,自己的年龄已经慢慢地大了,在职时间已经不多,不适合在领导岗位上任职。林场的技术员这个岗位,他很熟悉,也让他很知足,想一直工作到退休。
  他的请求让领导们默默无言,他的踏踏实实,无欲无求的工作态度让人感动。他依据自己在林区的多年积累,写出了几万字的林业论文,发表在相关的林业专刊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经过动乱的年代的洗礼,他整个人经过了淬火与锻造,愈发展现出自己的本色。至清至纯,像一股清流流淌于天地间,他被这片大森林荡涤去身上的污浊,让他融入无边无际的山界之中。
  冷雪阴蔽下的森林,被强劲的朔风吹拂着,枝头重负着冰雪,愈发显见其挺拔与巍峨。冷寒封锁不住森林的气脉,相反,浑厚的底蕴让森林的意境更加高深高远,无限博大,无限壮阔了。寒冬终将过去,属于森林的春天也终将到来。
  领导们经过慎重考虑,尊重他的请求。不过,林场一把手的位置,还是由他来执掌,他是推不掉的。李正言只好先代理着,期待有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走上来,他会主动让贤。这个代理是代理,可是一时也不会有谁来接替,这个代理也就慢慢地坐实了一把手的实质性质,没有谁还会想起,他的头衔前面,还有代理这么一件事。
  这一年的冬采任务落实下来,在进行过程当中,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采伐工在采伐一棵高大的云杉树时,意外地刮倒了不远的一棵老树。这原本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老树到了自己的生长周期,自然会腐朽倒掉。可是,树倒了,树窟窿里滾出一个白生生的骷髅头,吓得采伐工丢下油锯,撒腿就跑。大白天的,不是闹鬼了,又是什么?
  立刻报案!这是人命案!林区派出所不敢怠慢,立即出警。他们觉得事情重大,便立即上报,刑警队立即到达现场,同时,法医也来勘察现场。
  这棵倒木是一棵空心的老椴木,在林区里是很常见的。这种空心树,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山里人当做烟囱用,而一些大椴木的空筒木,会被黑瞎子选中,用来蹲仓。这么一个空心椴木里,怎么会出现一具骷髅呢?二十几米高的树木,如果是谋杀,为什么会把尸体藏到那么高的树上?干嘛不就地掩埋?那样不是更容易做到吗?排除谋杀,是自杀,他干嘛要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去?是不是有点傻呀?
  警察们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都想不通,而且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来证明是自杀还是他杀,就好像这具骷髅是从天外飞来的,落到这树窟窿里一样。
  这件事反映到李正言那里,他不由地一激灵。在树窟窿里发现了一具骷髅?十几年前在大黑瞎子沟作业,他三哥李福全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没有一点点消息,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些年,他的父母一直都以泪洗面,无法割舍的思念,无法消遣。他的老丈人和老丈母娘也牵肠挂肚,他媳妇独守空房,一直都在等待着他回来。十几年来,两家人都出去寻找过,并多方打听,都没有结果。他们一直都认为,李福全不满意这段婚姻,独自去远方寻找他的爱情去了。这么想着,心里也就有了依靠,也就默认了这个事实。毕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发现他的行踪之前,一切的可能,都被默许了。
  李正言不敢多想,忙去现场查看。这具尸体已然是一具森森白骨,有据可查的是,从树窟窿里,还掏出棉袄棉裤,其中,一件仿制的军大衣引起了他的注意。李正言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三哥李福全的影子来。一冬天,他都穿着一件军大衣,畏畏缩缩,佝偻八相①的样子,没有一点男人的壮气。
  是他,没有错,李正言确认。李福全找到了,这个消息有迅速地通知到家属那里。柯老财和瓶盖子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五味杂陈,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个死法?这些年,该找的找了,该想的也想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他怎么会死在那么高的树窟窿里?让老虎吞进肚里,比这个靠谱。被大树窟窿吞进肚里,除非大树成精了,否则,是怎么做到的?
  事已至此,心里悬了十几年的石头,才算落地。找到了他,也算是没了一件心事。这个女婿对于他们来讲,究竟有什么实际意义?他们也说不清,他们的傻女儿名义上是出嫁了,却没有离开家半步。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吗!他家这盆水,压根就没泼出去。
  傻丫怀孕了,又意外流产,没有保住这个孩子,李福全立刻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让他原本就有一颗懊悔的心,更加懊悔。李福全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一点点事情都爱放到心上担着,担起来就放不下。
  柯老财也去山场看看,站在山坡上,十几年前的情景浮现在眼前。生产任务完成了,他们一起往回撤,他躺在工棚里不愿意走呢!那时候就该感觉到他的不对劲,那时他的心就已经飞走了。他们只是脚跟脚,柯老财一个转身,就看不到他了。他喊他,没有回应,去林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以为他性子急,先走了呢,谁知道,就再没有了音讯。
  尸骸没有收回去的意义,柯老财和李正言碰了一下头,决定就埋在这里吧。柯老财出了木料,打一口棺材,套一辆牛车拉上来,把尸骨装殓起来安葬,柯老财在这方面显得异常的大度。
  自己的闺女多少有些讹了人家,这是李福全离奇死亡的原因,柯老财心里是有数的。他是不是被傻女的傻给传染了,还不得而知。就这个死法来说,他不傻,干嘛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去?这是因为整个人发神经了,才会那样呢。
  十几年过去了,这个婚姻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改变?柯老财很茫然。好在他们还有个后代,捡来的女孩,在十几年里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也成为这个家最大的希望。她随了姥爷的姓,取了大名柯红艳,她成了柯家的全部。作为这家的长者,柯老财知道其中的分量。孩子的岁数还小,不然他就想早点退休,让她接自己的班。
  小姑娘已经十五岁了,她在三河湾乡中学上学,她的同学有一些林场职工的儿女,比如说,陆卫东的儿子陆青林,李东根的女儿李心莲,还有李正言的儿子李长林等等。他们的中间,就数李心莲的岁数小,却是最歘尖买块儿②,他们在一起,什么事情都得依着她的心思。她还常常这样点咕着他们。“你们的爸都归我爸管,你们就得服我管!”这几个孩子听了她的话,都觉得没有道理,撇撇嘴,没有搭理她,各自跑散了。急得李心莲在后面直跺脚,叉着腰,直运气。
  说归说,第二天他们几个又走到了一起,谁也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李心莲磨磨蹭蹭走在后面,没有人搭理她,却有那么一个贱人,陆青林偏偏去安慰她,柯红艳撇撇嘴,一转头却乐了,真是有钱难买愿意啊。
  她不想和他们走在一起,不想看见他们那种样子。她装作弯腰系鞋带,磨蹭一下,便落到了后面。看见他们走远了,她才起身往家里走。刚走没有多远,就看见对面走来一位中年妇女,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紧盯着她,并上下打量着。柯红艳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忙快步往前走。走出好远,回头看那女人,还在那里站着看她,好像着了魔似的。
  一连几天,她都在上学的路上,碰到这个女人,让她不由地害怕,回家跟姥姥学了这件事。
  姥姥脸色一变,忙追问:“她没把你咋样?”她说着,忙去招呼姥爷,两个人到门外叽叽咕咕了半天。一会儿姥姥进屋,告诉红艳,“今天不上学了,你姥爷去请假了。”
  姥姥的面色凝重,想是担心什么。一定是那个女人带来的东西,让他们心神不安起来。可是他们到底都怕什么呢?红艳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被姥姥姥爷给呵护着长大的,她也最听他们的话。不让去上学就不去上学,帮着傻娘做家务。傻娘不傻,这些日子在给红艳织毛衣呢,她的手好巧,没有毛衣的样式,她自己便想着个图案,织到毛衣的上面去。她家的大母兔,下了一窝小兔崽,当它们都长出了白白净净的毛,通红的眼睛时,啊!太可爱了,傻娘立刻把毛衣拆了,重新织,整整一天一夜,竟然又织成一件毛衣。当红艳穿上这件通红的毛衣,一下子也爱上了它。胸前的图案是几只小白兔,萌萌的,每只小兔子的眼睛都是用小红粒的玻璃缝上去的,太用心思了。
  傻娘呆呆地看红艳身上的毛衣,自己在挑着毛病。长短以及合不合身,有一点毛病都要马上改正。有时候已经很好了,她有些过于苛求,二话不说,就去拆。红艳跟傻娘说不通,就跟姥姥说。
  “那怎么办,这么多年了,她想干什么谁能拦的住呢?让她去做吧!”姥姥对此也无可奈何。傻娘就在这个地方与人不同,其实,她的这个傻,是一种无私的爱,在红艳身上得到最完美的体现。一件件毛衣,一件件衣服,都是五彩缤纷的小动物图案,让红艳到爱死了,今天穿这件,明天穿那件,总是换着花样去穿。
  平时,红艳放学了,没什么事,就参与到傻娘的制作当中。今天不上学,她便上炕接傻娘手里的活儿,傻娘不言语,很信任地交给她,这是一件将要完工的毛衣,图案是几只正在飞翔的白鸽。啊!白鸽真美,扑棱着翅膀要飞起来了。她把毛衣左比一比,右比一比,禁不住像鸽子一样扇动起两只手,好像翅膀一样飞翔。她无意间看见窗外的大街上,有一双直勾勾的眼睛,此时热泪盈眶地望着自己。
  红艳一眼就认出这个女人,就是在放学路上碰到的女人。她怎么都找到家里来了?她想说什么,那边,姥姥已经看见了她,高声喊着,那女人忙擦去眼泪,急匆匆地走远了。
  红艳跑出来,望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姥姥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不要搭理她,她不是个好人,小心要把你给拐走!”
  “拐走我,干嘛还流泪?”她这么问姥姥,姥姥支吾着,说不出什么,却把他推进门,“咣当”把门关上,她自己不进屋,却又去大街上瞭望着。
  该来的早晚得来,瓶盖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这可怎么办呢?孩子不上学也不是个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一种预感让她觉得不好,好好的一个孩子,恐怕不保。她不敢去深想,只能站住身形,挨上那将要到来的撞击。
  这个女人是当年的知青文静,当年在知青点怀孕,生下了孩子。为了以后的前途,只能舍弃掉这个孩子,不然会对工作和返城,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个孩子是雷平飞扔掉的,只听说把孩子扔到了三河湾,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文静和雷平飞返城后,他们便不再来往。雷平飞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他凭借俊朗的外表和优雅的谈吐,成功地俘获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并且依靠她进入一家企业,担任了高管。
  文静不去想这个男人,可是,她也没有出路,自己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里寄居。父母早亡,哥哥已经结婚,占用了老房居,嫂子不待见她,天天风言风语,含沙射影的,她实在受够了。
  她苦闷,她难受,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家里住。可是,她又能去哪里呢?这天,她走进一家酒吧,独自一个人喝闷酒,有个人搭讪她,聊了两句,很意外,他竟然也是返城知青,是同命相连的人。他叫周孟波,比她要大两岁。共同的遭遇,让他们惺惺相惜,彼此有了难得的好感。周孟波想找个人搭伴,一起做生意。这时候,刚刚清除“四害”,一切都百废待兴。周孟波看准了服装生意,并筹措资金,南下广州,办回许多时兴的服装。没有多长时间,他们便挣到了第一桶金。从这以后,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不但开了个大服装城,而且越做越大,成了响当当的企业家。
  经过苦难的历练,知道什么是苦,却不知道什么是甜。有了甜蜜的生活,他们便又想到了人生中的那份苦。他们都无时无刻在想念着曾经下乡的地方,他们两个人下乡的地方不一样,周孟波在黑龙江,而文静在吉林。重要的是,两个人结婚了,还没有孩子,便想到要回三河湾寻找当年遗弃的孩子。
  他们像飞去的鸿雁,在多年以后,又飞了回来。他们来到乡政府,亮出了他们的身份,并说明来意,在投资意向书上签字,要为第二故乡的建设出一把力。他们曾经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这片热土,也让他们感念这片土地的哺育。同时他们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个要求,想找一找当年在这里遗弃的孩子。当然,他们对此不报什么希望,也没有任何奢望,只是想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已然长大。
  乡政府工作人员不敢怠慢,忙根据所提供的线索,进行查找。很快,信息便反馈上来。他们的女儿很健康,现在林场职工的家里,名字叫柯红艳。
  锁定了这个人之后,他们夫妻两个便做了安排。不惊动孩子以及那个家的情况下,文静想去看看这个孩子。于是,在路边,她等放学的孩子,当她看到红艳,她的孩子时,禁不住内心的激动,情绪有些失态。
  她一直在路边等,看看的想法越来越重。那天看不见孩子上学来,就以为孩子出现了什么事情,便一路寻来。站在窗外,看见孩子那活泼可爱的样子,不禁泪流满面。
  她遭到人家的驱赶,自己觉得理亏,忙不迭快快离开。她不想给人家添什么麻烦,能看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心灵安慰,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这天,她一如既往在路边等待,她的孩子远远地来了,却一反常态,不避不闪,径直来到她的面前,直愣愣地来了这么一句。“你是我亲妈吗?你要是我亲妈,就给我二十万块钱,我就跟你走!”
  什么?文静瞪大了眼睛,二十万?她不由有些发怔。
  注释:①佝偻八相:东北话,勾肩缩背,形象猥琐。
   ②歘尖买块儿:东北话,抢占上风,显示自己比别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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